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嗯。”
半晌沉默。
“你要告发我吗？”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沙哑，同魏泽一记忆中的某个夜晚，以及挥之不去的梦魇重叠在一起。
不，并不会。
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姑娘，在心底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时，一直绷紧的弦突然断了。
“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对曾经庇护过我的人恩将仇报。”她站起来，显得过分亢奋，“我只是有些惶恐不安，这样的感情我到底该怎么回报呢？”
说罢，还未等已经半丧尸形态的男人回过身，她就直接扑了上去，在身后抱住了他。
仿若十足亲密的情侣。
徐嘉禾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这样“热情”的接受，他僵硬地转身，用浑浊扩散的眼球盯着魏泽一道：“果然，你是不一样的。”
“只有你，是可以把我们当做同类来接受的人类。”
魏泽一其实不是很能理解徐嘉禾的意思，但却能理解这种悲伤。
明明所有人都说，除了完全体之外，任何丧尸都是没有感情的，但她不这么认为。从前那个逃窜到工业区的四阶丧尸，他的恐惧和担忧，因为克制食欲而彻夜煎熬的痛苦，她都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如今的徐嘉禾也是这样。
言心在显示器面前呆若木鸡，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关掉视频，因为接下来很明显就进入了限制级内容。
言心平常还是很乐意看个片儿的，重口味的各种play也都有涉猎，但是……人外向来在她的接受范围内。更何况男主角还是个无法在激动时也完美保持人形的丧尸。
五阶丧尸的能力会在进阶初期进行分化，虽然保持人类的外貌几乎是必备技能，但也不是任何状态下都能保持得住。过分的饥饿和兴奋，注意力的转移，都会造成伪装的消失。
徐嘉禾此刻的形象，就实在很辣眼睛，但身为女主角的魏泽一却丝毫不以为意，热情地索取着。
言心拉快了进度条，索然无味地跳过了大约两小时的，与其说是香艳，更像是惊悚的视频，发现接下来相当长的观察记录内容都大致相同：二人在外保持着非常恰如其分的同事关系，而私下里……几乎所有工作之外的时间，两人都一直混在一起。
“丧尸也就算了……魏泽一那个小丫头，这么下去会猝死吧？”
关闭视频之后，言心并没有急着将整理出来的书面报告打开。她一手托着腮，仿若在玩解密游戏时，一定要先自己推导出结论再去看答案。
索性这种对于仪式感的追求并不是很浪费时间。
“之前我们总工程师先生就提出过一个假说，五阶丧尸在没有将自身基因缺陷完全补完的情况下，绝不会发生质变成为完全体。但是作为有自主学习能力的生物，哪怕一开始不存在感情，天长日久也未必不会产生类似的行为模式。就好比很多科幻作品里的AI到最后都会产生感情。哪怕只是类似的欲望，也并非没有可能性。”
所以徐嘉禾的行为模式是可以有所解释的，问题在于魏泽一。
“在第一次他给我看关于这件事的内容时，就设了个陷阱，他早就知道魏泽一才是有问题的那个，却没有出手干预，还诱导我往‘爱情’的方向去思考，所以我也没有出手。”
魏泽一对于丧尸的共情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然而她不仅可以精力充沛的保证日常工作不出错，还能够非常机警地给徐嘉禾打掩护。
同当年她在工业区将魏臣隐藏了许久一样熟练。
另外，她在和丧尸这么频繁的进行□□交换后，还没有被感染的迹象，言心可不认为她会天赋异禀到自带抗体——这种东西在关修谨的解析中，根本就不存在。
那也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魏泽一在逐步觉醒异能，而且按照现在的迹象来看，99%的可能性，是精神系异能者。
言心很罕见的，神情凝重起来。
她已经明白关修谨的疏离是因为什么，也能懂为什么他现在才将证据摆在自己眼前。
她垂眸，纤细的食指在屏幕上来回游移，最终还是点开了报告，去印证她不是很愿意面对的结果。
精神系异能者，或早或晚，都会得到名为共情的能力。能够感知和体会、理解别人的情绪，动物的情绪，甚至是……丧尸的情绪。
这种共情在大部分情况下可以控制，但是面对本身就会不加控制地释放精神波动的高阶丧尸，则是持续性不可控的。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残留，对异能者本身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魏泽一之前在工业区，就因为和高阶丧尸长久共处一室，已经产生了被影响的预兆——比起人类，她更能对丧尸感同身受，倘若不是还存在理智，恐怕就会主动去寻求被感染。
而到了能源区之后，她的异常吸引了高阶丧尸伪装成的徐嘉禾，所以这种影响越来越深。
