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思源醒来时已经是三小时以后,他还躺在被袭击的原地,已经半是垮了的身体强行站起身,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向隔壁房间奔去。
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那做了一半的花瓶被砸烂在地面上,馥汀兰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不见了,他吃力的别过眼,向外走去。
走不了多远,他的两个助理晕倒在走廊里,陈思源叫醒他们,却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对手是速度极快的一个或几个人,根本看不清脸。
陈思源满脑子都是糟糕的情况,他要冒很大的风险而且一无所获,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他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不停的拨打馥汀兰与我的电话,均无法接通。
陈思源查看了附近所有的监控器,果然一切都是徒劳,这些特意赶来制造麻烦的人很难留下破绽,哪怕引诱他孤注一掷的想法都没有,他们只要馥汀兰,他一时被逼入绝境。
他伸开四肢绝望的坐在车子里,他命令巴诺市所有的部下不惜代价大面积搜索,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绝望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生死未卜。第一次还是近百年前他作为沈安之时,尽管是那么身不由己,却只能睁睁看着馥汀兰与家人离散,连观看她无可奈何的惨状的资格都没有,这次亦是如此,就像被一支无形的手戏弄着,他这么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馥汀兰,却还是徒劳。
他又恐又怒,不敢让脑子一片空白,极力思考着各种可能。井楚然虽一直在跃跃欲试的想要逼陈思源出手,将馥汀兰带回扶国,彻底破译永生的密码,可是井楚然的家人全部都在陈思源的监控范围内,不可能在此时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况且井家自从去了扶国,这几年收敛了不少,势力大不如前,自然也不敢这么做,袭击的人似乎很了解自己,身手绝非……他想到这里,突然停止了思考,像是想到了什么,冰冷彻骨的眼神被彻底逼了出来,发狠的吼道,“把专家组给我叫过来!快去!”
陈思源的面色大变,周遭的人一时都只能噤声,四下里顿时静了一会儿。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许是馥汀兰早就发现了什么,眼前这一切都是馥汀兰想要摆脱他而安排的。是啊,他一直沉迷不悟的是只要呆在馥汀兰身边就好了,可是他几次不安于陈思源身份下的欲望,已不尽然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一场为心爱人准备的人生欢宴被他的独占欲一步步搞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想到这里,他不禁冷笑着。
他分析的丝毫没有错,“对手”甚至动用了计算机高手控制了馥汀兰的手机,除了那一点点微弱的讯号,他只有一个办法让馥汀兰回到他的面前,尽管这样的方式与流氓无异,卑劣至极,于是他拿起手机给我发了一个信息:现在来小古玩店。
光线微弱的环境,只有电脑亮着,屏幕上出现无数个锚点,他的脸显得更加冷白而淡漠。
见陈思源表情拧着眉心,几位被半夜临时喊来的专家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着,突然有人发现了一些破绽。
“源哥,有位专家发现了馥先生的手机信号,很微弱,但是确实亮了一下!”陈思源的得力助手左手汇报。
那是一组独特的数据,但是却只能破解一部分,“我们只能用这个信号的破绽掌控大概的位置,确实尽力了。”
陈思源面色难看至极,眯起了眼睛,“在哪!”
