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宁远
项禾高烧不退,浑身滚烫,顾之时一手驭马一手搂着,还小声商量不让她挣扎乱动。项禾迷迷瞪瞪的哪能听得进去?被硬搂在顾之时怀里,吭吭唧唧表达自己的不满。
放慢马速,中间停下给她喂了几次水,又喂了一次药,借着药劲儿项禾倒是慢慢安静下来。
不过在大氅里闷着,她额头和脊背上连连出汗,顾之时看她呼吸不顺,伸手到她脖子上,把领子解开,果然呼吸舒畅许多。饶是如此,待夜幕深深星子布满苍穹,顾之时的前胸也跟着湿透。
戌时末,队伍跑出山谷旷野,来到一处城郭。城很小,没有驿站,比自然野村大不多少。顾念上前叫开城门,来到城里唯一的客栈。
客栈灯光微亮,呼啦涌进好十几号人,可把伙计吓了一跳。
安顿好骑兵和战马,顾念要两间上房,本打算一间准备给程泉和项禾二人,另一间给顾之时。等他上楼想打算跟顾之时询问明天启程时间,却看到程泉和顾之时僵在甲字号门口。顾之时在门里堵着,程泉在门外站着,二人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让。
他还没等问怎么回事,顾之时先开口说:“去楼下要一桶热水送到这里,再看看城外有没有小贼。”
顾念转头又下去了。
程泉瞪着顾之时,说道:“你住这间不合适。”
顾之时说道:“你也不合适。”
程泉反驳道:“我是大夫,比你合适。”
顾之时哼了一声,看着小豆芽似,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男女有别,你不合适。”
程泉惊讶的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说:“你也是男的,也不合适。”
顾之时轻飘飘的说:“我是将军,你得听我的。再说,我对你们俩这样的豆芽菜,通通没兴趣。”
二人互相瞪着,伙计和老板抬着一大桶水送进屋里,顾之时又说:“让你们老板娘上来帮忙。”
老板眼神古怪的看着他,说:“军爷,我们可是正经客栈。”
程泉捂着嘴笑了,顾之时气够呛,骂道:“擦!你那婆娘长得五大三粗水缸似的,老子都嫌辣眼睛!”
老板苦哈哈的赔笑,顾之时甩着脸子说:“屋里有人需要帮忙,快点去搭把手!老子加钱!”
老板一听,放心了,招呼老板娘上来。顾之时出来,老板娘进去一看自然明白,手脚麻利的忙乎完,又轻手轻脚的收拾好屋子,这才离去。
顾之时堵在门口,等顾念从外面巡视回来,禀报说跟梢的人还有一拨,顾之时仍不在意,让他去休息。下令连日赶路辛苦,今日好好休息,明天卯时初天亮再走。
顾念心里有些惊讶,又一想修整一番也是好事,至于护着项公子,只是巧合吧?
程泉看二人说话,快步闪进门内。
顾之时进来,程泉在认真诊脉,给迷糊中的项禾喂了药也不离开。反倒是从床上拽下一条被子,铺在地上,翻个身假装睡着了。
看他拙劣的表演,顾之时哼了一声,把蜡烛吹灭,摸黑把板凳拼在一起,抽出一个枕头放在上面,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项禾是被程泉叫醒的。美美的睡了一夜,身体恢复很多,除了头晕,就是发烧之后的肠子酸疼。
程泉端着白粥咸菜进来,叫醒她赶紧吃饭,马上又要赶路。
项禾利落洗漱,本来就是为了去宁远帮助人家处理正事,现在已经在耽搁时间。因此,吃过早饭服过药,拿着行囊来到门外,看到已经准备好的众人,她有些不好意思。
大伙见她出来,看着状态不错,笑呵呵招呼“走了”!
