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婴。血崩。
道士叹息道:“鹤妖下了个女娃,这女娃以后也是个祸害人的命啊。”
男人沉吟片刻,做下了决定。
当晚,小厮受命,将死去的云夫人尸首收敛,明日送去官府讨赏。
那幼弱的女婴,则被丢去了外面的墙根脚下。
如今天寒地冻,不出一个时辰,这妖孽诞下的孽女便会断了呼吸。
然而,一队车马正在狭窄的巷道中穿行,一只素手掀开了车帘,惊道:“仙姑,那儿有个孩子!”
这里新建了一处道观,她们是搬迁来的一群女道士。
女婴没有死去,她被一双温柔的手抱起,带去了玄德观。
黑暗中,一动不动的小厮眼眶通红,他小口地喘着气,目送着那队车马离开。
谢寄凡动弹不得,他此时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这一切。
但他知道,那个可怜的女婴,就是如今的玉罗仙君。
她是师尊,曾是凡人的师尊。
凝霜剑一动不动,它体内的那位仙君也不发一言。
时光轮转,谢寄凡来到玄德观,成了观门口一个挑担卖枣糕的老大爷,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卖到下午再收摊回家。
观里有个冰雪可爱的女娃娃,无名无姓,用观主的姓氏给她取了个小名,称作阿颜。她一颦一笑都惹人怜爱,还懂事得很,七八岁的年纪就帮着观里的女道们干杂活。
老大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有见到女娃娃时,手头的零钱都给她拿去买糖,最新鲜的枣糕永远递到她手上。
阿颜一天天长大,跟着观里的女道学画符,还喜欢捡一根树枝挥舞,像是在练剑。
老大爷却老了,他把枣糕摊子交给了自己年轻的侄子,卧病在床。
不知道几年过去,病情终于有所好转。他杵着拐杖,一步步地去了道观。
他还想再见见那女娃娃。
他的侄子却告诉他,她走了,跟着一个剑客走了。
原来,阿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不再天真地笑,每日刻苦学习符箓。后来,有个剑客寄居道观,说她根骨出众,要带她去仙界修炼。
她答应了,从此一去不返。
老大爷明明病倒,却又再强撑了许多年。
又是记不清的年数过去,侄子某日匆匆忙忙闯进来,大喊道:“回来了!她、她回来了!”
女娃娃回来了。她不再是无名无姓的“阿颜”,她如今有了名字,称作“颜如昭”。
她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青剑,踏着昭昭日光而来。
她杀死了一户人家的老爷,斩下了某个有名望道士的头颅。
她分散钱财给所有曾给予过她善意的人,重修道观,银子一把一把地撒。
官府贴出了她的通缉令,她却仍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做锄强扶弱之事。
但最后她还是走了,她回仙界之前,最后来见了老大爷一面。
女孩子提剑杀人时潇洒冷静,见了他却流下泪来。
“我还想吃您做的枣糕。”她说。
“我这次走了,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杀了凡人,我会遭受天谴。”
老大爷牙已经掉光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悲伤地望着她。
这不是你的错。他想说。
……
最后的最后,谢寄凡感觉到自己沉在一片苍茫深沉的水中。
没有一点亮光,没有一丝灵力。
但他却看见了不远处,尚年轻稚嫩的颜如昭,以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态抱着自己,被一群鬼魅所包围、吞噬。
他听见了她困惑的心声——
“我不明白。”
“为何这世道,男人可以杀女人,丈夫可以杀妻子,三流道士能进献谗言,观里姐姐们的声音却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