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晚乔挽是宿在德妃的永和宫的。
德妃特意叫人收拾出了宫里一处干净的院子来,很大,与德妃住的很近。
德妃告诉她,以后她可以经常来永和宫,自己很喜欢她。这处院子,以后就是她在永和宫的专属住所。
乔挽感动极了,差点又要喜极而泣。
不过感动完,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因为——她跟德妃约定好,想在月末时候的最后三天回家,就是今天。
乔挽来时的行李不多,都在阿哥所里。昨天德妃看她身上衣服料子不够好,又带她去选了几匹好缎子做了衣裳,今天一大早就送过来。
乔挽心情无以复加,已经不是单单一个“谢”字能言答。
收了衣裳回到阿哥所拿上行李,就该上路了。
德妃收乔挽为妹妹的事没有隐瞒,甚至有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乔挽是她的妹妹,因此等乔挽再回去时,一路上见到的人都恭敬了不少。
乔挽家住在无花镇,虽然叫做无花,却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是个很美的地方。
就是路途有点远。即便叫了马车,也要走上将近三个时辰。
乔挽坐在只有她一个人的马车里,车外驾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叔,阿叔人很好说话,时不时还会吼一嗓子,跟她搭话唠嗑。
唠完了人口住处、出来是做什么,阿叔又哼着小曲儿专心赶起马。
乔挽从自己的行李当中翻出一个银质镯子,镯子很细,没有用多少银料,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乔挽却一直把它当做宝贝藏着。
因为这个镯子,是她阿娘送给她的。
帘子拉开了一点,乔挽借着外面的光,心情很好地去细看、抚摸镯子上的每一丝纹路。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接着听到外面马匹受惊的声音,以及赶车阿叔的惊吓声。
“啊!”年迈阿叔大叫一声,“你、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来的是几个膀大腰粗的汉子,有的扎着胡子,“你管我们是谁,想从这儿过,赶紧交出钱来!”
阿叔被吓坏了,“可是我……我没有钱啊。”
“没钱?”为首的人将他打量了一圈,“没钱,那就把脑袋留下来!”
马儿受了惊,还在四处冲撞的跑。
其中有人先反应过来,“大哥,你看那车里是不是还有个人?”
那人点头,“去看看,把车拦下来。”
缰绳被勒住,这下彻底无路可走。
乔挽护紧了自己的行囊,在劫匪们动手之前自己掀开帘子,一步步走出来。
“我有钱,放了我们。”
乔挽目视着他们,嗓音冰冷。
作者有话说:
“垂杨扶绿水,摇艳东风年。花明玉关雪,叶暖金窗烟。”来源李白《折杨柳》
第32章 养崽三十二天
那汉子一看到她, 两眼直放光,“呦,女人!”
乔挽忍住这种恶臭感与恐惧,重复道:“我有很多钱, 我把钱都给你, 放了我们。”
那汉子和他的同伙一拥而上, 越来越近,肥腻的大手要去摸乔挽的脸。
“我要是不同意呢?你的钱和人,老子今天都要了!”
乔挽麻利的往边上侧了侧, 躲过伸向她的手,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车夫大叔被劫匪夹住胳膊按在地上, 见此冲她大喊道:“姑娘,这土匪是不会讲道理的,你快跑, 不用管我老头子!”
乔挽不愿意抛弃这个素不相识、却因为她陷入危险中的老人, 可是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对方人这么多,她跑不掉的。
穿越一年来, 乔挽第一次感到这种无力。
这时,突然有什么携着风声飞过来,击中几个汉子身上的要害。
劫匪们吃到痛各自捂着胳膊、腰腹嚎叫,“是谁,哪个不要命的,敢袭击老子!”
小路弯弯绕绕,张廷玉自拐角中走来。
“不是要银子吗,我给你。”
地上碎银落了一片, 正是刚才击中他们之物。
几个汉子被这贯穿而来的寒意震慑到, 相顾失色。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少在这装神弄鬼, 老子人多,可不怕你!”
在他说完,弯曲的林路中四面八方无数身穿官兵衣服的人涌来。
张廷玉:“都抓起来。”
老人被官兵扶起,劫匪尽数获捕。
乔挽看到张廷玉朝她走来。
刚才一幕像烙印一样烙进乔挽心里,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张廷玉,不再是她记忆中花前月下纸上谈天下的智谋才子,也不像猎场上意气风发,整个人仿佛浸上浓重寒冰,让人闻之颤栗。
张廷玉不仅满腹才华绝学,还有一身好功夫。
“我来晚了。”他道。
“你没事吧?”
