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之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狗都嫌的饭菜, 表情有些赫然,他讪笑着道:“我都是直接倒油放点姜葱以后就炒的, 加的调料没你这么多。”
邵春娥点头:“那你咋给肉上色的?”
“放大酱跟酱油。”放少了他觉得色不对, 放多了肉就乌漆嘛黑的, 还咸得要死:“我就说我之前做菜颜色咋上不上去呢,原来我一直都做错了。”
白敬之做菜完全是靠自己摸索的,摸索了好多年厨艺也还是上不去,他倒是去找炊事班的人讨教过,可惜人家说的东西他完全不太懂。
邵春娥终于知道为啥白云鹏闻白敬之做的饭菜而色变了:“那你做的那些肉菜全吃完了?”
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白敬之正色道:“当然,这年头有口肉吃就不错了,还挑啥。”
当然了,要是太难吃的他就留给俩儿子吃了,毕竟养他们那么大了,总有要用得到他们的时候,要不然那儿子不是白养活了么?
邵春娥没说话了,不浪费一口吃的,是现阶段国民的普遍认知,像后世一样浪费粮食的人只是在少数,不会做肉菜的人也不止白敬之一个,要不然那些饭店的生意也不会那么红火了。就拿她的快餐店来说,每天上她那去打菜回去打牙祭的人不在少数呢。
肉放进锅里翻炒一会儿,加入干辣椒香叶八角豆蔻白芷等药材去腥增香后倒入刚刚的糖色水,最后再来一碗白酒就行了。
开锅后转小火盖盖子焖着就行了。
邵春娥跟白敬之不想去客厅,便在厨房说话。
白敬之接着刚刚的话题聊:“我的战友不少,大多数都在军分区工作,咱们办婚礼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来,婚礼宴席你是想在哪里摆?是在炊事班那边摆还是在县城?”
随着时代的发展,大家办婚礼可选择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去年白敬之的一个战友娶二婚就是在当地县城办的。
办得特别热闹,白敬之也想办个盛大点的。
邵春娥没想过办婚礼,她愣了一下:“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别办了吧,请亲近的朋友吃个饭不就行了吗?”
邵春娥跟顾正扬的婚礼就没办过,她爹娘收了顾家的钱,两身旧衣裳就让顾正扬把她领回了家,晚上在同一个房间里一呆,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就成顾家的新媳妇儿了。
连请亲朋吃饭都没有。
邵春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办婚礼的那一天。
白敬之第一次拉邵春娥的手。
她常年干活,一双手并不柔软,皮肤也不细嫩,中指的关节还有点变形。
那是顾锐锋五岁那年她在干活时不小心杵到后骨折没养好留下的后遗症。
白敬之心疼极了,他说:“要办的,咱俩的婚礼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你嫁给我了,我希望我能够在我所能做到的条件内给你最好的。”
白敬之这个年纪的战友们结婚大多数找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但娶同龄人的也不是没有。
那些战友们大多数都办了婚礼,显然他们的想法都跟他的一样,觉得既然娶了人家,该给人家的总得给的。
若是连一个婚礼都给不了人家,那女同志嫁给你图的是什么?
邵春娥看着白敬之握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一脸诚恳的白敬之,眼眶不知道怎么的就热了。
她低下头,说:“我听你的。”
白敬之这才笑了:“那咱们就在食堂办吧,地方大,能容纳的人多。”
邵春娥对此没有异议。
白敬之又道:“结婚后你就搬到我那屋住,一会儿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有时间过去看看,家里缺啥你跟我说,我抓紧置办。”
白敬之那个屋子是整个家属院里最大的之一,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跟两间倒座,除了白云鹏跟白敬之的屋子,别的房间都空荡荡的。
以前白敬之从来没想过收拾,反正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嘛,收拾得那么好干啥?