程泉还是跟着顾念一起。她刚想自己上马,顾之时驾马过来,伸出手说:“跟我一匹马吧,省得耽误时间。”
早饭时候程泉絮絮叨叨跟她说过昨天得情况,此时面对顾之时,她也不矫情,上马之后先是道谢,随后就老实的躲在他的身后,不添麻烦。
今天整队速度明显比之前的速度还要快些,想来是要多赶出一段路程。跑出城外,随处是荒芜的旷野,寒风呼啸而过,项禾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顾之时稍稍慢下来,似乎要跳下马。只见他侧身迈出一条腿离开马鞍,伸出胳膊,项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一个转身迅速把她挪到马鞍前面,又翻身上了马。
项禾稳稳的落在他怀里,顾之时紧紧大氅,伸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矮着躲进去。承他照顾,项禾脸上有些火辣,她小声跟他道谢。
顾之时拍拍她脑袋,没做声。过了三日,项禾终于可以自己骑马。
一路风餐露宿快马疾驰,遇见的人逐渐增多,或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或是旷野放牧的牧民,或是沿河低地上的山野村落。
第五日的晌午,一座城墙高耸的威严城市出现在大家面前。
三丈高墙青砖铸就,绵延数十里。宁远,两个金灿灿的大字,悬在城楼上,就像悬在天地之间一样。
这里,是西北的军事重镇,也是西北的商贸核心。从宁远开始,北联长青关,西接河西走廊,南连河套平原,往外连接周边属国与邦国。
这里,守着整个大周的西北安宁与繁荣。
队伍一路烟尘从东门跑进城内,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跨城飞奔直接来到城西的西北军大营。
军营大门玄铁铸造,顾念上前出示令牌,大门轰隆隆打开。军中肃穆,道路整洁。将士们操练呼喊声阵阵不绝于耳。看到此番景象,顾之时稍微有些安慰。
五十名骑手进入军营,迅速归入轻骑营报道。
顾之时、顾念、程泉、项禾四人则驭马穿过军营,来到大营中间的将军府。
出乎项禾意料的是,所谓的将军府不过是三间平房围城的小院,单薄的木门大敞四开,哪有将军府的阔气?看来,镇国公有钱,长公主有钱,将军本人是真穷啊。
门口碗口粗的杨树上,拴着一匹马。马卧在地上,院里面有人应该早早在等候他们。
众人下马,也把马拴在门口的栏杆上。
走进院子,黄土地的院子里过于干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进门,东侧是马厩,马都在门外,现在里面是空的。西侧是两间厢房,房门锁着。正对大门的是三间石板房,和大街上的人家都一样。
刚进院,正屋出来一位黝黑高瘦的中年人,快步走到顾之时跟前,抱拳行礼。顾之时抬手扶住他,几个人快步进屋。
屋内也甚是简单。东屋是卧室,中间是客厅,西屋是书房。
顾之时向那位中年人引荐项禾和程泉,再介绍那位中年人,原来他就是西北军营的灵魂人物——军师方铭。方铭四十多岁,眼神犀利面色冷峻。
介绍完后,顾之时令顾念带程泉去西厢房休息,指了指东屋,跟项禾说:“先去凑合一下,下午要辛苦二位下营里看看。”
项禾点点头,也没在意。
程泉看着她去东屋,忙阻止说:“将军卧室,不好轻易打扰,还是和我一起吧。”
顾之时温和的逗他说:“每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你确定吗?”
笑得程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摇摇头,跑了出去。
方铭捏着胡子看着顾之时,又看看关上门的项禾,跟着他走到西屋,详细说起如今军营的时疫情况。
走进东屋,屋内的摆设还真跟院子一样,简单到简陋,倒是干净。
这种急行军似的奔走,加上伤寒,确实辛苦。她放下包裹,就着盆里的温水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床边上,安静的只占一条儿。
躺下来并没有马上睡着,身体还记着骑马的晃荡劲儿,仿佛床也在晃。想着下午去诊治,她都如此疲劳,也不知道师弟能不能休息好,承着师叔的希望而来,程泉可千万要争气。
迷糊的睡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已经午时末了。
项禾赶忙起身出门,客厅八仙桌上摆好饭菜。白面馍馍配稀饭,三个肉菜一个青菜。她和程泉都习惯清淡饮食,显然饭菜不对胃口。但是,他们也未曾表露出来,稀饭就青菜,二人垫垫肚子,跟着顾之时他们赶往军营。
到了以后,几人直接去军医所在的营帐。
医官们到齐,顾之时指着程泉项禾,介绍道:“这二位来自武宗山。这位是程泉,杏林圣手雁不度关门弟子,这位是项禾,他的师侄。二位特来襄助,希望你们全力配合。”
众人称是。
顾之时和方铭去巡视生病的将士,留下程泉项禾与众医官讨论病情。
项禾有些担心年纪轻轻的程泉会受轻视,医者仁心不假,但是自命不凡者也众多。
但是,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多心了。一是,能来应征军医者,要么看透世事要么求安身立命,没有那么多功利心。二来,顾之时治军严格,军心稳固。才使得军中清明许多。
顾之时刚走,医官们就把手中的脉案纷纷拿出来,递给程泉。
程泉挑出几本看后,问道:“听将军说目前还没有人死亡。各位前辈,能否详细说说第一批患者的情况,从第一天、七天、十四天、二十一天、二十八天的情况,各是怎样呢?”
