魏知然没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云渺渺,见她点点头,这才敢开口“同意,双方都是明事理的人,希望村长牢记,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李文拿起一个碗砸在地上,碎片四处飞起。
随后,一道高亢浑厚的声音响起“斗酒开始。双方验酒。”
关于验酒,其实也很简单。哪一方提供的酒,就由哪一方被选出来的人喝。
因为事关板桥村以后和云渺渺的安全,玉娘决定亲自验酒。
她从二十坛酒中随意选了三坛,倒了三碗,又从李家村村民中随意选了三个,让他们分别喝了这三碗酒。
第一碗,她就给了李文,第二碗,给了寇辰,第三碗,她自己饮了。
“玉娘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我李文佩服。”说着,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寇辰不喜饮酒,却也不能落了下风,兴许是一碗酒喝得急了些,碗还没放下,人就醉倒在地上。
“这酒果真浓烈。”魏知然又不免担心起来“小草包,你真的可以?”
“可以,大人,板桥村村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盼了些人来,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什么谋略计划我也不懂,不过是喝酒嘛,我还是能行的。”
斗酒开始后,两方村民都围拢过来看热闹,虽然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还是在暗暗较劲“我们村有尹兰姑娘在,肯定赢。”
“我相信神女姑娘。”
受伤昏迷的丁焰也醒了过来,夜阑帮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体力恢复些,他就挣扎着站起来,“我也要去看看热闹。”
酒碗里倒上酒之后,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走过来,当得知要和自己较量的也是一位姑娘时,眼中带着钦佩,上前行了礼“李家村尹兰,见过姑娘。”
“醴县云渺渺,尹姑娘客气了。请。”
“不,云姑娘是客人,你你先请。”
“好。”她也不再推辞,先是从袋子里捻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又给尹兰递过去“尹姑娘要吃吗?”
“不必了,云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多吃些,我们没许多顾虑。”
一颗蜜饯下肚,云渺渺神情严肃起来,她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对面的尹兰也开始喝第一碗。
两人的较量就这样展开,魏知然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暗中捏了把汗。
村民们更是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静静看着她们。
两碗、三碗、四碗……到第十碗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惊呼。
夜阑眼睛看着云渺渺的方向,手里紧紧捏着一个药瓶,那是醒酒药。
酒好喝,却渐渐有些胀肚子,两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此时,尹兰已经领先两碗,过了三十碗。
云渺渺有些着急,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一定不能输。自小不识字,去学堂总是被其他孩子笑话,有时候还有人跟在背后叫她“笨丫头。”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拼命的识字认字,结果只是睡一觉的时间,那些字又变得全都不认识了。
所以,她不要输。写字识字不行,喝酒总要赢得过。
慢慢地,酒劲上来,头脑有些晕晕乎乎。但手中却没停,后来就只听见耳边的呼喊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要为大人赢,为自己赢。
最后一次放下酒碗的时候,她看到对面尹兰投来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惊。
“48碗。迎风醉她喝了整整48碗。”
“渺渺!”见到比赛停下来,魏知然快速过去扶住了她。
“大人,我赢了吗?”
“赢了赢了,你……好了好了,我们回去。”
听到他的回答,云渺渺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松懈,才觉得浑身无力,头昏昏沉沉。
魏知然一把抱起她,看着李文,“今日这一场较量,我们可是赢了,还望村长说话算话,记得自己的承诺。”
“我李文一言九鼎,一年之内,绝不来打扰板桥村。方才这位姑娘喝了许多酒,回去要记得用热水擦擦身子,散散寒,免得落下病根。”
“病根?到底怎么回事?”