现在他就不这么想了,家里有女人了,那家就得有个家的样子,至少家具得置办齐全了,不然过年儿子儿媳妇聚在一堂都住不开。
“行。”邵春娥同意了。
两人又说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白敬之握着邵春娥的手一直没松开,邵春娥也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任由他握着。
酱羊肉的香味溢了出去,飘得整个领居家都能闻得见。
林翠英站在院里伸长脖子嗅,她儿子在屋里撒泼打滚要吃肉。
要是以前,林翠英早就带着儿子上人家去要吃的去了,但现在有王老婆子管着,林翠英不敢。
她甚至都不敢进屋,怕她儿子挨揍的时候她也挨两下子。
听到屋里传来巴掌拍屁股的声音,随后她儿子的哭声就小了,林翠英缩缩脖子,赶紧拿着扫把扫院子。
她婆婆从屋里出来,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开了。
她儿子也从屋里抽抽搭搭的出来了。
比起以前那个流着鼻涕一身脏污的小孩子,现在的李文浑身干干净净的,脸不脏了,鼻涕也不流了,比以前多了几分讨喜。
李文从林翠英追着王老婆子跑。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傻,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王老婆子对他严厉了一些,但这半年来他的日子过得比之前要好多了。
最起码热菜热饭干净衣裳是有的。
他奶奶没来之前,他想吃口热乎饭都得上别人家去蹭,林翠英只顾着她自己,有啥好吃的他跟他爸只能分到一小部分。
现在谁都能吃得到。
还有一点就是在家属院里的人缘也变好了,以前不爱跟他玩的小朋友也跟他一起玩了,这一点才是让李文最开心的地方。
林翠英在王老婆子跟李文走了以后拿着扫把进了房间。
李和平靠在炕上抽烟,屋里烟雾缭绕的。
林翠英做到炕梢去,对李和平道:“我看到你们团长扛着一扇羊肉去了对面,对面炖肉的味道真香。”
林翠英想到跟自己有过节的邵春娥从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小商户一跃成为这个团长夫人,就觉得浑身难受,她说:“要早知道你们团长要娶媳妇儿,咱们就该把妈介绍过去,妈不比那个妖妖娆娆的邵春娥能干踏实吗?”
是的,在林翠英这一类人看来,打扮时尚,因为身心舒坦而越来越年轻的邵春娥妖妖娆娆的,还离过一次婚,一看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本分人。
李和平抬眼看了她一眼:“你眼瞎?我娘什么样顾锐峰他妈什么样你没有眼睛看?”
李和平三十来岁了,他妈结婚再早现在也五十多了,因为常年的操劳满脸的皱纹,白团长是有病还是眼瞎能看上他妈?
“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你要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那你回家种地去,省得在这里给我惹是生非。”人白团长好不容易要结婚了,正是最高兴的时候,这娘们儿背地里嘴碎这些有的没的,要是传到白团长的耳朵里,白团长怎么看他?怎么看他妈?
林翠英脑子里的嫉妒散去了一些,她这才发现自家婆婆跟白团长确实不配,别的不说,光年纪就大了人家好几岁。她也是这几天听家属院里的那些人说多了,觉得气不过而已:“我就那么随便一说。”
事关自己的前途,李和平越想越气,他抓起搪瓷茶缸就往林翠英的身上砸去:“随便一说!随便一说!你怎么那么随便?啊?!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会害死我!你他妈是不是闲得慌,是不是家里的活还不够你干?”
林翠英不敢躲。
王老婆子这时候从屋外进来:“和平,这家属院不能呆了,林翠英这张嘴就是惹祸的头子,再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家三代内就你最出息,绝对不能被这眼皮子浅的东西破坏掉你的前程,我后天就带着她跟李文回家,在家里她嘴碎点也没关系,反正同村同族,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家属院里就不一定了,面上都挺好,内地里谁知道是人是鬼!
林翠英说的那句话王老婆子听了都觉得脸红!整个家属院里跟着儿子儿媳妇儿随军的人除了邵春娥就是她,还一个离异一个丧偶,无形中两人就被拉出来比较,王老婆子压根就不信林翠英说的那句话是她自己想的,必定是有人在她背后挑拨她,意图让她做蠢事。
否则以她那脑子,压根就想不到这一层面上来,毕竟她跟邵春娥年龄相差了十来岁,看着就像两代人,她跟白团长更是不搭噶,说真的,王老婆子远远的看到白团长都觉得害怕。
李和平嗯了一声:“行,到时候我送你们去火车站搭车。”
事情就被母子俩这么轻轻松松的定下来了,林翠英连反抗的话都不敢提。
想到老家的那一帮子妯娌,想到前头留下来的那个碍眼睛的大丫头还有地里家里干不完的活就觉得眼前发黑。
在这一刻,她恨透了这两天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这些话的叶玲玲!
·····
羊肉酱了两个小时,霸道的酱香味儿飘得特别远。
马上就到饭点了,丁南珍跟何政委等人也来了。
白敬之也离开了邵春娥的身边去屋里招待客人去了。
丁南珍找到厨房来跟莫莉婆媳一起装菜。
丁南珍打趣邵春娥:“刚刚我就来一趟了,想帮你一起干点活儿,结果看到你跟老白在厨房里手牵着手,我看我也不能在这碍眼不是,就回去了。”
丁南珍回去把这情况跟老何一说,老何讲老白就是素了太多年了,这老树一开花可不就一发跟老房子着火似的热乎了么?
邵春娥脸一红:“那你咋不上屋里坐坐呢?莉不是在家呢么?”
