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聊一步步靠近,影子在灯火下显得有些虚幻,许冬藏眨着眼,缩了缩脖子,听见他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既然娘子睡不着,不如咱们做些旁的,消磨消磨时间?”
许冬藏:“……?”
她怎么感觉这句话有点黄?是她思想太黄了吗?
她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拉紧衣襟,“我不是说这种赔啊……你别乱来。”
江聊已然在床边坐下,眼神里映着床头那盏灯火,在昏黄的灯下,无端显得暧|昧多情,“夫妻之间,何来乱来二字呢?”
许冬藏往外挪,江聊忽而笑出声来,“好了,不逗你了。我有办法能让娘子睡着,娘子近些。”
她将信将疑地凑头,下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后颈一痛,紧跟着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模糊之前,她只来得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日你爹!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睡着的办法?
这就是你说的爱?
第27章
江聊接住人, 将人放到床上躺下,替她盖上薄被,而后吹灭了床头的灯盏。
他在床边静静坐了会儿,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景州这里的事, 只有成功一个选项。
他必须在景州大获成功, 赢得皇帝以及朝臣的重视, 再一步步进入朝堂中心。
江聊对许冬藏所说之言不能算假, 却也不算全真。景州的水很深,从知州到副知州,再到其下官员, 没几个简单的。他自然有自己手中的一些情报网, 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并不能算无头苍蝇, 乱碰乱撞。
今夜, 他便要去做些事情。
门吱呀一声, 从里面打开,影子被廊下的灯照得纤长。东风已经在门口守着,见江聊出来, 拱手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江聊嗯了声,与东风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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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被动入睡, 但这一觉的睡眠质量……竟然还挺不错的。
许冬藏揉着自己后颈, 慢吞吞地坐起身。
“小莲。”她朝门口喊了声。
不过昨晚江聊下手可真狠啊, 到现在她后脖子还在痛呢。
嘶,这个杀千刀的……居然直接把她打晕了?!
就这,还敢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还敢说爱。他那些话果然是花言巧语, 哼。
“哎, 王妃你醒啦?”小莲推门进来,端着铜盆,盆中装着热水。这处宅院里也有下人,不过昨天经江聊那么一说,许冬藏哪儿敢用那些人啊。
小莲将铜盆放下,将拧干的方巾递给许冬藏擦脸。许冬藏接过方巾,看了眼外头。很好,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也不必问什么时辰了。
她把帕子放进铜盆,穿好衣服下床,坐去梳妆台前。小莲拿起梳子,许冬藏从镜子里看见她偷偷瞄了自己好几眼。
“你老看我干嘛?”
小莲摇头:“没什么。”
“哦。”
过了会儿,小莲又忍不住看她。
许冬藏忍无可忍:“到底怎么了?”
小莲低低说:“……这是王爷的房间,所以……”
“……”轮到许冬藏沉默,她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好家伙,昨天的解释今天直接全白费,反而坐实了假象。
许冬藏沉默许久,问起江聊行踪。
小莲叹了声,说:“王妃还不知道,王爷他一大早起来就病了。”
“啊?他怎么了?”许冬藏觉得他不可能真的生病,他昨晚还能毫不费力把她打晕,就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他还能生病?
小莲欲言又止,“王爷一大早就起了,然后忽然就晕倒了。下人们去请大夫来瞧了,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
她说着,又觑了许冬藏一眼。
?他感染风寒就感染风寒,你看我干嘛?多喝热水啊,又不是我让他感染风寒的……
小莲忽然放低了声音,凑到许冬藏耳边:“奴婢觉得,可能是昨日里你们在池子里玩得太放肆了,这才……”
???谁在池子里玩啊!!!
许冬藏无语凝噎,纠正她:“莲啊,我再说一遍,我们是不小心跌进了池子里,没人会在池子里玩泥巴的,只有小孩子才会玩泥巴!我们已经是生活自理的大人了!好吗?”
小莲哦了声,又说:“那也许是昨晚……?毕竟王妃的睡相不太好,指不定是你抢了王爷的被子……”
越说越离谱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不盖被子就着凉?而且我也没抢他被子!”
