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群退散,钱唯面色缓和,听话地开了门。
寝室里寂静无声,林时晚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着眼,脸上看不出情绪。另外两个室友则站在离她不远处,关切地望着她的方向,唯恐她出什么事。
门推开的声音让林时晚的眼睫颤了颤,她偏过头,缓缓抬眼,眼眶泛着红。
温予糯心口一酸,快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轻声说:“姐姐来接你。”
扶着林时晚站起来,经过钱唯身边时,林时晚停下脚步,看向她:“谢谢。”
然后她转身,朝另外两个室友也低声道了谢。
钱唯愣了愣,随即摆摆手,“别客气,就当休个长假,上课笔记我们会给你做的。”
望着屋里的几个女孩子,温予糯不由地也有些眼热,她朝三人点头示意,然后才带林时晚出门。
因提前和班主任打过招呼,张叔已将商务车开进了校园内,和唐时一起在寝室楼外等人。
待到温予糯将林时晚扶上商务车的后排座坐下后,一直沉默着的林时晚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苍白着脸哽声说:“姐,我联系不上哥哥。”
“我妈妈说的那些话,不、不全是真的,那些事和我哥无关......”
虚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温予糯适时扶住她纤薄的肩,鼻子微酸:“听话,不要再去想那些事,好好休息知道吗?”
林时晚红着眼,点点头。
商务车缓缓驶出,望着明亮的车尾灯,温予糯无声拿出手机,再次拨出去。然而,依旧无人接听......
莫大的无力感充斥全身,她紧抿着唇,点开与程渐琛的聊天界面,发了六个字给他——
我等你的电话。
第二天股市开盘,程氏的股价果然跌了点,但好在并非大跌。只是于员工而言,自公司上市后,这是头一回见。加上昨天的大新闻,上班后,员工间的窃窃私语避无可避。
温予糯一夜没睡好,脸色差得吓人。见状,苏淼还以为她是担心公司的问题,便挪着滚椅到她边上小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们集团的资金链稳得很,那么点儿捕风捉影的负面新闻影响不了公司几天的。”
闻言,温予糯只是轻轻嗯了声,但状态仍是蔫蔫儿的。
一整天下来,温予糯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次手机,唯恐错过程渐琛的电话,可遗憾的是,一个都没有。
不过短短的数十个小时,程渐琛就像是消失一般,不知所踪。
白天注意力不集中,可工作任务不能因为你的私人情绪而被影响。因此下班后,温予糯加了许久的班,等到窗外的灯光亮起,设计部空无一人,她仍盯着电脑屏幕。
忽然,安静了许久的手机震动起来,温予糯眸光微动,继而垂眸望过去。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印入眼帘,让她有种踩在半空中的虚渺感。因着太过紧张,拿手机时还差点没拿稳,直到按下接听键,微酸的右手握着机身将屏幕贴到耳上。
几秒过去,手机两端的人都没有开口。办公室只她一人,安静得让她能清晰得听见从手机里传来的淡淡呼吸声。
“你在哪?”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
程渐琛的嗓音沙哑,不多时便再次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家。”
“那我来找你!”
温予糯没做任何思考便急急地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才又问了句,“你......你现在想见我吗?”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明显重了几分,即便隔着手机,温予糯也能感受到他浓烈起伏的情绪。没过多久,她便等到了答案。
“一直都想见你。”
他的声音有点闷,“只想见你。”
早就知道程渐琛住在叶岚家楼上,按着他发来的具体位置,温予糯熟稔地开到临泽府,坐电梯来到程渐琛所住的26楼,在密码锁上输入‘031124’几个数字。
“滴”的一声,大门开启,她轻轻推门进去。
宽敞的大平层,装修风格商务简洁,看上去与他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虽然精致豪华,但却没什么温度,不像是一个家。
温予糯缓步走进去,经过客厅、半开放的茶室,终于来到一个设计前端的空中花园阳台外。
阳台上灯光幽暗,程渐琛坐在沙发上,沙发边的灰色茶几上摆着酒杯和那只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的可达鸭。
听见声响,程渐琛摘下蓝牙耳机丢在茶几上,起身面向她。
看得出来,他应该一夜没睡,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而温予糯也没比他好多少,脸上倦色浓重。程渐琛心脏微滞,快步走到她面前,在握住她手的瞬间皱眉——
好冷。
在她来之前,他丝毫未察觉到屋里有这么冷。
牵着她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程渐琛调高了室内的温度,有拿了条薄毯过来盖在她的腿上,随即蹲下来,凝着她疲惫的脸颊。
“饿了吧?”