第20章 [VIP]刺杀
细细查看患病将士的情况后,天色渐晚,程泉和项禾回到将军府,整理脉案。
顾之时还在军营里和将军们议事,将军府里没有旁人,晚饭是项禾从军营火头军的灶上自己端过来的。吃过晚饭,程泉还在灯下拿着病历思考。
项禾看他困扰不已,有些担心的问道:“情况很不好?”
程泉摇摇头,说:“没有,来之前师父已经告知这毒之性状和解法。我来确认之后,就可以下药。师姐,我是在想,这毒是怎么传播的?不解决这个问题,今天解毒,明天就可以再下。”
项禾问他:“确认是哪种毒了吗?”
程泉点点头,说:“九成把握,是夕颜。可是,师姐,下毒是为了伤亡。为什么选择夕颜这种毒而不死的药呢?”
项禾想了想在京城所见,说:“有些迷思不是你我能看清的。”又问:“什么方法方便这样下毒呢?”
程泉皱着眉头,说:“可入口的东西。”
“水源还是饭食?”项禾问。
“应该是水源。药物遇热,药性则改变。水源的话,也要有人持续去做才行,否则稀释太过,药性也会大大降低。”他看向项禾,说:“师姐,我们跟将军说说这个情况,让他们多留意。”
此时,门外来了一位年轻小兵,进屋后,跟项禾说道:“将军今夜留在营区,请二位早些休息。”
项禾点点头。
军营里面,参将副将都已经离开,顾之时和方铭还在议事。
顾念进来,禀报说:“将军,盯梢之人已经分别审问过了。”
顾之时问:“如何?”
顾念回禀:“一共有五拨,四拨暗探,一拨是长风镖局。长风镖局的人说,此次押的镖是送人,委托人是一名贵妇人。”
方铭问道:“长风镖局专门走江湖的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你们和江湖之人有联系?”
顾之时摇摇头,顾念犹豫一下,说道:“应该和雁大夫有关。”
方铭问道:“何意?”
顾念说道:“项公子和程小大夫,都来自武宗山。传闻雁大夫师兄的女儿,嫁在京城,可能是她雇人来保护同门子侄。”
方铭点点头,说道:“武宗山乃江湖大宗门,只是势力范围多在南方。这么说来,也是合理。”
顾之时停下手中笔,问道:“嫁入哪家?”
顾念看了一眼顾之时,说道:“涡阳侯苏家。”
方铭乐了,看着顾之时,打趣道:“跟你真有缘。”
顾之时黑着脸说道:“京城就那么几家,哪家跟哪家没缘?”抬起头,问道:“将军府都安排好了?”
顾念点头,方铭正色问道:“他们会出手吗?”
顾之时看着营房门口,说道:“希望他们狗急跳墙,今晚冒出来。你控制的早,才让十万兵中三千人患病,不然军中瘟疫,出现哗变,就是大麻烦。但是也打草惊蛇了,让黑手藏起来。”
深夜暗暗,人困马乏。连看门的老狗都窝进草窝里趴着睡得香甜。
却见几道身影,借着黑暗的掩护,嗖嗖跳进将军府的小院里。
西厢屋里,项禾立刻起身侧身躲在门后,银索流星锤缠上手臂,待蒙面人潜进屋内,瞬间出手搏杀。
先进来之人立刻毙命,后面杀手察觉不对,转身后退,项禾紧跟着杀出院子。院中果然还有同伙等候,只见蒙面人迅速分成两拨。
一拨七八个蒙面人顷刻扑杀上来,项禾被缠在中间。另一拨三人直接朝主屋扑了过去,项禾与杀手们且战且进,击退他们的刹那赶忙奔向主屋。
睡前本该程泉住在西厢房,项禾担心他作为解毒的关键,贼人定会对他出手,因此二人换了房间。
果然夜里就出现杀手。
院内杀手十分顽强,纠缠住她不能前进。眼看那三个杀手劈门紧要进屋,项禾甩出锤子抡成一片银光,顿时杀手们倒地不起。她纵身跃到门前,抡锤砸到那三个杀手的背后,三人扑通扑通被锤死。
收起锤子,推门进屋,东屋里的程泉睡得正香。转身出门,点亮客厅的烛火,她心说:将军府防卫真是差,都快成筛子了,哪哪都漏风。
灯亮了,她开门要处理杀手的尸体,听见院内又有人响动。吓得她赶忙握住锤子银索,迅速贴在屋门后面防备。
只见门外的十多个人,官兵模样,她稍微喘气不敢松懈。
其中一人感慨道:“好身手!刚才的小公子,真是好身手!”
另一个人附和道:“干净利落,招招致命。都没给咱们机会出手。”说完,他走到门前,敲敲门,说道:“项公子请开门,我是参将鲁德,受命保护您和程小大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