一个不懂得控制力量的中级精神系异能者，就算因为特殊原因最早获得的能力就是共情，但是从正常人堕落到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丧尸身上，成为沉浸于自我满足的奴隶只用了短短几个月，这个结论实在很糟糕。
言心翻到推论的最后，看到了自己最关心的内容——
顶级精神系异能者，如果和完全体丧尸在无屏蔽的五米范围内就会受到影响，时间小于等于48小时影响可逆，否则不可逆。
如果双方精神亢奋，影响程度未知。
如果进行精神交流并且试图理解对方，影响程度未知。
如果有超出正常交流的亲密行为，影响程度未知。
…………
言心突然认为该去道歉的是自己，而不是关修谨。
她从来没想到，那个人留在她身边，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承受了多大的危险。
他早有察觉，自己却一无所知。他不说，因为倘若没有证据自己绝不会相信——兴许是连他自己也不愿相信。
明明会长久地通过监控录像注视着她，却总是借口有各种工作而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不肯出来。还要忍受她的健忘和无理取闹。
“所以说解决方法还是只能着落在《神之书》上，他才会不遗余力地进行地毯式搜索——我特么当初还以为他是想找到杀死完全体的方法，够蠢的。”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进展……真是，让丧尸都会绝望啊。”
言心的个人终端只有她自己持有浏览权限，但是为了防止自己哪天不小心忘记关上就睡着或者离开而被别人无意间看到，所以将体积很巨大的视频连同文件一起彻底粉碎——没错，就是指苏青，和喜欢看孩子日记的父母一样讨人厌。
然后她用了五分钟做好了心理建设，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打算去总控制室和关修谨聊聊。
道歉是一方面，今后究竟该如何相处，才是大问题。
在打开自己卧室门的瞬间，言心有一瞬间的错愕。
关修谨正抱着手臂倚在对面的墙上，穿着一身不知是哪国制式的陆军装备，背后背着一个双肩背包。
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今天罕见的没带着平时里总是会将纤长浓密的睫毛和深邃的目光统统遮掩起来的平光镜，刘海也都背到了后边，平日略显阴郁的气质如今添了几分硬朗。
他听到门开了的声音，看向言心道：“之前早就决定了的，节目录制完就去一趟埃及，现在准备好出发了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开新副本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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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4章 、启程
◎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
见到关修谨, 言心可以说很意外，同时又毫不意外。
刚放了个大招，正是敌方充满了愧疚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此刻不乘胜追击可不是他的风格。
但是言心可不打算就此缴械投降。
“整理出之前那些材料很耗时间的吧，而且后续处理起来想必也挺麻烦的，你不用亲自坐镇吗？”
关修谨好歹是负责整个不夜城安全的，总不至于将那样的危险分子置之不理。如果直接抓起来咔嚓掉倒是容易, 但关修谨这个人素来是冷面心软，大约是会把两个观察对象直接流放到不夜城外边, 让他们自生自灭。
“工作范围内，没什么麻烦的。”他微微侧头，似乎心情很好, “怎么，之前的承诺难道不打算兑现了吗？”
“那倒没有。”言心也学着他的样子抱起手臂靠在墙上，挑眉道：“我本来是想兑现的，可是现在产生了新的担忧。”
她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如果是咱们两个同行的话，一路上会有很长时间共处一室，而且……也许期间还会发生很多意外状况, 甚至是意外的亲密，如果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怎么办？”
言心这话里一半是调侃，一半也是认真的。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那就说明我把那些资料给你看是个错误。”关修谨说罢, 两步就走到了言心面前，抬手抵在墙上, 将言心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能帮我弥补这个错误吗？比如说把这段记忆从你大脑里删除。”
“当然不能。”言心咬了咬嘴唇, “我没想到精神系异能者竟然会有这种顾虑。”
“对不起，是我之前太任性了。”
当然了，言心其实可以将这一切甩锅给关修谨，怪他一直沉默隐瞒不说，但这没什么意义。
