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生怕这话不够有力,又补了一句,“她们多嘴多舌,冒犯了您,就该被狠狠打上十几鞭子,逐出咱们南府送到京郊的庄子去,一辈子穿着粗衣粗布干苦活!”
怎么处置两个低等的婢女,在妙乐看来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不能让南欢真闯去朱苑,冲撞了如今那位老爷真正的心头肉。
云月与云霞听闻此话,便只剩下哭了。
南府给的月银比外面寻常活计都要高,平日里也不用做什么重活。
每月不仅发月银,府中还管着衣食住行,遇上主子心情好,还能赏些银钱。
她们这样的家生子,生来就是给人当奴才的,除了伺候主子什么也不会,又是两个弱女子。
离开南府的庇护,如何能活得下去?
哀哀切切的哭声里,南欢静静看着妙乐,唇边笑容淡去,眉宇之间不见波澜。
妙乐迟迟未等到回话,她心内如焚,不由得开口道:“小姐。我不是有意瞒着您,只是老爷与夫人忧虑您的身体才嘱咐我们先不跟您讲。
再者说无论府中有几位小姐,只有您才是夫人与老爷的亲生骨血,血浓于水。这是谁也改不了的。您切莫将这些贱婢的话当真。她们二人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南欢转身离去。
妙乐生怕南欢是要去朱苑,追着她又道:“小姐。您离开的时候,老爷与夫人都十分伤心。这两年您过的应当不如意吧?等了几年,魏家郎君回来却……”
南欢脚步微顿。
果然,就连南府的婢女都知道魏玉已经回来。
那个疼她如珠似玉,为她访遍高僧,捐钱捐出十万贯的父亲,想来也见过魏玉了吧。
妙乐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话音微顿,小心的瞧着南欢的面色。
南欢抬眸望向高处,飞燕振翅越过红墙。
庭院深深,树影幽幽。
朱墙碧瓦,山石小径。
无论住在其中的人是谁,无论春夏秋冬。
只要关上门来,它永远是一般无二的漂亮,就连一片树叶都不会出错。
“妙乐,这院子真是漂亮,”
妙乐见她没有发怒的迹象,才低声说道:“小姐,您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何不好好过几日安生日子呢?”
“这棵梨树,我走时它就是这般高,枝丫长得恰恰好,没见伸出墙去。今日看着,倒还是这般恰恰好。”
妙乐不懂南欢怎么突然有了心思看景色,但只要她不去朱苑就怎么都好。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梨树,随口道:“大概是花匠修的好吧。每年都要剪一剪枝丫的。若是过了墙,剪了就是。若是太过于粗壮不够秀美,便换一棵新的树苗就是。”
南欢忽的一笑,“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收回目光,沿着来时路,推门回了卧房。
妙乐见人没有往朱苑去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她嗓音都轻快了几分,“小姐,你渴不渴?我给您倒茶。”
“不必了,我累了。”
南欢在桌边坐下,“想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你出去吧。”
妙乐笑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南欢,“还是我给您倒一盏热茶吧。你喝了茶好好歇歇。要不,我去问厨房要两盘您以前喜欢吃的蜜酥?”
南欢不接她的茶盏,“出去。”
妙乐犹豫了一瞬,将茶盏往南欢手中塞,口中温声道:“小姐。您不想吃蜜酥,我让后厨给您做冷修羊好不好?”
南欢抽回手,茶盏落地。
一声脆响,温热的茶水泼了一地。
南欢盯着瓷器的碎片,轻声问道:“妙乐,你要我说几遍出去才肯听呢?”
妙乐不敢再说其他,只得起身离去。
吱呀一声关门声之后,整个房子重新静了下去。
南欢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失神的望着桌上的玉兔镇纸。
出了门,妙乐赶紧去了主房向柳夫人传信,却得知今日柳夫人受邀出门赴宴还未回来。
宴会的主人,御史夫人宋氏问道:“柳夫人,听说昨日圣人赠了公爷一斗珠?”
柳夫人微微一笑,“确有此事。圣人所赐的珠子皆是难得的海珠,光润色泽大小都远超寻常的珠子。”
“二位的感情这般好,这些珠子想来是全归了夫人了吧?可是好生令人羡慕。”
“那倒没有,”柳夫人故作哀怨,“公爷疼惜女儿,这一斗珠一拿回家便嚷着要给我家女儿制成珠冠。我呀,是一颗都没有分上。”
左右的贵妇人听闻此话,笑成了一片。
人人都知道南府的幼女受宠,阖家再和睦不过,自然不会把柳夫人这话当真。
“这珠冠制成了,柳夫人你可得把欢姑娘带来给我们看看。让我们也瞧一瞧一斗珠制出的冠子。”
柳夫人摇晃着手中的团扇,莞尔一笑:“这倒是好说。不过我家欢儿面薄,带来你们可别取笑她。”
王夫人,“那是自然。”
一个婢女悄悄走进来,靠近柳夫人,在她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王夫人好奇道:“柳夫人,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柳夫人眉心微蹙,不悦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婢女,“这么一点小事,就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吗?”