许冬藏瞪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莲答:“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王爷身子虚,可能要费些时日。”
听见她说身子虚,许冬藏几乎可以确定,江聊肯定是在装病了。
他装病肯定又有什么坏心眼,估摸着是为了他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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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江聊病了,昨日那些官员们蜂拥而至,将整个院子都填满,霎时变得热闹非凡。许冬藏作为江聊名义上的王妃,不得不在一旁陪着。
她在一边站着,听着他们恭维来恭维去,只觉得哈欠连连。
“听闻王爷病了,下官实在惶恐。王爷可看过大夫?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
“无妨,只是本王一直身子弱,昨日不小心跌落水中,又有些水土不服,才导致这病来势汹汹,吓到诸位了。”江聊说着,又柔弱地咳嗽起来。
许冬藏适时地表现一下妻子的关怀:“王爷,喝口水。”
“没有大碍就好,倘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下官等实在难辞其咎啊。”
“王爷也不要急,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
如此重复了好几波,终于送走了这群人。
许冬藏关上门,坐在一旁给自己扇风,“你不是说想早点解决这里的事吗?干嘛还装病?”
江聊道:“就是为了早些解决这里的事,才不得不装病。”
“哈?”许冬藏耸肩,“算了,搞不懂你们的心思。唉,我反正不是做官的料,我只想混吃等死,做条咸鱼。”
江聊闻言发笑:“那娘子只需要做个养尊处优的……”
许冬藏打断他:“我不是说在你们这里混吃等死。在这里,哪怕是做个贵妇人,也要管一大家子事,还要应付太太外交,还得管丈夫的小老婆,一点也不清闲好吧。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乡,找个清闲的工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快乐地混吃等死。”
江聊沉默。
许冬藏叹了声,被这话勾起了思乡情,“我告诉过你吧,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不论车马舟楫,都无法抵达,或许终其一生,也回不去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好,交通很便利。”
她一提起这些,话头便止不住,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就譬如说京城到景州,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交通工具是在天上飞的,只需要两个时辰便能抵达,十分之便捷。因此,想出去看山山水水,那都是很简单的事。而且,在那儿,女子地位很高的,可以出去工作,想做什么工作都可以……”
许冬藏话音一顿,又叹气。
她和一个纯正的古人,自幼被封建阶级浸泡长大的人讨论这些,也是疯了。
这么久了,她都没能回去,只怕是永远也回不去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尽管这么说,但许冬藏的情绪还是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许冬藏抬起头来,“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不等江聊回答,她已经推门走远。
许冬藏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啜泣。
她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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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一场之后,也许是因为堆积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到抒发,因此心里绷着的那根线忽然断了,许冬藏整个人松懈下来。也或许是因为昨天白天她在那儿玩泥巴,晚上又踢被子,江聊是装病,她却是真的病倒了。
脑子昏昏沉沉的,像在做梦,又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许冬藏看见小时候的事。
爸爸妈妈将她接回家中,一家人团聚,后来爸爸妈妈吵架,吵得很凶,她自以为是地跑去劝架,然后却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
爸爸朝她吼说,她是捡来的……
好多好多的事串联在一起,像放电影一样,让她脑子更胀,还反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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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聊扶着她吐干净,将人放回床上,让小莲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小莲应了声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聊看她嘴唇干裂,意欲起身给她倒杯水喝,手却被人紧紧拉住。
“别走……”
他心念微动,轻声地安抚:“好,我不走。”
“别走……”许冬藏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江聊俯下身,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依稀听得:“妈妈……”
作者有话说:
江聊:哼,她让我别走耶。让我来低头听一听她在说什么?