陈思源并不认为那是一个破绽,以对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漏洞,对方故意给了一个硕大的搜索范围,只能有一个理由,便是在引开他的视线。可是无论作为沈安之还是陈思源,他都不敢赌,兜兜转转百余年,他不想再次失去馥汀兰。
陈思源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显得正常,说道,“左手,你带着这个专家和所有的手下向这个区域搜索,不惜代价将人给我揪出来。”
“源哥,您一个人……”左手回过神来,他发现陈思源已经独自在车里发动了引擎。
低沉的声线从车窗里飘出,“快去!”陈思源疯狂的踩满了油门向相反的区域驶去。
第四十九章 二十六年前的初遇
在京海老宅,我无意中发现了母亲的一个保管库,在里面有一个陈旧不堪的文件箱,上面写着馥汀兰三个字,里面塞满了纸张,几乎都是母亲在不同时期留下的笔记还有馥家古董的收录名册。我本不清楚为什么母亲要用这样的方式分别保存物品,但当我看到了其中的内容,不禁大惊失色。
其中一篇详细的记录了她被张献忠古钱币冻龄的全过程,除此之外是一些家族的隐私,牵扯了馥家与陈家的家族秘事,甚至有关于名誉,这些片段与那些放在明面上的日记本相互补充,才能有办法将一个故事完整的还原出来。除此,其中一篇记录着上文提到的这次的事件,母亲不愿放在表面,说明她真的很想将这段过去掩埋,我想她记录的时候也定是纠结万分。
诸位一直对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很感兴趣,这次事件便是与他有关,下面的篇章是要从母亲与他的初遇讲起。
近百年漫长的岁月馥汀兰独自熬着,在旁人看来,她躲过了那不明势力的追杀,这几十年过得十分顺逐,能够永生,是十分快意的事情,然而对于馥汀兰来说,常常忧心,过往的人生路上,毕竟受了多少的折磨和沧桑啊。她总带着一丝希望,苦难终将过去,熬下去,不论面对什么,她都要坚持下去。
初初几十年,她等得心焦又心烦,日日盼着做梦时能梦见沈安之,哪怕在梦里问问他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为什么丢下自己也罢。她想象这整个人就一直在他的身边从未走开,每夜入睡前,她都要将这个事揣摩着,那名字就刻在心尖上,然而她终是迟迟梦不见他,看着身边仅有的几个人一个个老去,离去,渐渐的由岁月冲淡了她这个心思。
二十六年前的那日,从早开始便是阴天,馥汀兰正在一座中部城市参加古玩大会,原本前一天已经是古玩大会结束的日期,她却想再停留一日,仅仅是由于昨夜她第一次梦见了沈安之。此番这一梦便回到了馥汀兰与沈安之初见时的光景,醒来时还能牢牢记得那些细致的事,足足困扰了馥汀兰八十多年的问题,仿佛在梦里得到了一些解答,令她十分憧憬那个的梦境,让她一时分不清醒来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那里。
梦中场景与现实的确是豪无二致,馥汀兰粘着沈安之,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安之,我很怕,你什么时候会回到我身边?”
“阿兰,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你。”
梦里她一直抱着沈安之难受,他还是那副模样,便任由她抱着,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着,“不怕了,我护着你,永生永世。”
起床时已是傍晚,窗帘虽放下了一半,但她依然清晰看到窗外狂风是如何将那颗挺然立着的银杏树仅余的叶子卷去的全过程,有些郁郁寡欢。对于她来说,哪还有什么严格的计划和路程要赶啊,这个世界的欢天喜地与他无关,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与她无法,她活着却与孤魂野鬼无异,活在人类与鬼混中间的无轮回空间里,只剩荒凉罢了。
晚餐前,陈思源的母亲吴倩玲敲门,馥汀兰便与她一同来到餐厅用餐。餐后她在餐桌上要来份报纸,过程中,她听旁桌的人聊天得知这附近有鬼市,大概只有一条小街的距离,于是将那份枯燥无味的报纸扔在了一旁,靠着椅子沉思了好一会儿,她让吴倩玲退了当日的机票,最终决定想要再多停留一天。
【注:前文第六章 已介绍过,铃铛是馥汀兰的侍女,也是一直跟随至今的家族系管家的起源,铃铛的孙媳妇是陈思源的母亲吴倩玲。此时陈思源刚刚四岁,馥汀兰还未将吴倩玲全家送去扶国,所以还在馥汀兰身侧照顾。】
这一天是元旦日,整个环境都是神往的喜庆大红色,馥汀兰穿着一件赭石色旗袍,肩膀外披着一件白色的裘皮,大概整条街上,只她是素色的,反而更引人注意。
高贵的脚步轻轻踏在湿润的柏油路上,眼神种着深深的悲伤,那么美,谁也看不出她是个遗落者,被时光不分昼夜分离的人,在这孤单岁月里如此漫长的离去前,孤单的等着守护神再次回到她的世界。
随着风的停摆,初雪片片薄薄的飘落,那样猝不及防靠近了馥汀兰的脸和身体,并不稠密,细微的声音动听的轻抚她的心脏,她分明能感受那温度,停住脚步,用指尖接住那些脆弱而美好的花瓣。
小摊上一副梧桐双兔图,正是当年沈安之与自己曾经逛鬼市时喜好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鬼市绚烂的灯火,让她恍如隔世,那个寒冷的冬季,初遇沈安之,也是这样的潮湿味道,她不禁蹲下身,伸手摸了过去。
