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禁马,康宁从公主府出去要先乘肩辇,出了后宫大门改换马车,马车过了阜成门才能加速跑起来。
塔拉在蕃坊门外看属下往马车上搬货,听到马蹄声偏头望去,先认出了马才辨出乘车的人。
“公主~”马车停下,他推开车门先是幽怨地唤了声,待看到马车里的两只鹰,很是惊喜地抬头,“公主,这是你准备送给我的?”
“我亲手逮的。”康宁炫耀。
“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我。”
“你当我同你一样是个满嘴胡诌的?”康宁推开他,让他别挡着她下马车。但看到地上放的踩凳,她心思一动,转而探出手,矜贵道:“给你个机会扶本宫下马车。”
塔拉后退两步,环手抱胸,坏笑道:“不如给臣个机会,让臣抱您下来?”
“不给……你想犯上?”康宁见他一副痞子模样上前堵住她,咬牙道:“你想挨板子?”
“您威胁我?”
“对。”
“鞑靼骑兵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塔拉一脚踢倒踩凳,倚着马车仰头望她,“公主,臣跟您打个赌?”
“本宫不同臣下对赌。”
“公主,小王同你打个赌。”
“不赌。“
“小王赌你舍不得打我板子。”他哼笑一声,长臂一揽,箍住人两条腿给抱了下来,临落地时还颠了颠,咂嘴道:“公主,你可太轻了,记得多喝点驼奶牛乳补补。”
康宁没做声,手下使力用以压抑住嘴里的惊呼,但手下的臂膀太硬,她掐不动!见他还在得意笑,康宁咬牙去拽他耳垂——
“哎?哎!”塔拉耳朵被掐,不得不弯腰,就这还在嘴上占便宜:“公主,您可别逼我再把你抱起来。”
“你敢!”
塔拉立马凑近她,作势要伸手,见她立马蹦开,得意地激她:“是不是在大街上你不好意思了?”
“满嘴胡言乱语。”康宁绷着脸斥他,她现在心跳极快,鼻间似乎还有男人身上的味道,是青草味儿混杂着太阳暴晒后的干草的味道,草汁的青涩香伴着暖阳。
“你脸红了!”塔拉不解风情戳穿康宁的窘迫,这让她脸上又是温度飙升。自以为凶狠地瞪他,眼神却是自有风情,含羞带媚。就这一眼,刺中了草原莽汉的心。
被掐出指甲印的耳垂,刺痛的温度刚降,又缓慢升起情动的温度。
待两人双双不自在地坐在蕃坊里,塔拉扭扭捏捏地找话说:“公主,你换马车了啊,刚刚我都没认出来是你的马车。”
康宁瞥他一眼不接话。
“您生气了?”他一点点挪动板凳,自以为没人发现。靠近了,伏低做小道:“要不您再掐我消消气?”
康宁抬眼睨他,手上毫不蓄力,逮着他手腕内侧的皮肉提着掐,听他嘴里嘶嘶吸气才松手作罢。
“公主,你可真是不心疼臣,臣可是你的人呐。”塔拉见康宁脸上神色松动,又忍不住作妖作怪调戏她。
“还没板子伺候呢,这次本宫先给你记下了,下次再敢冒犯我,两次的一顿给你补上。”康宁见他不信,外厉内荏地作补:“要不是想着你下午要骑马离开,我非招人把你屁股打开花。”
“谢公主体谅。”塔拉还在回味康宁满脸酡红时的情态,见她板着张小脸,特想贱贱地撩她。又怕吓到她,只好按住心底的瘙痒,心里琢磨着来日再战。
“那对老鹰真是你亲手逮的啊?真厉害,我年幼的时候想逮只老鹰养,一直没得手。如今得偿所愿了,多谢公主赏啊。”他可劲儿地捧她,脸上的笑夸张到变形。
“半捡半逮的,它们受伤落了地刚巧被我遇上了。”康宁怕他再捧下去她下不来台,也是被他给哄得气顺了,好言好语道:“伤养好了,就是性子野,你带回去看能不能驯化,不能就给放生了。”
“熬鹰最是耗时间跟精力,但一旦驯服,它们也就肯认主了。”塔拉敲了敲笼子,见鹰张嘴来啄他,满意道:“鹰跟我们鞑靼人一样,只服勇士。”
康宁提起裙摆蹲下身,见笼里苍鹰桀骜不驯的犀利眼神,心中也很是喜欢,苍鹰驯服了还是能翱翔在天地间,不会丢失它的野性,这种只认一人为主的特性让她心动。
“塔拉,我们打个商量好吧?”她捧脸温言相求。
“说来听听。”
“你送我马跟骆驼,我送你两只苍鹰,不如做个约定,我亲手饲养照料你送的马和骆驼,你亲手驯养我送的苍鹰。大婚时我带着马和骆驼去找你,你领着鹰来迎娶我,相遇时两相交换。”康宁眯眼甜笑,“我俩还没定情信物呢,就把它们定为我们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不是手帕吗?”塔拉愣住,疑惑昨天他是不是又挨忽悠了。
“那是两人私下互通心意的,是私相授受,不被长辈承认的。”康宁强调:“我们大康男女订婚都是要要换信物的,以防对方变卦。”
塔拉心想他手握赐婚圣旨呢,有什么比这还靠谱的信物。但眼睛瞄到康宁期待的目光,心中一动,“公主,你想养鹰是吧?”