青年在离她还有些距离时停下,风吹起他的发尾、衣摆。
乔挽抱着行囊摇头,双眼直直与他对视。
现在看到的,又是一个截然不一样的张廷玉。
“我听皇上说你要回家,现在马车坏了,我送你吧?”
乔挽心惊,她回家的事只跟德妃说过,康熙为何会知道?
摇头道:“多谢张大人今日相救,就不必再麻烦张大人了。”
她承认,刚才她以为自己要凶多吉少,见到张廷玉出现的那一刻,心里是感动的。
但是,让张廷玉送她回去,她受不亝确秶亊起。
她还不知道为何张廷玉会来这里。
接着听对方道:“可是皇上交给我两个任务,其一是收服这些山匪,第二就是确保你的安全,等你完好的回到阿哥所。若再出现今日这样的意外,我跟皇上不好交代。”
张廷玉一本正经,又是另一种轻快的声音。
仿佛若乔挽拒绝他,那就是她的错。
乔挽诧异,“皇上让你来保护我?”
若说德妃让张廷玉来保护她,乔挽还能信,康熙?
他不是不待见自己吗?
却只见张廷玉点头,样子不像在说谎。
乔挽还是不可置信,“皇上他……为何会知道我要回家?”
乔挽问完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既然是康熙的意思,张廷玉也是奉令行事,他又如何知道?
张廷玉与她素不相识,说不定来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张廷玉道:“皇上今早去了趟德妃那,回来后就给了我这两个任务,许是从德妃那儿知道的。”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轻快,乔挽看着他,不像有一点不情愿的意味。
旁边几丈开外,车夫大叔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着尽数被抓捕的抢匪,又看看遍地穿着官兵服和站在他们中间的贵公子、以及刚才乘自己马车的人,激动得无可复加,“你们……你们是朝廷的人?”
张廷玉转身轻笑走过去,“老伯,弄坏了你的马车、让你受了惊吓还丢了马,实在不好意思,这点银子你拿着,就当赔给您的马钱吧。”
乔挽最后还是同意了由张廷玉送她回家,既然对方都没意见,她自然乐意。
这真让她靠着一双腿走回去,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张廷玉的马比车夫阿叔的快多了,乔挽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无花镇。
路上张廷玉始终彬彬有礼,他们来时骑的是马,乔挽不会骑马,担心冒犯了她,只是附近又没有人家住。无奈下将车夫阿叔遗弃的马车修了修。
马车只撞坏了几处地方,还能用,张廷玉亲自给她充当车夫。
乔挽一路上心砰砰跳,只觉得受宠若惊,她竟然让一个骄矜贵公子纡尊给她驾马。
跟张廷玉一同来的官兵都被支配开,山匪坐山自大,他们只擒住了首,不连根拔起还会后患无穷。
张廷玉来之前已经查到山匪们的根基,此时把他们交给了士兵们。
到了无花镇前,乔挽道了谢,张廷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称皇上交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好她,三天少了一刻,在这时间里她出了意外,都是他的责任。
于是乔挽只好继续与他同行。旁边多了一个人,还是身份比她高贵的人,乔挽走起路来都不自在,不敢东张西望。
张廷玉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太生疏了,我字衡臣,皇上和太子都叫我衡臣,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乔挽心中惶惶,道了一声,“衡臣。”
乔挽虽然不自在,却不得不说这一路有张廷玉,给了她不少安全感。张廷玉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且不说往后的地位仕途,便是现在的他,放眼古今也找不出几个能如他文韬武略。
而且相貌又好,乔挽觉得唯一奇怪的就是站在张廷玉身边的人是自己。
很快的,这点不自在也被抛之云外。
因为——她看到了她的阿娘。
乔挽笑颜大开跑去,与阿娘一同出来的还有她十岁的弟弟。再晚一些,田地里锄禾的阿爹也回来了。
乔挽指着张廷玉跟他们介绍,这是她在外面新交的朋友。
三天很快就过,乔挽把自己带回来的钱都留给娘和弟弟,依依不舍踏上回京师的路。
刚一进到阿哥所,后脚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进来,是康熙身边的公公,“乔挽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觅奇女乔挽聪明才慧、大智大谋,与之一见有如失散的兄妹,倍感欢喜。特收其为义妹,封为公主,钦此。”
王德福将圣旨念完,头一次这么近的仔细端详乔挽,脸上笑意要藏不住。
长得可真水灵,这要换了他,他也喜欢。
王德福不明白为何皇上不干脆把人收进后宫,给个一妃半嫔。不过皇上喜欢,那就随皇上去罢,反正也不是他该操的心。
王德福看着傻愣在地上的乔挽,收了收嗓子笑吟吟道:“公主,还不快接旨?”
