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倾斜下坠时——
耳边有风声响起,下坠的身体陡然被一双大手钳住,旋即便被撸直了带进一个怀抱里。
一个冰凉的、由坚硬的盔甲组成的怀抱。
第35章 道歉
尴尬。
比起被石头绊倒、被灯笼烧到,被刚刚吵架生气的对象救、被对方抱在怀里,卫弯弯很不识好歹地觉得:她还不如跌下去,撞个头破血流。
最好撞晕过去。
那样就不用面对此时的尴尬局面。
她尴尬地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道谢?
不可能,她还生着气呢!
怼他?
刚被救,转眼翻脸骂人,卫弯弯自忖还干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所以说为什么路边那么多石头!
没这该死的石头就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局面。卫弯弯很快为自己找到推脱对象——反正石头又不会说话反驳。
卫弯弯不说话,抱着她的人就也不说话。
不说话就算了,却也不松手。
卫弯弯等了等,愣是没见他有松手的意思,木头似的,始终维持着将人抱在怀里的姿势,两只硬地像石头一样的手臂,铁钳似的牢牢箍住卫弯弯,两人贴身抱着,距离很近,近到她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近到能闻到彼此的味道。
卫弯弯忽然耳根发热,忙不迭就要挣脱。
却是一动,鼻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不是说遇袭受了伤?伤口都没处理就急吼吼地跑回来……]离开大厨房时,随风送入她耳朵的,石大夫的话在脑海炸开。
卫弯弯正挣扎的身体陡然僵住不动。
不是受伤了吗?受伤了不好好养伤,半夜三更跑这里干什么?看来还是伤地太轻!
想是这么想,卫弯弯却不敢再动了,只想着等这人主动放手。
然而。
片刻之后,眼前人似乎仍旧没有主动放手的意思。
卫弯弯这才咬着牙:“……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
眼前的人似乎一愣,旋即,立刻松开了手。
不仅松开手,一看卫弯弯站定,他立刻无声地退后,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拉到平时卫弯弯不踩小马扎时能够接受的安全距离。
……
卫弯弯这才发现,刚刚被他拉进怀里,竟然没觉得害怕。
因为天黑看不见?
还是太生气了顾不上害怕?
卫弯弯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也不想再跟这人说话,转头去看一边。
一边躺着刚刚燃尽的灯笼。
幸好危急之时她也没把灯笼乱扔,而是扔到了铺着石板的小路上,于是灯油和灯笼一烧完,火便灭了,没有引起火灾。
但她的灯笼也没了。
卫弯弯吸吸鼻子,忽然又觉得有点委屈。
她闷闷地弯腰,捡起地上烧的光秃秃的灯笼柄,看也不看身后的人,转身又往大厨房的方向走。
眼前黑漆漆一片,只能隐约分辩出道路。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脚步,手里握着那烧光的灯笼柄,仿佛手心还有一盏灯,能为她照亮前路。
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还有问话:
“……你去哪里?”
卫弯弯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你想继续撞到石头?”
?
卫弯弯气得想把灯笼柄扔他脸上。
但她打定主意不理他,继续闷头往前走,甚至步伐还加快了。
然后——
后衣领陡然被人抓住,身体瞬间悬空,卫弯弯瞪大眼,刚想叫。
正在半空扑腾的手被人抓住探向前方,触到一片硬硬的、粗糙的……树皮?
不、不是吧?
卫弯弯的脸有点绿,试图欺骗自己。
耳后的声音却很快打破她的幻想:
“不撞石头,改撞树了?”
“……”
正是干脆一头撞树上,还是一爪子挠这人脸上,卫弯弯忽然被拎着后衣领转了个圈,面对身后的人。
“你干——”
“抱歉。”低沉轻缓的道歉伴随着轻轻将卫弯弯放下的动作,卫弯弯生气的话便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哪怕夜色黑地看不见眼前人脸色,她也忍不住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抱歉?
她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了?