相爱的前提是平等，能够和完全体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中，至少在精神层面对等的，只有精神系异能者。可一旦过从甚密，那这种脆弱的平等就会土崩瓦解，让人类堕落成为追寻欲望的奴隶。
“不用担心，因为这种影响已经不可逆了。”关修谨垂眸，眼中罕见地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同时一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很特殊的试管。
那是言心的血液，分量很少，按照她记忆中之前关修谨大手笔的抽取的分量，这样的分装至少可以灌30支。
“关于中和试剂已经，只要缺失的部分能补足，就根本不用顾忌什么。”
所以当时关修谨抽血时说的研究目的果然是骗人的，但此刻言心根本不在乎这种小问题。
“缺失的部分能够在埃及补足吗？”她问道。
“不一定，但是埃及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倘若没有收获就去美国，赌一把《神之书》没有在加州的大清洗里被毁掉，而且上边也真实记录了有用的内容。”关修谨这一次倒是没有任何隐瞒地都说了。
能让关修谨说出“赌”这个字眼，也就证明了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言心眯起眼睛笑了：“那我确实是得亲自出马了，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能够以几十万分之一的幸运成为完全体，她确实有资格这样说。
“走吧，现在就出发。”她抬手揽上关修谨的胳膊，亲密地仿若之前的冷战与隔阂根本没有发生过。
————
苏青是在当天下午才收到这个消息，此刻言心本人已经在飞行器上了。他不知道各种内情，但是联想到之前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内小姐的状态，也就心下了然。
苏青平复了一下心情，趁着现在还能稳定联络急忙问道：“那自由区的部署要怎么办，照旧吗？”
“唔……”言心被问住了，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你就随机应变吧，反正之前我也只是随便安排几句，细致的调度不都一直是你来负责的嘛。”
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苏青在终端另一边无声地叹了口气道：“那么小姐您大概多久之后才能回来呢？”
“一个月吧。”这次倒是回答的很干脆。
埃及那部分不是任何一个完全体的辖区，少了政治上的交涉，单纯进行搜寻计划并不会很困难。但是那块关修谨口中的，扫描后确认没有病毒覆盖反应，但是有可能聚居着人类的区域，会是惊喜还是麻烦不好说。
而且有利也有弊，没有完全体在规划建设，那地方大约是不会有机场这类设施。如果当年埃及这个国家本身的机场还能用，他们就能平安着陆，否则连落地都需要直接跳飞机，就别提怎么回来了。
当然，关修谨还是有安排的，接人返航的游轮已经安排上了，可是从华国到埃及，并且言心他们找完东西之后大概率要步行到达港口，言心所估计的一个月，其实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
如今自由区其实已经闹翻了天，别说一个月，一周之后会怎么样都不好说，等言心出了华国范围，实时联络便不太现实，而且言心也没有这么多时间。
通话挂断之后，言心面上有一瞬间的了落寞，《自由之战》这档节目从开播以来，每一期的情节走向都是由她自己来控制的，如今要交给别人，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而她还没来得及感慨，就看到关修谨端着饮料走了过来。
小型私人飞行器采用的是自动驾驶，机舱内只有两位乘客，显得很宽敞。
言心也曾经提议，说可以两人分别乘坐两架，这样还能减少长时间共处一室造成的影响，但立刻就被关修谨无情的拒绝了——
“飞行器根本不可能在天上待48个小时，除非在机舱里的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做/爱，不然不会产生影响——至少不会产生比现在更大的影响。”
说罢，不等言心再开口便用一个吻来封住了所有的质疑。
言心彻底放弃了，关修谨是不会忘记带脑子出门的人，他既然都说没关系，那姑且就当没关系好了。
她接过胡椒味的血浆饮料拿在手里，叹了口气道：“大工程师，来帮我分析一下吧，等咱们这一趟回来，会不会自由区的人类社会制度又要倒退了？”
关修谨在走道的对面坐了下来，没有挨着言心。
“其实倒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的东西，还一直拆东墙补西墙，就和给绝症病人不停续命没什么区别。”
关修谨在批判言心的决策时从来不遗余力，但说的也是实情。
说起来，完全体和顶级精神异能者的思路永远都是南辕北辙，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因为看彼此不顺眼而大打出手不死不休。这一定就是真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