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贴身宫女不知是嘴快还是怎么,道:“打那以后,只要是太后娘娘不召,贵妃就再也没踏进慈宁宫了。”
闻言,周璟皱起眉,道:“她连请安也不来么?”
那宫女道:“从前倒还来给娘娘请安,后面就再也没见着了。”
周璟的神色略沉,俊美的眉宇间染了些许微怒,对太后道:“她竟如此惫懒怠慢,儿臣会教训她的,日后必让贵妃日日来给您请安。”
“我儿勿要动怒,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太后反过来劝他,道:“你自成年至今,后院里也只有她一个人,难免心大,倘若上面有个作主的,她往后便知规矩了。”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周璟沉默一瞬,没有接茬儿,只是道:“她既是儿臣的嫔妃,儿臣便能作她的主,母后放心便是。”
眼看着天子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那贴身宫女替她轻轻捶背,道:“娘娘,陛下这意思……”
太后面露无奈之色,道:“他不肯立后,是因为心里还念着一个人呢。”
那宫女也叹气:“可惜了,倘若当初是六姑娘嫁的皇上,哪里还会有这档子事情?”
“若不是花妩——罢了,”太后摇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也不知皇上如今忘了那些,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透出些许担忧之色来。
出了慈宁宫,周璟便吩咐刘福满道:“去碧梧宫。”
谁知圣驾到了碧梧宫,却被惶恐的宫人们告知,花妩并不在宫里,周璟原本就心有微怒,这会儿俊脸已彻底冷了下去,沉声发问:“贵妃不在宫里待着,去哪里了?”
一个宫婢小心答道:“娘娘去司乐坊了。”
“司乐坊?”周璟剑眉微皱,道:“她去司乐坊做什么?”
几个宫婢对视一眼,喏喏答道:“听、听戏。”
一进司乐坊的大门,周璟便听见了丝竹鼓乐之声传来,悠扬轻快,几声急促的鼓点过后,便是袅袅戏腔:“这青湛湛碧悠悠天也知人意,早是秋风飒飒,可更暮雨凄凄……”
司乐坊的正厅搭了一个戏台子,几个戏子正在上面唱戏,青衣的花旦一甩水袖,作哭腔唱道:“这负心人也,兀那薄情,将山盟海誓都抛作烟消云散,直哄得我梅娘心凄凄身惶惶无处归去——”
周璟:……
他转而望向台下,那里摆了几张梨花木圈椅,他的贵妃正斜斜靠在那椅子里听戏,浑身软没了骨头一般,说不出的惬意。
大约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花妩转头看过来,黛眉轻挑,略略坐直身子,轻轻抚掌,台上的戏子们立即停了下来。
“皇上怎么来了?”花妩笑意盈盈地起身过来,道:“难道是来找臣妾的?”
周璟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女子眉眼精致漂亮,这么一笑,显得愈发生动了,他将视线移开,落在那戏台上,道:“宫里何时有了戏班子?”
花妩眨了眨眼,道:“是臣妾请来的呀。”
周璟皱眉,显而易见的不赞同,谁知花妩又道:“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娘娘的千秋节,臣妾想着让戏班子排一场戏,到时候也好让太后娘娘看看热闹,皇上不会怪罪臣妾自作主张吧?”
周璟这下倒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略缓了神色,道:“既如此,也是贵妃的一番拳拳孝心,朕自然不会怪罪。”
“那就好,”花妩笑眯眯地道:“这戏才开始排,皇上也来瞧一瞧么?”
周璟正欲拒绝,花妩却一拉他的衣袖,语气轻快道:“上次臣妾与皇上提起此事,皇上也答应了,只是一直没有空暇,择日不如撞日,这回倒是赶巧了。”
周璟下意识在脑海中搜索相关的记忆,待反应过来时,花妩已牵着他的衣袖在台下坐定了,几个戏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花妩却没事人一般拍了拍手,笑意娇柔:“诸位,皇上要看戏,还是从头来过吧。”
鼓乐声再起,青衣的花旦自幕布后步出来,婉婉唱了起来,周璟虽然不怎么热衷于听戏,但起初还是听得十分认真,花妩坐在他身侧,斜斜靠在圈椅里,一手支着头,外人看来坐没坐相的姿势,在她做来却别有一种韵味,像一枝半开的梅花,被折下来养在美人瓶中,漂亮又安逸,它合该长在那儿。
广袖从玉腕滑落至手肘,花妩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的烟罗纱裙,艳丽的色泽衬得女子的手腕愈发纤细洁白,盈盈不堪一握,让人想起玉骨冰肌四个字。
“……满满的捧流霞,相留得半霎,咫尺隔天涯。”
花妩对这戏已是很熟了,这会儿再听,不免有些百无聊赖,转头看向身侧的周璟,正好撞入那双深邃的眸中,花妩一怔,微笑起来,眼波盈盈,问道:“皇上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周璟别开视线,将目光放回戏台上,颔首道:“尚可。”
花妩稍微直起身,朝他靠近了些,伸手指着台上那青衣花旦,道:“这梅娘是不是很可怜?”
周璟顿了顿,像是在思索方才看了些什么剧情,然后默默嗯了一声。
“臣妾也觉得她可怜,”花妩轻叹了一口气,道:“错信了负心人的鬼话,以为那青郎只爱她一个,谁知竟是被骗了,那青郎不仅另有了心上人,哄得她团团转,最后还抛弃了她。”
正说着,台上那青衣的戏子唱得凄凄惨惨:“这负心人也,兀那薄情,将山盟海誓都抛作烟消云散,直哄得我梅娘心凄凄身惶惶无处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