丁南珍啧了一声:“上屋坐啥,锐锋在给莉读书呢,我寻思着也不能打扰不是。”
这下莫莉的脸也有点红。自打孩子会动以后莫莉就决定给孩子做胎教,顾锐峰看了觉得新奇,也跟着学,刚刚他就拿着白云鹏的高中课本在读呢。
时不时的还要摸摸莫莉的肚子,趴在她的肚子上听一听孩子的动静,白云鹏那么厚的脸皮都被他们熏跑了,被丁南珍看到,还挺难为情的,毕竟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胎教这个概念呢。
邵春娥笑着说道:“还不是锐锋那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说孩子在肚子里会动就能听到外边的声音,多给读读书唱唱歌能促进孩子的生长发育。”
就晓晓怀豆豆的时候胎教她没少做,除此之外孕妇瑜伽之类的保健项目她也没少做。
钱大把大把的花出去,效果也是显著的。
莫莉跟邵春娥全程陪伴了晓晓生产的过程,她们直接就照搬了晓晓怀孕时的那一套。
管不管用的先不说,反正仪式感是拉的满满的了。
“真的有用啊?那我得给我闺女说说,让她也给孩子读读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丁南珍前两天收到她女儿的信,她女儿怀孕了。
“试试呗,没用的话也不损失什么。”
“谁说不是呢。”丁南珍的话题一下子就偏了,拐到了怎么养孩子身上,莫莉松了一口气。
客人都到齐了,邵春娥跟丁南珍就上菜了。
主菜是酱羊肉,其他的菜有一个手撕包菜,一个水煮鱼,一碟子新鲜蘸酱蔬菜。
这一桌子拿来招待客人可太敞亮了。来吃饭的人对邵春娥的手艺赞不绝口,媳妇儿被夸奖白敬之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要是有一根尾巴在,他都能飘起来了。
·············
就在邵春娥跟白敬之宴请好友之时,在红桥大队西村的顾正扬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李芳芳在三个月前就跟镇上的老光棍结婚了,顾正扬当了一辈子的舔狗,为了李芳芳跟她儿子顾大友散尽家财,到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止如此,还被李芳芳的二婚丈夫打了两顿,第一次断了两根肋骨,第二次断了腿,养了三个月才刚刚养好,可也落下了病根,走路走得快一点就又瘸又拐的。
顾正扬觉得丢脸至极,别说下地干活了,就连门都不乐意出。
家里的活计全都压在王淑娟跟顾锐安的身上。
顾正扬没了顾锐峰每个月的补贴,手里的积蓄都花在了李芳芳的身上,这会儿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顾老婆子倒是有钱,但她的钱是她的棺材本,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别说顾锐安跟王淑娟了,就连顾正扬都休想花一分。
五六月正是农忙的季节,刚刚播种下去的玉米要施肥要除草要打药,王淑媛跟顾锐安早出晚归的,顾正扬跟顾老婆子啥也不用干,也有时候饭菜都得由他俩一起回来做,时间段还好,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
今天顾老婆子跟顾正扬又没做早饭,王淑娟跟顾锐安在地里忙活一上午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顾老婆子连顾胜峰也没看好,仍由顾胜峰拉在裤子里,王淑娟一下子就火了。
她跟顾老婆子吵了一架,带着顾胜峰就回家了。
顾老婆子追着她骂到了村口,回来又指着顾锐安跟顾正扬骂,骂两个人没本事,管不住媳妇儿,骂两人是软蛋,在家里一点事儿也拿不起,骂顾正扬蠢,拿着一个水性杨花的东西当宝,到最后被人摆了一道。
顾正扬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这件事,就连说这话的人是顾老婆子也不例外,他梗着脖子跟顾老婆子争辩:“别拿这个跟我说,我对李芳芳咋样你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你当初不也没阻止吗?为了给邵春娥添堵,你不也对李芳芳特别好吗?家里是你当家,要是没有你的默许,我能拿那么多东西去给她?”
“要不是你整天在我耳朵边上说邵春娥长得像狐狸精不安分,我能冷落她那么多年?我的家庭破裂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躺在床上养病的这三个月,顾正扬把自己这失败的人生来来回回的想了很多遍,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不该为了李芳芳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冷落了邵春娥,不该听信顾老婆子的鬼话,觉得邵春娥不安分,觉得李芳芳才是温柔贤淑的好女人。
反正在他的回忆复盘里,他是没有任何错误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怪顾老婆子误导他,怪李芳芳不守妇道勾引他,甚至他还怪邵春娥脾气太臭嘴太硬,要是她温柔一些,对他好一些,他也不可能做出那冷落她的事情来。
要是他不冷落邵春娥,那出息的顾锐峰肯定会孝顺他,他拿着顾锐峰寄回来的津贴,在整个西村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像以前一样,村支书都要给她三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