“不瞒大人,我们李家村的酒虽是好喝,可太过寒凉,兰丫头是习惯了,可这位姑娘是第一次喝这种酒,怕受不住寒。”
魏知然一听就急了颜色变得有些阴沉,他缓缓上前,步步逼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先不说。李村长,我虽是醴县县令 ,但渺渺若有些闪失,我必定用尽所有手段对付你们,到时候可不要跟我提什么父母官 。”
“大人息怒,我们先前也没想到那么多。”
夜阑在一边看着这一切,魏知然情绪失控出乎他的意料。
“魏大人不要紧张,我有方子可以祛除云姑娘体内的寒气,今日两边都有不少人受伤,大家还是先行回去,有事改日再议。”
而李文听他说有方子可以驱寒,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这方子,卖吗?出钱,我们可以出钱。”
夜阑回转身看看他,点点头“方子可以给你们,不要钱。”
“是吗?真是太好了,多谢这位公子。”
见他要跪下,复又说“等等,我可是有条件的。”
“公子请讲。”
“你们想要方子,那便是求人办事,大礼就免了,备些薄礼上门,还是有必要的。”
魏知然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李文面露为难,就添了一把火“当然,李村长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但我们走了之后,想求此方,怕是再没有机会。”
“好,为了李家村村民,我去。明日一早,我李文定备上厚礼来见公子。”
“如此我便恭候大驾。”
回到住处,夜阑就赶紧开了药方,幸好都是些常见的药材,找了一圈倒也找齐了。
熬药的时候,魏知然一直守在旁边,看着院中的一棵梨花树发呆。
夜阑从房里出来,也走过去坐在一边“魏大人不必担心,云姑娘身体健壮,不会有事的。”
“喝了那么多碗酒,怎么会没事。她不过是在强撑。”
“云姑娘确实很有义气,对魏大人这个朋友,也看得很重要。”
朋友吗?魏知然顿了顿“她当我是朋友?”
夜阑反问道“难道大人不是这么想的?你不当她是朋友。”
他的问题,让魏知然有片刻的慌乱,连忙别过脸,像着急撇清关系一般“没有,她只是我的朋友。”
“想必云姑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愿意为大人这个好朋友,拼力一搏。”
“我知道,这份情义我会记在心中。”魏知然说出这句话,只觉得满心苦涩,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不去想。
“渺渺说板桥村村民中的朱砂之毒,可有此事? ”
“不错。我们看了好几个人的症状,发现跟朱砂中毒很像,我想着先配几帖药试一试。如果有用,定能解板桥村的诅咒之谜。”
魏知然心中一喜“若真是如此,我可要好好感谢你。”
“好哇。”夜阑好整以暇看着他“魏大人打算怎么谢我?把云姑娘让出来可好?”
“不行!”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随后又赶紧掩饰“我又不是她什么人,不能替她做主。夜公子身体不便,还是早些歇息。”说完,起身进了房间去看云渺渺。
夜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 “何苦要自欺欺人。”
房里,云渺渺一直没有醒。
魏知然等了一会儿,有些担心,正想转身出去找夜阑进来瞧瞧,不料衣袖却被云渺渺抓住。
兴许是做了梦,她神情有些痛苦,嘴里念叨着“爹爹,我头好痛,想听你唱歌。”
唱歌?魏知然皱皱眉“我不会。”
“爹爹,你以前都会唱歌哄我的。”
哎!看她这样子,还是于心不忍,重坐回来,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几句后,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是云渺渺醒了。
“大人,你唱歌,好难听啊。”
“爱听不听。醒了就起来喝药。”
第三十九章铜矿
醴县城内,黄老爷几人又围在了一起。
这一次,因为魏知然插手鸿雁村的事,害得颜老板亏损不少。
此时他气得将茶杯一摔,“混账小儿,敢欺负到我们头上。刘中常年给我们供货,被他这一闹,以后我们福祥斋找谁进货。”
“可不是嘛。我们仙阳楼更惨,先前还可以从平安村买到酒曲,酿了酒转手一卖就行,还不用交酒曲税,如今,我们酒楼尽在亏损。这个魏知然,尽做些不是人干的事。”
黄仁禹慢悠悠喝了口茶,相比较之下,他倒是没什么损失。
“魏知然早就来拜访过我,说是想借些钱周转。我不过是随意试探了一下,他就暴露了本性。哼,不帮我们做事,还想白借钱给他,到哪里都没有这等好事。连着最近的几桩事,我算是明白了,他压根就是想跟我们作对。”
“不错。那黄老爷可有什么主意了吗?”
“前阵子凤城府宋大人派人送了书信来,说是京中有位大人在全国巡视,很快就会到凤城府地界。宋大人说了,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能讨得这位大人欢心,日后他升迁,也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颜老板他们一听,喜不自禁“真是如此,我们都愿意出一份力,宋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京中来的大人,定是不会看中钱财这些的。”
“那,我们能做什么?”