“公主你是想逼我再把你抱起来是吧?”、“你威胁我?”、“你脸红了!”……
康宁一听他话音顿时脑袋疼,看出来不说会哑巴啊?
“是,我是想养鹰。”这次她索性坦然承认。
“行,我带回去驯服它们,等你到漠北了我再把它们送给你。”塔拉接过这个重任,见她眉梢微动,他蹲下来低头望她,轻声问:“这下可有高兴?”
“高兴了。”康宁美目流转,贝齿咬住下唇,叮嘱他:“以后要是惹我生气了,也要按今日的标准来哄我,当日气当日消。”
“所以你今天真的有生气?”塔拉不是很信,迟疑地试探道:“你脸红了难道不是因为害羞?”
“咚”的一声,木头脑袋撞上了桌腿,康宁握拳捶他,大声道:“那是被你气的!”
塔拉还是不信,但不想再被推个仰倒,讷讷称是:“我信你说的。”
这时门外响起合葵同人说话的声音,康宁收敛了脸上的羞恼,问:“何事?”
“台吉的属下说陛下派来的工匠来了。”
“知道了,他就下去的。”康宁想着他还有事安排,也不再跟他胡侃耽误他时间。打开她带来的一个木箱,拿出一块儿乳白色玉珏递塔拉手里,“我会雕点简单的玉雕,这个我刻了你的名字,送给你。”
“我问了古老伯,他说你们冬天大雪封山,雪能盖住脚踝,是没有蔬菜吃的。这些豆子你可以去粮铺里多买点带回去,冬天把豆子泡在水里放在火炉旁,过个两三天豆子发芽了能炒着吃,也能丢在肉汤里烫烫吃。”康宁把布袋子打开,里面有黄豆黑豆和绿豆。
“这是麦子,面粉就是用它磨出来的,我身边的宫女说麦粒泡水发芽后可以和蒸熟的大米发酵熬成糖,也能把麦苗给牛羊吃,你也买几包回去。”
塔拉看着面前摆的各色豆子,这比玉珏、老鹰更让他暖心,他伸手揽住康宁后脑勺,只是揉了揉头发,温声说:“谢谢我的三公主。”
“少占便宜。”康宁小声嘀咕:“谁是你的。”
“对,还不是我的。”塔拉收回手,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我回去抓紧时间盖房子,明年秋天再来就把婚期定下来,你等着我来迎娶你。”
“赶紧下去吧,下面还有人在等你。”康宁不好意思应许他,避开他泛着幽光的眸子。
“下午我走的时候你来送我吗?”