看她一脸憔悴,明显一天没吃过饭,程渐琛无比自责地摸摸她的脑袋,然后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好。”
等程渐琛走出阳台,温予糯偏过头看了看茶几,淡淡的酒味弥漫在阳台内,并不浓,可见即便到了现在,他仍能保持理智和清醒。
她拿起可达鸭,用指腹细细摩挲了下后放回原位。又拿起被他随手丢下的蓝牙耳机,准备替他收起来时,却听见细微的音乐声传了出来。
温予糯微怔片刻,抿唇将耳机带上。音乐声和歌词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I don\'t know if you came here to hear the truth,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前来听那真相)
But I know there are things I don\'t say to you,
(但我知道,这里有我没给你说的话)
Cause I want you here with me tomorrow like today,
(因为我想你明天也能陪伴我,就像今天一样)
When you\'re close baby that much is clear to me.
(每当你靠近我时,我都对此非常清晰)
......
从见到他时就在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全然倾覆。眼中汇聚了大片水汽,随着眼睫轻颤而沉沉坠下......
程渐琛在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他打开冰箱拿了两个橙子出来。
“是不是渴了?”
他没回头,而是去取榨汁机,“喝橙汁好不好。”
片刻过去,都没听到她的声音。程渐琛正想回头时,一双手倏然从他的腰侧穿过,紧紧抱住他。
紧随其后的,是她温软地贴上了他的后背,还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然后,他听见她微弱的低呜声,整个人不由地一僵。
“程渐琛。”
她的声音酸涩,染着浓重的哽咽,“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歌是Mosss的IDK~
简直与程总的心情达到了100%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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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家里食材有限, 大多是些果蔬牛排。即便是夏季,程渐琛也不打算让温予糯吃生冷的沙拉,于是便简单地煮了碗面条。
温予糯本就没什么胃口, 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程渐琛给她榨了杯橙汁,而后牵着她回到阳台。
程渐琛搂着她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随即按下遥控, 阳台的可移动玻璃徐徐合上,两人微微仰首, 隔着透明玻璃望向夜空, 明亮皎洁的月色印入眼帘。
“听过音频了?”
温予糯轻轻点头。
程渐琛失笑:“那怎么不质问我几句。”
“可能......恋爱脑也会传染的吧?”
她把脑袋枕在程渐琛的肩上, 半开玩笑后,才认真开口,“相比别人口中所说的程渐琛, 我更愿意相信在我身边看得见、触得着的你。”
程渐琛目光微凛,伸出空着的右手,长指穿过她的指缝, 与她十指相扣。然后, 他缓声问她今天看过哪几条新闻。听到温予糯蹙眉说出阴暗发家史时,他自嘲地笑笑,桃花眼里漆色愈浓。
“程氏的发家史确实不光彩。”
夜色渐深,尘封了数十年的往事在这个平凡的夜晚被慢慢揭开。
早在70年代初,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五岁的孩子来到北方的宜城,那个孩子便是程渐琛的父亲程宴。由于经济拮据租不起房子, 程宴的妈妈便找了份佣人的工作, 在一个书香世家里打工。母子俩也因此得以在宜城生活下来。
那个书香世家姓徐, 也是程渐琛母亲徐思云的娘家。
当时, 徐思云才三岁。因着家里没有同辈的孩子, 程宴自然而然成了徐思云的玩伴,两人的情谊便是从那时开始的。随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青梅竹马的友谊渐渐发生了变化,水到渠成般变成浓烈的爱意。
徐老爷子虽不是那种古板的性子,可不太会读书的程宴,与他的独生女在一起,他怎么也无法答应。于是,面对两个矢志不渝的孩子,徐老爷子向程宴提了一个要求——
在5年之内,出人头地。
程宴答应了。
当时徐思云刚考上大学,想着南方发展势头大好,程宴毅然决然地咬牙告别爱人,踏上了来宁城的路。
如果程宴的人生是本励志小说的话,这个时候就该大放异彩一路逆袭达成徐老爷子的要求,风风光光地迎娶心上人。
可,现实很残酷。
一个没有学历文化程度不高的青年,在优秀人才云集的宁城,想要有一席之地都难如登天。寻不到好的出路,程宴只得先进厂混个温饱。
他本想靠自己慢慢晋升,可当时的社会,人情来往更严重,工厂里的员工之间大多沾亲带故,无论程宴有多努力,好机会也轮不到他。
一年又一年,他看着一封封来自宜城的信,上面写满了徐思云对他的想念和对未来的希冀。
程宴仿佛被火焰追赶着,若是再不加紧步伐,便会焚身灼心。
偶然的一个机会,程宴遇到了来厂里探望父亲的厂长千金林华,那个年代蛇虫鼠蚁繁多,林华一个不慎,被蛇咬伤。程宴见状,连忙背起她冲到了医院,好在蛇无毒,林华伤势不重,却对这个出手相助的英俊青年一见钟情。
心高气傲的厂长千金,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可若是喜欢上一个人,表达的情感更是热烈且直接的。程宴有些惶恐,正打算找时间和林华说清楚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之时,一个来自宜城的电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在电话中,徐老爷子严肃地问他,快4年了到底做出了什么成绩?
