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寻遇五官没变化,略显沧桑但绝不老气;只是眉梢眼角带出几分当年没有的深沉,五官更显硬朗,气质更加的冷肃,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尽显。前呼后拥的,从装束上看,也都是级别甚高的武将,更加衬托得寻遇矜贵威武,气派非凡。
相比那个刚刚和离的男人,李氏看了一眼子芙,暗暗的叹了口气,难怪过不下去,还真是天壤之别。自己当初也是瞎了眼,光看人老实,也没注意到和自己女儿配不配。就算寻遇不成,寻染也好,哪像现在这样,叫人比到阴沟里。
一队人马,只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和刚才那个参将说了几句话,也没有用饭,便径直走上楼去。
整个客栈处于戒严状态,如果不是镇国将军的招牌,客栈只怕不会允许她们入住。
夜幕降临的时候,走廊有了些动静,子芙估计他们是去用饭了。
果然,没一会,陆续有人上楼。
待到整个客栈安静下来,子芙却难以平静了。那个人,那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走向的人,就在眼前,却连看都没看到她。
她心潮起伏,根本无法入睡。
将心一横,打开门走了出去。这次上京,早晚都要见面,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偶遇。
走廊上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岗哨,还有些看上去在瞎转悠的人,也都是寻遇的护卫。
今时不同往日,他还真是发达了。身边扈从林立,手下猛将如云,哪里还有当年无官可做,在家发呆的落魄模样。
她随便找了一个护卫,说是寻遇以前的旧相识,想求见国公爷。
那人打量了她一番,她有些心虚,怕自己多年惫懒,已经不像个大家小姐,反而类似寻常妇人。
护卫找来早前那个参将,两人嘀咕了一番,参将问她:“夫人也是镇国将军府的?”
“对,我出身镇国将军府,我父亲就是镇国将军,刚才那个是我亲生母亲。我这次是随母亲上京有事,巧遇国公爷,想来叙叙旧。”子芙还算镇定,军士们她从前见得多,因此并不多么慌张。
参将想了一下,问:“小姐芳名是?”
“子芙。”
话音刚落,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了,寻遇穿着家常衣服,披一件内衬灰鼠毛皮的黑色大氅,姿态闲适的走了出来。
看见子芙,也并不奇怪,只是笑笑,熟稔的说:“居然是你。”
走廊并不暖和,子芙穿得不多,此时有点瑟瑟发抖,她望着寻遇,眼里是万千感慨,嘴里却只说:“天冷,不请我进去坐坐?”
寻遇却只是淡淡笑道:“我刚进门时,看你穿一件淡紫色棉袄,挺厚实的。不如你多穿点,我们下去说话。”
子芙皱了皱眉头,以前,寻遇可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拂她的意,今天这是怎么了?
直到子芙穿上棉袄的一刹那,她才明白过来,寻遇这是在避嫌。他避什么嫌,他们什么事没做过?现在倒想起避嫌来了。是不是晚了点。子芙不无嘲弄的想着。
走出门外,寻遇并没有在等她,她略有些失望,还是只身下楼了。
一楼大堂,已经没有人在用饭。天冷,大门已经上了门板,冷风进不来,整个大厅处于一种密闭又安静的状态,用于待客和叙旧都刚刚好。
寻遇自在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细品,这是白羽给他装在行礼里的茶叶,上好的质地,独特的口感,市面上有钱都无处买。这大冷的天,喝一口,暖的人四肢百骸都疏散开来,悠闲得什么都不想去琢磨,就想靠在椅子里听外面大风大雪。一想到白羽对他细心周密的照顾,寻遇就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暖意,她是他苦熬出来的情人,也是他心之所依,家之所在。
子芙下楼,看见得就是这样一幕,寻遇好像在等她,又好像只是在品茶。
和他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子芙突然没有底气起来。这些年,寻遇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而她却只有记忆中的他。
“不请我进去坐,却坐到大堂里来,是因为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寻遇笑笑,不置可否。他和白羽之间的事,不是外人可以窥探的。
“你看上去过得很不错,可是阿遇,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子芙的话里有抑制不住的凄苦,不似作伪。
“很不错么?”寻遇也笑了,笑得很凄凉。他夜晚做噩梦,浑身冷汗的坐起身,然后就再也睡不着。那段时光,就只有白羽担忧的看着他,然后带他去药铺抓药;又怕堕了他的声望,还帮他避着人。
“听说你在为难我大哥,能不能看在我的一点薄面,放他一码?”子芙能感受到寻遇话语中隐含的悲意,她对此有些无措,于是就干脆单刀直入了。
寻遇低头,叹了口气,又笑了笑。再抬头,已经了无痕迹。
“你大哥不适合从军,老天爷如此,不是我阻碍他。子芙你在军营里也呆过,你好好想想。咱们世袭的武将,确实可以从较高的官阶做起,但是他身单力薄,能不能在一场战争中活着都成问题,你让他领导一队人马,这是在拿下层士兵的生命开玩笑么。战争很残酷,容不下他这种人,一旦他有野心,想往上爬,就只有去抢别人的军功,这是我更难容忍的。只要我在位一天,就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人从军。我和老爷子现在也说不上话,你帮我传达一下我的意思,让你父亲带着他多受些锤炼,将来在军需司那里谋一份差事,不要再打将位的主意,我肯定不拦着他。”寻遇说的义正言辞。到底是曾经的知己,子芙被他说动了。
“你真的不是为凌氏报复我们?”子芙小心翼翼的问。
“我很想公报私仇,但是我更想过太平日子。我不想再树敌,只要白羽不让我做,我就只想安稳度日。珍惜眼前。”寻遇说得很有诚意。子芙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