女儿:妈妈。
第28章
江聊身体微僵, 轻啧了声。
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比寻常体温更热,从指尖到手心都是软和的,到底女子和男子的身体构造不大相同。江聊略微地走神,待回过神时, 他的指腹已在摩挲她的指节。
外人看来, 他们是至亲夫妻。但回忆起来, 他们之间最亲近的时刻……倒是此刻。
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愣了会儿神,便已经看开,反正碰都碰了, 不在乎再多碰一会儿。
江聊沿着她指节, 仔细晚上,轻轻地抚摸过各处。她的手背很软, 皮肤细腻, 柔滑的触感, 仿佛还带着特有的女子香气。
女人于江聊而言,其实是陌生的。
幼时,他与皇后倒是亲近。那时候满心满眼拿她当自己的亲娘, 喜欢闻她身上的气息,后来真相揭晓, 太过血淋淋, 让他后悔万分。
甚至于, 报复一般,再没接近过旁的女人。
再后来,是为了藏拙。他开始隐藏自己的秘密, 为了隐藏秘密, 便疏远旁人。
与他最亲近的, 大抵是安宁郡主。
但安宁看似乖巧,其实也有些跋扈,大家小姐的架子很重,和他也没多亲近。
譬如说现在这些,他到现在才有真切的体验。
许冬藏的梦魇或许是结束了,她紧锁的眉头稍稍得到缓解,一张脸慢慢地平静下来,归于柔和。原本红润的嘴唇因为生病,变得苍白而干裂。
良久,江聊移开眼。
小莲推门进来,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她想,原来她家王妃说的是真的,王爷的确是装病,一听说王妃病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健步如飞,哪里有一点病人的姿态?
王爷实在太会装了,小莲虽然不懂为什么要装,但下意识选择了替他隐瞒。因此进出都有些心虚,生怕别人发现端倪。
小莲将药碗放下,有些激动地说:“放心吧,王爷,没人发现。”
江聊看她这样,有些好笑,主仆二人真是……在某种程度上有异曲同工的妙处。
他嗯了声,用空闲的手拿起汤匙,舀了一小碗药,吹凉了送到许冬藏唇边。
一只手操作起来有些别扭,小莲眨了眨眼,一低头才发现,原来他另一只手被王妃抓着。
果然!王爷和王妃的感情果然变得更好了!
她双眼放光,“那奴婢先出去了。”
江聊嗯了声,盯着许冬藏的反应。汤匙里的药沿她唇缝渗进去一点,她猛地皱眉,将唇闭得更紧。
江聊疑惑,这药很苦吗?
他是常年喝惯了药的人,连蜜饯都不需要,自然也不会觉得苦。但看许冬藏的反应,还是唤小莲取了些蜜饯来。
可许冬藏油盐不进,紧抿着唇,拒绝苦药的同时也拒绝蜜饯。
江聊小声嘀咕:“娘子倘若不吃,那我可要亲自喂咯。”
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听见,竟真松开了牙关。
江聊一时心情复杂,将蜜饯用勺子碾碎,送入她嘴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苦药一并送入。
大概是苦和甜双重刺激,许冬藏松开了一直抓着江聊的手。江聊掌心忽地空荡,只剩下余温。他叹了声,收回手,端起汤碗,喂她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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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冬藏醒来时已经入夜,刚过戌时。
空气中透着些凉意,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很高,头更昏沉。
她睁开眼,扭头看见在一旁趴着的江聊。大脑刚从混沌里开机,还不太好使,有点懵。
江聊怎么在这儿?难道是为了照顾她?她生病了倒是自己感觉到了。
她已经很久没生这么大的病,果然是几年不病,一病如山倒。尤其是用这具身体生病。
她身体本就来虚弱,这场病的摧毁效果直接超级加倍。
许冬藏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但胳膊软趴趴的,人又栽倒在枕头上。
还是应该加强锻炼,要不找个武馆的师父学武好了,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外出装逼。
她的动静吵醒了江聊,江聊抬头,“你醒了?”
许冬藏吸了吸鼻子,嗯了声:“谢谢。”
江聊挑眉,轻笑道:“谢倒不必了,只是娘子病起来实在……难以应付。”
他能不能不要把什么话都讲得这么yellow啊?
明明这句话听起来很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她……很不堪一样……
“我做什么了?”许冬藏有些不服气。
江聊沉吟着,故意卖关子:“娘子真的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