然而——
“抱歉。”
又是一声,低沉轻缓,却又清晰坚定的“抱歉”。
眼前高高的人影低着头,看不清面目的脸似乎在看着她,而那代表着歉意的两个字,清清楚楚是从他口中发出。
他看着她。
“抱歉。”
“十岁以前,我叫翡翠,没有姓氏,十岁时,收养我的那个老兵姓陈,我便随他姓陈,他说为人当为兵,为兵当为将,为将当如武安君白起,所以,便为我取名陈起。十七岁时,我遇到如今的皇帝,当时的秦王,他为我取字跃渊。”
“所以,我是翡翠,也是陈起,字跃渊,不是宣明。”
“我不该任由你误会。”
“抱歉。”
“你……能原谅我吗?”
……
夜色如墨,风声呜咽,他的声音便在这夜色里,和着风声一起静静流出,没有平常的冷硬平淡,而是像那夜风一样,带着一点春末夏初的清朗与飘忽,甚至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做了错事、正在寻求原谅的人。
与他那高大巍峨如山的身形简直格格不入。
卫弯弯愣了半晌。
半晌后,她说:“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明明,完全没必要啊。
明明,她只是被送来讨好他的玩物啊。
所以其实,她的生气也完全没有道理,是她没有认清自己的立场和身份,所以他自然也不必理会。
但是,他对她道歉了。
凶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因为没有及时向她坦白真实身份而向她道歉?
为什么?
卫弯弯觉得胸口下有什么在加速跳动着,跳地她心口发紧,不得不伸出手紧紧捂住,让它不要再跳了。
可是,根本捂不住。
不仅捂不住,反而越跳越快。
就在心口的震颤仿佛兔子一样跳出来时,眼前的人终于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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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文案:
卫如期喜欢裴无咎,所以,一分一毫都不允许旁人染指。
但裴无咎是大燕太子。
他要继承皇位,不得不广纳美人。
——那她就砸了他的皇位。
-
裴无咎喜欢卫如期。
即便他没能一生无咎。
却也愿她一生骄傲,如她所期。
-
逆臣反叛,大燕国灭,昔日燕太子裴无咎成了新朝公主卫如期的阶下囚。
无咎:没有过失/无所归罪
文名文案无能,暂定这样吧,大致就是个偏执狼崽子女主X清冷佛子太子男主(没错这俩身份都是男主)明知不可为却又非要求一份圆满的故事。
第36章 回忆
“……因为我是翡翠。”
不知是骤起的夜风太急,还是因为别的,卫弯弯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轻飘,像不太确定,带着些犹疑和退却,所以无法做到斩钉截铁。
这是卫弯弯从未从他身上感受过的情绪。
她用力抬起头,甚至不再怕看到对方那高大的身形,想要看清他此时的眼睛,但自然是徒劳的,黑漆漆的夜色中,她只看到他隐隐约约的轮廓。
“……为什么是翡翠就要道歉?”
这个答案简直莫名其妙,像猜谜语,卫弯弯不喜欢,非要他说明白。
夜风掠过眼前人身上的盔甲,冷风和金属相撞摩擦出陡峭的利音,一瞬间有种格格不入的冷冽,眼前人也仿佛已经凝结成冰,卫弯弯话落许久他都没有接话。
但是卫弯弯十分坚持,“你说呀,为什么?”
此刻什么身份差距、身高差距,全被她抛到脑后了。
梗着脖子执意要求一个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答案。
眼前人也没有动怒。
只是半晌后,他微微偏过了头,轻飘的声音晨雾一样融入夜色:
“你说,五岁时,你曾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情。”
“所以或许你忘记了。”
“翡翠这个名字,是你为我取的。”
卫弯弯倏然瞪大眼睛。
-
陈起曾有过许多名字。
因十岁以前,他始终不停辗转着,流离着,在不同的主家手上,每换一处主家,便会被赐下一个新名字,只不过,那些名字他全都不记得了,或者说刻意使自己忘记了,唯独记住的一个,就是翡翠。
那是十岁那年,一个叫卫弯弯的小丫头为他取的。
“你好漂亮啊!”