乔挽全程傻愣愣的听完,脑子几乎要炸开,嗡嗡的。
听到这话,不知所措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张廷玉,又看了看王公公和他手里的圣旨。
“这个……真的是给我的?”
没有弄错?
封公主乃何等大事,她一个平民之女,与康熙可以说是毫无瓜葛,康熙为何突然给她公主的名衔?
而且,而且……
康熙不是素来不喜欢她吗?
这时,外面又有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只见康熙在众人拥护下下了轿撵,昂首阔步而来,“圣旨呢,为何不接?”
乔挽还保持着伏跪的姿势,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终是王德福走过来,将收好的圣旨塞到了她手里。
“好了,都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朕的妹妹了,跟朕之间不必这么见外,朕很好说话的,不信你问衡臣。”
突然被问到的张廷玉:“……”
“臣无话可说。”
如果说一个人脾气不好叫作喜怒无常,他觉得还不够,像他们皇上这样的才真是喜怒无常。
总之谁也别想猜透皇上的心思。
康熙叫人把乔挽扶起来后朝他们二人走来,笑看着他,“你不能这时候无话说,朕有话要问你,这三日之行,衡臣觉得如何?”
“很好。”张廷玉道。
康熙又笑了起来,嘴角笑纹比刚才更甚。
“就是说你也觉得朕新收的这个妹妹不错了?”
对方人就在身边,张廷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在这短暂的瞬间轻轻拧了下眉,如实道:“阿挽人很好。”
乔挽听到这个让她还不太适应的称呼,这是在无花镇时,她要张廷玉这样叫她的。
她叫他衡臣,张廷玉叫她只有阿爹阿娘才叫过的小名。
不过这个称呼落到康熙耳朵里,想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康熙眼眸微敛,眯出一条缝打量二人。
这才三天不见,已经开始叫人家阿挽了。
康熙意味明显地接着笑,“那就好,想来你在她心中的形象也不差,这下朕可以放心把这妹妹许配给你了。”
康熙说完,乔挽猛的抬头看向张廷玉。
他刚才说,许配什么?
康熙凭什么这么做,把自己抬成公主,然后嫁给别人?那这样的公主,她真宁愿不当,不管对方是谁。
她自己的命运,只能捏在自己手里。
第33章 养崽三十三天
乔挽突然感到心寒, 这三日因为张廷玉的相救和护送,她还一直心中不安,觉得亏欠了他。没想到到头来,她才是那个狼窝里的傻子, 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只是乔挽不明白, 为什么是她。
论京中才辈, 没人能比得过张廷玉,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何表面洁身自好的翩翩公子,会盯上她一个不起眼的人。
乔挽已经顾不上震撼, 更多的是震怒,急切想要张廷玉给她一个解释:“为什么?”
张廷玉其实在刚才康熙说出这话的时候也惊到了, 他以为皇上说把乔挽许配给他只是说说,毕竟这样的玩亞雀秷亐笑话皇上以前也说过不少。
不知为何,这两年皇上格外热衷于他的婚事, 比他远在翰林院的老父亲还要关心。
只是这样的方式……
张廷玉:大可不必。
张廷玉知道对方在看着他, 原本也就是一个误会,说开就好了。
可不知为何, 真与乔挽对上时,他竟然心虚了。
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三人,太监们被康熙叫出去时顺带关上了门。康熙见到乔挽震怒,脸上笑容也在一瞬间凝固,收起了一贯散漫的样子,威严自成。
少女站在他们二人间,生气的抬头瞪着她,憋红了脸。单薄瘦削的身影显得如此弱小, 浑身透露出来的狠劲和倔强却让人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