第二十一章
既是小事,王夫人不便再多问。
一众贵妇人聚在一处玩乐闲谈吃茶,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柳夫人到底是坐不住,找了籍口先行回府。
她一走,便有人掩唇笑道:“柳夫人这般急匆匆的,连坐都坐不住。我看,她府中恐怕出的不是什么小事。”
“可不是这个道理,咱们柳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物。京中高门,谁家相公不置几房姬妾。偏偏他们白马公府竟连房妾室都没有,就这么一位正头娘子,恩恩爱爱数十年如一日。咱们这位柳夫人可一点都不简单。”
宋芸惊诧道:“当真一房妾室都没有?”
有夫人掩唇笑道:“郡主,您刚到京城不知道。这白马公府的确是一房妾室都没有。因着这个,一共也没几个孩子。”
宋芸笑道:“方才听柳夫人所说,这位公爷倒是疼爱幼女。我父王在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中间,倒也是最疼爱我。”
王夫人,“那您可就不知道了。她家这境况与您可不同,如今那位欢姑娘,算不得幼女,不过是一个从旁支过继来的养女。”
另有一人说道:“要我说,柳夫人的确是不简单,要让我眼见着自己亲生的骨肉在外面吃苦受罪,旁人的女儿在自己膝下锦衣玉食。我可是受不住。”
宋芸来了兴趣,“这是什么故事?为什么亲生的女儿要在外吃苦受累?”
席间的贵妇人们暗自交换了眼神,窃笑一番。
这郡主天真稚嫩,到现在都仍以为自己的夫君是寒门小户的出身,自是不好说破。
说破了那位南小姐与郡马爷的因缘际会,王府与南府的颜面该往哪里搁呢?
不过京城就这么大一点,高门互相勾缠,谁家又没点龌龊呢?
若是事事说破,恐怕大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王夫人面不改色,她轻押了一口茶,“这其中的缘故说来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柳夫人与公爷原本生有一个女儿,喜得幼女自然是格外宠爱,可惜养的娇惯了一些。不仅忤逆不孝还犯下大错,柳夫人与公爷只能将她逐出府去。”
她摇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失了这一个女儿,恰好遇上族中旁支的子弟早亡,只留下一女。更巧的是这孤女的名字竟与他们先头女儿的名字一般无二。
南家仁慈,感念这难得的缘分,将这孩子接进了府中,过继到了膝下,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娇养着,也算是抚慰失女之痛了。”
故事掐头去尾,隐去了最关键的关于那个南家小姐犯了什么大错的信息,倒也算是精彩。
宋芸听得唏嘘不已,跟着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柳夫人离了王府,便再端不住那一脸的笑容。
她倚坐在车厢上,眉眼沉沉,“你方才说囡囡今日下了地,听闻了朱苑的事情,可是真的?”
坐在车厢另一侧的银珠小心翼翼的瞧着柳夫人的面色,“听着妙乐说的,三小姐今日原本心情好,想着在园子里转一转。没成想竟遇上了两个碎嘴子在嚼舌根,说了些没根没据的话。三小姐很是伤心。”
柳夫人大怒,“没心没肺的东西,囡囡方才好了一点,若是出了事情。我饶不了她们!”
夏日的烈阳下,牡丹开的肆意。
宋暮立在花丛之中,目光在花枝之间游移。
全安笑道:“殿下,老奴看这一株开的最好。”
皇子本该成年就离京去往封地。
但宋暮到了二十出头,圣人才终于肯放他离宫在京中开府,仍是舍不得他离京去往封地。
这王府建成之初,宋暮亲口嘱咐着种下的第一株植物,便是从宫中移植来的牡丹。
此后一年又一年的派人从盛产牡丹的东都遍寻珍品,千里迢迢的运来栽种在这一方庭院之中,由王府的花匠精心灌溉打理。
几年下来,各色的牡丹开得姹紫嫣红,也是一景。
平日里宋暮时常过来看看,却从未亲手摘过一朵,也不许旁人摘。
今日这破天荒的,倒像是要摘花的架势,让全安既感觉惊奇,又觉着心中有几分七上八下的。
宋暮,“哪一朵?”
全安伸手指着,“这一株上,您瞧瞧,这几朵香玉开的正好?况且,这个颜色也漂亮。”
牡丹的品种繁多,这名唤香玉的品种,乃是一种花瓣纯白,边缘浸着淡淡粉色的牡丹。
不同其他牡丹的艳丽,它颇有几分素雅端丽。
宋暮细细打量着牡丹白的剔透的花瓣,脑海中却想起一张同样在日头下柔和素白到几乎剔透的面容。
不知是不是错觉,全安竟觉得此刻王爷看花的眼神格外柔和。
宋暮颔首道:“便是它了。”
全安小心翼翼道:“那老奴帮您摘下来?”
宋暮向一旁站着的花匠伸手,花匠不明所以,还是全安抢过剪子递进宋暮手心。
他弯下腰去,比量着花枝的高度,剪下几朵初绽,花瓣还未彻底展开的牡丹。
“将库房里的白瓷细颈瓶拿出来,这花插进瓶中交给沉月。别的不用多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话音刚落,守门的小厮快步走上前来,“殿下,沉月求见,现在正在门口,可要让他进来?”
平日一向是宋暮召见,沉月才会回府。
这样匆忙的回来,定然是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宋暮将手中的花枝递给全安,理了理袖子,“让他去书房等我。”
全安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殿下仍旧是那个殿下,宝贝着这一院子的牡丹,连一点艳光都舍不得与旁人见。
真是奇了,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殿下这般大方,竟舍得剪下这都舍不得让旁人看的宝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