一只白皙清秀的手同时拽住那画,并出其不意地抓在了馥汀兰的手。
抬眼间,那是一张俊美得正好的脸,男人的眼中正为他的唐突表示歉意,并回以绅士的微笑。
这个人实在太像沈安之,眉眼、身型、举手头足、说话的语气,就近近的在咫尺之间,他那一张薄薄的嘴唇仿佛在对她说,“阿兰,八十年过去了,别来无恙。”
馥汀兰像是还没从梦里醒来,紧紧的握住那人的手,十分伤心,也许她这辈子就是等着这一刻,能再次遇见沈安之,她默默地看着那张脸,恍惚回到了少女时代,发生的一切只是老天与她编织的一大通情深意切玩笑罢了,她还是那个阿兰,面前的沈安之从未离去过。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段因果,将馥汀兰引入了彻底万劫不复的困局,让她因此生生折腾掉了半条命。
“安之……”馥汀兰承着情,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不想逼得她打出了一个轻轻的喷嚏,这一喷嚏让她变得清醒,突然抽回了手。
馥汀兰收回视线,尚且没有将话说完整,脸色惊愕的站起了身,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男子暖暖的看着馥汀兰,将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在了馥汀兰的头顶,“抱歉,我叫马子皓,不知道小姐也看上了这幅画,刚刚是我唐突了。”
第五十章 夭夭雪花漫天
他站在初雪里,夭夭雪花漫天。
这声音熟悉的像初见的沈安之,馥汀兰心神在退让中,被一个路人撞到了肩膀,原本可以借着巧力稳稳当当站回那里,却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歪,直愣愣向后栽去。马子皓身材虽不壮,但个子高大,上手一擎,十分容易就将馥汀兰揽入怀中,馥汀兰被他那一副硬朗的胸膛抵着,瞬间已紧紧贴住耳畔,虽看不见面上的神色,但那一副咚咚的心跳十分真切。因贴的太近,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马子皓身上漾漾而来,恍惚感觉这滋味似曾相识,牵连得馥汀兰心底模糊,将头不自觉深深埋进了他的肩窝处,“你确是安之,为何要骗我是他人呢?”
马子皓看着怀里的馥汀兰有些神神叨叨,却也不好惊动,松松的搂着,只任由她这样抱着。
许是馥汀兰孤单了太久,昨夜梦里这一番沧海桑田,使得那等倾国倾城的容颜,在一瞬间沉在了胸口,她眼中染了一两丝的殷红,感觉那嘴唇紧贴着脖颈处,气息十分不稳的缓缓抚上来,身体深处有热度突然涌上来,却听得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小姐,这幅画要不让给你吧。”
能感觉脖颈处那气息终于渐渐稳了下来,这情景自然有些尴尬,馥汀兰心中略有异样,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因走神得厉害,红着脸轻咳一声,将马子皓推出了身前一段距离。
马子皓勾着一侧嘴角,一双深眸闪了闪,从上到下扫视着馥汀兰,“可是将我错认成了什么人?这是不是我的幸运。”
馥汀兰生生被哽住了,红着脸若有所思,压低了声音咬牙绷着字道,“抱歉,我认错了人……”
说着马子皓礼貌的伸出右手,“还不知道小姐尊姓大名,我刚刚从扶国回国,对古玩有些格外的兴趣,会在这里停留几日,想必我们是同道中人,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同行?”
那一番前尘往事,怎可能令她的心此时四平八稳,馥汀兰竟有些语塞,托着希望的眼神在半空中僵了许久,默默收了回去,她掩饰着脸上的颓然之色,掸了掸肩膀上的雪花,淡淡道,“与我喝一杯咖啡吧,说说你想去的地方。”
馥汀兰贪恋眼前这人一张神似的脸和他身上的味道,或者说贪恋他的全部。如果硬说眉眼间哪里与沈安之不同,那便是他那一双眼睛更加伶俐一些,整个身材更加高大一些,便是世上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碰见的。此番若能借着这处机缘,不管是相伴而行,还是远远望着,也算有个念想,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就这样放走他,在雪夜的雾色中,挺直的身影,飘飘渺渺很不真切,那眉眼间藏着千山万水,姿容文雅,想到这一切令馥汀兰沉寂了太久的心微感兴奋。
这是馥汀兰几十年中说话最多的一天,本以为那心再生不出一丝波澜,她一双上挑的眼角始终泛红,衬得容色娇贵,马子皓带着异域情怀,热情似火,让馥汀兰一时难以招架,虽然馥汀兰多数都是在听,并不作答,但她始终望着眼前之人,二人初见,她已经错误的将马子皓当作了沈安之,一心扑在了他身上,如此才有了这一番纠缠。
“不知道能不能问,我可像你过去的爱人?”
马子皓这一句话让她无法稳住心神,将咖啡杯停在了唇边,终柔声道,“那是我唯一倾心深爱过的人,如今一切只是我的无端幻想罢了,他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