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我前几日读的书多了些, 这么多人在我身上演习过, 如何图谋自己所求。我若还不开窍, 岂不是太蠢了一些?”松开了她的手腕, 秦安神情冷漠, 就要越过她离去。
拾书背对着她,却突然说道:“我会把这些都告诉殿下,让他送你离开。”
回过头来,秦安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与同情。可话语出口,却是依旧不留情面,“那等下次魏知易来的时候,你只管告诉他。且看一看,他会不会舍得放我走。”
狠心转过身来,秦安在心中对拾书轻道了一声歉,转身回了屋中。她的脚已经冻的冰凉,冷得她直哆嗦,迫不及待想要进去烤火。
回到皇宫里,换衣服的时候,魏知壑才看见了自己满身的脏污。站在镜子前,他看了自己许久,而后才若有所思的换了一身新衣。重新回到武英殿,冯沅已经等了他许久。
如今天下吏治混乱,对于百姓来说首先最受苦的就是税收。各级各司,总有一套自己的明目去收税,税目也是多种多样。百姓苦不堪言,朝堂国库却空空荡荡。弊处早已累积,可崇惠帝只顾维持皇帝威仪、制衡朝堂,何曾关心过这些。
做太子的时候,魏知壑早已看出这些弊病,可直到真正成为天子清算,才觉此事已危及国本。
与冯沅商讨良久,直到魏知壑都已捏着眉心疲惫不已,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才算是勉强定下了条例。呷一口茶,魏知壑对冯沅道:“虽然确定了这些,可到底如何执行,还须得试试。朕想,遣你去做个郡守,先推行新政。”
“这正是臣心中所向,多谢陛下,臣一定不负圣恩。”冯沅喜形于色,跪下道。调离京城去做一个郡守,看起来是贬官,可总能做些实事。兴奋之余,冯沅心中也有些担心,他仰头看向魏知壑,“殿下,只是臣有几分顾虑。”
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在说妻儿,魏知壑点点头,“你放心,家眷都可以留在京城,朕会下令优待他们。”
“臣的家眷虽然挂心,但肯定不会有太多麻烦。”冯沅笑笑,眼中流露出些许真切,“陛下,臣担心的是你。臣追随陛下以来,妄自揣测过陛下,许多事情您或许是出自善意,可总是手段过于狠辣。此番推行新政,反对者无数,可陛下不能再激化他们的怨愤了”
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推心置腹之语,魏知壑难免动容的捻了捻指尖,“朕自知名声极差,只是姑息必然养奸,许多事只有手段强硬,才能推行下去。”
嘴唇蠕动几下,冯沅终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身长拜,“臣此一别,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唯愿陛下保重。”
挥手示意他起身,魏知壑目送他步履坚定的离开。疲倦的揉揉额头,他正想要回去稍作休息的时候,拂笠突然弯腰趋步进来,道:“陛下,秦茹请见。”
精神一振,魏知壑坐回龙椅之上,“宣。”
“臣女秦茹,拜见陛下。”一进来就跪倒在地,秦茹手中高高捧起一册书卷,“陛下所托之事,臣女已然做到,请陛下为臣女指一条生路!”
随着她高举的动作,袖口滑落,露出她胳膊上的圈圈红痕。魏知壑示意拂笠递过来,本是随手翻看一下,却在看清内容后惊讶道:“这是……梧州朱家的族谱?”
眼中含泪的跪着,秦茹手腕肿痛,“是,这份族谱一直被秦丞相锁于家中密室。臣女寻到之后,秦丞相于陛下登基之日将臣女锁在了家中。若非母亲趁今日秦丞相不在,将臣女偷放出来,臣女恐怕都不得见到陛下。”
这几乎是实打实的罪证,魏知壑捏紧了族谱,看向秦茹。
“不止于此,臣女还得知了秦丞相做过的另一件事。”为了尽可能多得到他的怜惜,秦茹眼珠转动,刻意挑了个称呼,“那就是姐姐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什么身世。”
倏得蜷起指尖,魏知壑眸色深沉,舔唇按耐住心中的万般思绪。
——
自从那日与拾书撕破了伪装,这几日的相处,两人总是相顾无言。拾书会尽责备好她一切所需的东西,但绝无好脸色。
秦安倒是乐得清净,此后也再不出门,只是窝在房中练字。相安无事的过了五日,除了越发寒冷的天气,她似乎也没什么不适的。
只是今日,拾书却有些反常,她站在门口看着秦安练字的身影,说:“昨日皇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将先帝冷宫中的废后放了出来,尊为了太后。”
手中的动作一滞,宣纸上就多出了一点墨渍,秦安垂眸细思。这一步,不可谓不是一招妙棋,朝中众人都隐约质疑魏知壑不尊不孝的时候,将这位被崇惠帝随意废黜的皇后放出来,并尊为太后,自然能博得一波士人好感。
“太后也是翊王殿下生母,于你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吗?”秦安掩下思绪,将手中的笔放下。
拾书却慢慢走到她身边,“如今不过是魏知壑用来沽名钓誉,如何算是好事?”
她是果真一心想的使魏知易如愿,秦安放弃不必要的惋惜,皱眉认真的看向她。“你今日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殿下今日会过来,我会劝告他,尽快将你送走。”拾书深吸一口气,曾作为李蝶的时候,是真心的喜欢她。眼中浮现些许真心,拾书看向她,“你最开始想的,不也是离开吗?京城、宫廷,都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只要你离开了,你可以过上你喜欢的生活。”
“你说的对,我曾经一心想的,真的只是离开。”秦安望着她,咽下了后半句话。可是如今,魏知易为了挑拨她,竟然害死了青荷。她必须要为青荷报仇,哪怕是用自己做鱼饵,也要最大可能激起魏知壑对他的杀意。
见她不愿同自己多言,拾书心中只好越发想着要劝魏知易放她走。眼神一转,她走到香炉边,燃上了新香。
不多时,秦安便感觉到一阵阵的困意,眼尾朝香炉的方向瞥了一下,她心领神会的掩唇打了个哈欠。“我今日困了,要先歇着,你退下吧。”
说完之后,她就直接在床上和衣躺好。拾书心中暗道,这香对她倒比其他人还起效快些。身后响起了敲门声,拾书赶忙快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