“你是胡人吗?”
“你为什么在笼子里?”
“我叫卫弯弯!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
“再不说话,我就给你取名字了哦?”
“我真的取啦?”
“你的眼睛好好看,像翡翠!嗯,以后就叫你翡翠啦!”
……
一身锦衣珠玉的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钻到了关押他这个不听话奴仆的冷清院落,看到了因为不听话被关在笼子里的他,她的视线瞬间被吸引,小狗一样凑过来,蹲在他跟前喋喋不休。
而他始终呆愣着,没有理会她。
他早就知道,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孩,乍一看漂亮,乖巧,充满同情心,初次见面,往往还会因为他的容貌而觉得新奇、喜爱,但是,他们并不善良,看似的善良,往往只是因为无知。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比大人还残忍,而随着他们慢慢张大,看他的眼神也会慢慢变化,变得嫌弃鄙夷。
“下贱胚子。”
“狗杂种。”
……
曾经夸他漂亮的小孩,转眼就能轻飘飘地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
而他对此早已习惯。
眼前这个,他相信也不会例外。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孩子似乎有点傻。
那次之后,又过了许久,他才再一次见到她,仍旧是一身锦衣,却因为爬墙钻洞,弄地浑身脏兮兮,白皙的脸蛋上都东一道西一片的泥痕,她看到他,眼睛里陡然放出光彩。
“找到你啦!”
彼时,因为服了软,他终于被从笼子里放出,甚至还被安置到府里一个很漂亮的院落,和许多漂亮女人和幼童住在一起。
他被穿上轻软漂亮的衣裳,每天练习各种奇怪的动作。
他学会了笑脸对人,然而心里却一直翻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念头。
他想,以前那些小孩没骂错,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狗杂种,狗和狼杂交的种,所以脸上狗一样恭顺,心里却只想着:把他们全都咬死!
此时再看到这个喋喋不休的锦衣小女孩,他心中仍旧如此想着。
“你脸上这个是什么?也好漂亮啊!”
这小崽子看着他的脸,忽然发现什么,惊叫起来。
而他眼眸顿时沉下。
他真的想咬死她了。
“是奴印。”他笑着,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而她果然是个蠢的,竟连奴印是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咋咋呼呼,说什么好漂亮。
能不漂亮吗?
因为怕影响到他的容貌,怕影响了容貌卖不上价,当时烙印时,人牙子特地选好地方,选好形状,在他眉心烙下一片花朵一样的奴印。
乍一看,就像贴了花钿一般。
而这没见识的小崽子,竟然真把它当成花钿一般,啧啧称奇着。
十足地无知与愚蠢。
之后,这个无知又愚蠢的小丫头,又不定时地来找过他几次。
于是他知道了,她是卫家的女儿,而卫家,是他当时的主家都不敢怠慢的人家,所以她才能如此畅通无阻地在人家家里胡闹,屡屡偷溜到理应不该对外的“女眷”后院。
当然,这些他并不在乎。
他只是在发现那是那个卫家的女儿后,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那一年,十岁的“翡翠”对五岁的卫弯弯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谢谢!
第37章 翻身
他让卫弯弯引来那家的主人和儿女。
他说, 他为主人准备了一场惊喜,但奴婢是无法轻易见到主人的,所以请卫弯弯帮忙, 以她的名义,在特定时刻, 将那家人引到特定地点。
这谎言十分拙劣,但谁让她是个才五岁的、脑子又不怎么聪明的小丫头呢?
她竟然真信了。
且也真的办到了。
寻常一个小孩子自然做不到这种事,但偏偏她是卫家的女儿。
哪怕这要求听起来很胡闹,但对于要讨好卫家的那家人来说, 再胡闹也会赔着笑脸听从。
于是, 那家人在合适的时间, 走到了他为他们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