“来。”康宁点头:“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走了我再回宫。”
“好姑娘。”塔拉又想说骚话,被凉凉一瞪,安分了。
塔拉在前院忙,康宁带着宫女去后院马厩看马和骆驼。这时太阳已经快至中空,没有遮挡的空地上热辣辣地晒人,她心里纳罕,感觉也没聊什么,来时还是清晨,这时已快到正午了。
出城时,二皇子也赶来了蕃坊送鞑靼人离京,“台吉,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明年的八九月份吧,我们漠北开春太晚了,不然我明年可以来两趟。”
“下次来可要给我精心备个礼,你同我三妹的婚事,我也从中牵了线了的。”二皇子不缺好东西,就是想为难一下人。
“行,我明年送你个好东西。”塔拉应下,托付道:“二哥,托您多照料下三公主。”
“那你就多虑了,我们三公主可比我受欢迎,我还要她照料呢。”二皇子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卖弄深情,他头皮发麻。
“你倒是多操心你自己,别被狼给叼走了。”
塔拉一噎,再多的情思都被这人给斩断了。
第17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鞑靼车队消失在城门外,城里城外驻守的兵将陆陆续续撤离,被清散的百姓又聚拢回来排队进出,一切恢复到井然有序的状态。
“三妹,你是回宫还是去西山?”二皇子走在一旁问。
“回宫。”她还记得她同三个弟妹的御马监之约。
“要不要去二哥府上坐坐?你二嫂这两天还在念叨你。”
“改天再去看二嫂,我同四弟五弟五妹有约了。”康宁不由一笑,“塔拉送我的走马我还没试骑,刚好带他们一起开开眼。”
二皇子不由撇嘴,奚落道:“看你稀罕的,你又不缺好东西,就一匹马而已,看你宝贝的。”还开开眼?他们皇子皇女的眼眶子早就被世间珍宝给撑大了。
“我就稀罕,我就宝贝那费了心思给我准备的礼物。”康宁轻瞥他,伸手道:“二哥,你要是给我用心准备了贺礼,哪怕是一片树叶我也不嫌弃。”
“好家伙,我刚刚问台吉伸手要了礼,你现在立马要从我这里捞回去,这一来一去,你俩还真是不亏本。”二皇子在她伸出的手心拍了一下,吝啬道:“没准备。”
这是康宁第一次接受男性亲友对她婚事的打趣,心里不自在极了,羞恼道:“二哥你也打趣我。”
“你还怕打趣?都亲密到当街搂抱了。”二皇子恨恨地弹了她一指,难得说两句心里话:“二哥可提醒你,男人没几个老实的,塔拉那人明显就是个嘴甜心眼多的,你可提防着点。中原跟漠北隔的不是山就是水,他有没有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咱们也不知道,你以后受了委屈我们也不能事事都给你讨公道。”
“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我还没说完。”二皇子横她一眼,警告道:“可千万别像你二姐一样,心心念念的不是情就是爱,那玩意遇到个心黑的男人可是会要你命的。”
“我记住了。”康宁应得很利索,“塔拉真实的性子是怎么样的我要去了漠北才能了解,但我不至于因为这份防备拒绝他的示好,他用心待我七分,我至少要还个三分。”
二皇子见她没有因为他泼冷水而恼怒,这些天产生的担忧霎时就消了个干净,“你是个聪慧的,是二哥白操心了。”
“才没有,二哥今日一番话,妹妹心里很是熨帖。”
二皇子挑眼瞥她感动地给他挥扇子,颇为享受地眯了眯眼,末了还提醒道:“今日我说的话你可不能给你二嫂说啊。”
“什么话?”康宁嬉笑着收回扇子,回忆道:“是“男人没几个老实的”那一句?”
“二哥,你不会还以为我二嫂不晓得你?你要是个老实的,后院还能有满身书香气的侧妃、妖妖娆娆的胡姬侍妾?”康宁得承认,她二哥在做兄长这方面不差,但在做夫君这方面,男人的劣根性毫不吝啬地都摆在了台面上。
“不是,你不能让她知道我清楚这一回事,她清楚我不是个安分的是一回事,让她知道我清楚我自己不是个老实的那是另一回事。”二皇子有些后悔一时心软秃噜太多,后院里女人的争斗都当是男人不清楚,所以他才能四四平八稳地端水。
“我警告你啊,你二嫂要是知道了我俩今天的谈话,我就没你这个妹妹了。”他怕康宁不当回事,再次警告。
“这么严重?”康宁疑惑。
“就是这么严重。”二皇子肯定。
“那你给我精心准备一份大礼,等我出嫁时你送给我。”康宁敲竹杠。
“你良心被狗吃了?在这个档口你跟我讨价还价?”二皇子不可置信,深觉他一腔真心付东流。
“何必吃惊,你又不是没这么对过我,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前年秋猎的时候她射了只纯色白毛狐狸,她二哥路过见了说找人给她硝皮子,然而硝的皮子做成了手笼转手送给了他夫人,事后还耍赖不承认。
“准不准备?”康宁洋洋得意地威胁他。
“准备!”二皇子憋屈,心里捣鼓着明年非得从塔拉那里泄泄气儿。
两人刚走到蕃坊门口,大街上传来阵阵马蹄声,康宁回首望去,就见五匹马在距她五尺远的地方被勒停,从马上翻下来四男一女。看到那妇人的装扮,康宁猜出来她的身份——
“给三公主请安,奴婢是台吉给您带来的嬷嬷。”盘起头发包着头巾的妇人操着一腔拗口的中原话,热情地说:“刚刚在路上遇上了台吉,他让奴婢好好照顾您,奴婢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惦记一个姑娘。”
“接下来要劳嬷嬷您照顾了。”康宁让合葵扶起她,温和地询问:“不知嬷嬷有没有中原姓氏?”
“有的,奴婢母亲是汉女,奴婢随她姓田。公主也可唤奴婢多兰,是父亲给我起的蒙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