黄老板放下茶杯,小声些说道“听说这位大人,曾经在醴县遇见过一位女子,可两人心意相通,可惜最后没能在一起。他没心心念念许多年,这次特地要来凤城府,也正是想寻一寻故人的足迹。”
“我明白了,宋大人要我们找几个女子送过去。”
“颜老板,你是不是蠢了些,要美女,京中没有吗?还用得着来醴县这种小地方找。宋大人的意思,让我们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神似当年那位姑娘的。不管是语气,神态,眉眼,只要有一丁点像,都给我找来。”
黄仁禹说完,拿了一张画像摊在桌上“你们看清楚,这可是宋大人花了大力气得来的,照着上面的人去找。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黄老爷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嗯,等着宋大人这边的事情处理好,要赶走魏知然这个麻烦精,简直是易如反掌。对了,听说城里来了个外地戏班子,唱戏还不错,我家夫人喜欢听戏,我特地请了来,你们让自家夫人也一起陪着。”
“甚好甚好,她出了门,我可算能清净一天。罢了,家丑就不外扬。”
李掌柜听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颜老板不必遮掩,你哪一次来,脸上没带点伤。我就不明白,如此母老虎,休了再娶一个不就是,你还处处让她。”
“让你们笑话了,她休不得呀。算命的说了,我命里有劫,我这夫人是福星临门,可以帮我消灾解难。挨些打就挨些,总比没了命好。哎呀,时辰不早,我得快些回去,告辞告辞。”
等着颜老板急匆匆走后,李掌柜收起笑容,“黄老爷,听说德山书院新招了几个学生,都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做着亏本的买卖。”
“是我让尹院长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堵住别人的嘴。不过进倒是让他们进了,能不能在里面待得住,可不是我能管的。他们这些人呐,占了些便宜就以为能一步登天,简直是痴人说梦。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走的。”
这一说,李掌柜也明白过来,忍不住连连称赞“还是黄老爷想得周到,佩服。”
板桥村,李文依言带了礼物来。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进入板桥村。村里的景象,出人意料。
言语间是唏嘘不已“我听过板桥村日子不好过,竟没想到会这般差。”
“李村长,你这些该明白我们一定要你来的同意了。两村为了地界问题,争斗许多年,最终苦的还是村民。”
“大人说的是。哎,我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魏知然抬了抬手“村长这边请,我们进屋再议。”
今日,难得两村村长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玉娘也是感慨良多“这都得多谢几位。李村长,我们村的境况,想来您也看到了。”
“真是难为你这个村长了。我就说实话吧,其实村西那块地,我们也不是非要不可。我们要得,是那块地所处山上的东西。”
魏知然心中有了数“可是铜矿?”
“不错。”李文感到十分奇怪“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我和何言上山看过,初去觉得没什么特别,细看就会发现很多紫色的花,我在凤城府时结交了一位朋友,他曾说过,有铜草花的地方,就有铜矿。当时我以为他说的醉话,今日看来,到有几分可信。”
“大人学识渊博,草民佩服。不过我们知道那里有铜矿,是有人告诉我们的。那人说了,只要我们得了这块地,他就把开采权交给我们,让村里人挣大钱。我们自然还能开心,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拖了许久。”
魏知然听了他的话,又转头问玉娘“你们可听说山上有铜矿?”
“没有。我们只是为了山上的红色石头,大家都觉得那些红色石头可以辟邪,所以常常捡回来放家里,有人生病不舒服,就用这石头煮水。在板桥村许多年,从未听过有铜矿。李村长,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哇。当时那人言之凿凿,看穿着打扮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当时怕我们不信,还特地带我们上山去看了。若是骗我们,那他图什么。”
两人各执一次,魏知然也有些犯难,要真有铜矿,还是件麻烦事,两村肯定更要争夺。
“有没有铜矿,还需得找人来验,但眼下我们没有许多时间。这一次,我奉命监督赋税征收之事,但眼下板桥村的情况,秋收前交上肯定有难度,此事我回去会向上禀明。”
玉娘见他许了诺,心里的担忧也算是放下,板桥村暂能缓一缓。
“至于两村地界之争,昨日斗酒时也说得清楚,一年内双方不得再为此事互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