程宴垂眸看着自己一身破旧的工装和沾染了许多洗都洗不掉污垢的麻手套,眼底有一瞬的挣扎与不甘。最后,他沉声说:“很快了,您放心。”
没有什么能比娶厂长千金更快通往成功的路。
面对林华的示好,程宴不再推拒,而是全盘收下,并假装自己也动了心,哄得林华对他愈渐难以自拔。林老厂长这辈子就一个女儿,自小便溺爱得很,女儿要星星便不会给月亮。既然程宴是女儿喜欢的人,哪怕没什么背景都没关系,反正未来他的一切都是女儿的,只要女婿能真心疼爱他的女儿就好。
于是顺理成章,两人很快结了婚。婚后,老厂长自然对这个女婿委以重任,程宴也从最基层的操作工一跃成为了厂里的决策者。
他原本打算借林家的势头暗自在外搭建自己的公司,可毕竟他与林华新婚不久,又没有孩子,老厂长也不糊涂,没那么快全盘信任他。
而这时,他在宁城偷偷结婚的事传回了宜城......
徐思云断然不信,不顾徐老爷子的劝阻只身来到宁城,却亲眼看见了程宴和林华成双成对的身影。悲痛欲绝后,她不愿再听程宴的解释,坚决与他一刀两断。
若故事到这里结束,到还不至于铸成大错。可人性的复杂阴郁,远远难以估计。
程宴不是没想过,就与林华好好过日子。但林华的大小姐脾气太差,加之结婚后两人一直怀不上孩子,久而久之,程宴对心底的白月光思念更甚。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写了一封又一封信寄给徐思云,大概寄了一百多封后,终于盼到了徐思云的回信。
与程宴一样,回到宜城的徐思云亦久久放不下。自幼时起的情谊,哪是说断就能断的。收到程宴的信后,徐思云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可随着信的增多,她心中的天平悄然偏了方向。
书香世家的大小姐,虽不像林家那般有钱,但骨子里的傲气不输旁人。可是,为了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把这些都抛在了脑后,独自瞒着徐老爷子偷偷来到宁城与程宴在一起......
何其可笑。
明明是她徐思云与程宴相识相爱在先,可最后她却做了第三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徐老爷子得知女儿的作为后,气得大病一场。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花费全部心思培养教导的女儿,居然成了别人婚姻中的小.三,徐老爷子接受不了。
他让徐思云在徐家和程宴之中做出选择,若执意要不清不白地跟着程宴,便永生都不许再踏进徐家半步。
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一个陷入情爱中的女人,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1993年,程渐琛出生。
程宴奔忙于两个家庭,却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儿子,总不能一辈子都是私生子。可是林华的父亲一直难以对他卸下防备,他与林华之间没有孩子便是最大的问题。不论他做多少努力想多少办法,林华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这一拖,又是9年。
终于到了2002年初,林华有孕,年底产下一女,取名程曼曼,仿佛是在说她来得有多慢。不再年轻的林父,看着外孙女出生,心里的石头随之放下。从此之后,他的女儿有丈夫和孩子,便不会再孤单了。于是,他放心地将产业都交给了稳重的女婿。
没想到,这一转交却是变故的开始。
财产、产业转移,程宴做的得心应手,等林父有所察觉时,已来不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看似温厚的女婿,骨子里却是一条毒蛇。林父心火怒烧,一气之下便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