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现在才彻底认清赵環此人有多危险。
若是可以,周到也赞成尽快除掉此人,但他和他身边的那几个书生个个都是高手。
要想对杀他, 太难了。
“不知在下做错了何事, 让阿昭姑娘对我恨之入骨, 喊打喊杀?”
赵環挥退了挡在他面前的宋书生等人, 眼里已没了方才的阴沉之色,他面无表情对这唐昭发问。
唐昭听得这些话越发怒意勃发,她眼眶发红,眼睛发狠地瞪着他:“你他,妈的,给我装什么傻,你问我,你做错了什么,你做错了什么,用问我吗?”
她咬牙切齿地说,
“你拿我当傻子?还是拿这里所有人当傻子?
这树是怎么砸死人的,你比我清楚。”
面对唐昭的愤怒赵環却没多大反应,他既不惊愕,也不委屈。
只安静地听完她的话,连宋书生都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偏他还立得住。
赵環从没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在宋书生看来,主子身份尊贵,唐昭此举完全是大不敬地冒犯。
他大呵一声:“贱人住口……”
唐昭闻言立刻反口骂他:“贱人骂谁?”
“你……”
“退下!”
赵環打断了宋书生的话。
方才还叫嚣着恨不得拔刀杀人的宋书生立刻垂头退到一边。
“狗东西养得看家狗果然听话。”
唐昭冷笑着讽刺道。
赵環闻言蓦地一笑,那张脸上重新换上了充满少年气的明媚:
“阿昭姑娘张嘴便不饶人,如此可不好。”
唐昭恨不得撕了他脸皮,笑你,祖宗的,笑。
赵環似是看懂了她没骂出的话,说:
“姑娘骂人累及家人如此也不好。”
唐昭喘着粗气瞪他,目眦欲裂:
“骂你?我还要弄死你呢!”
说完她又要冲向赵環,所幸周到他们一直没敢放松,这才没让她冲过去。
“冷静点,阿昭别冲动。”
周到再次劝道。
“阿昭姑娘应该听周公子的话。”
赵環说,
“冷静点。”
话说完,他忽地又是一笑,看着唐昭慢声说,
“阿昭姑娘何故如此愤怒,方才我都是按照姑娘的意思办得事啊,人死了怪不到我身上。”
他话一顿,凝视着唐昭语气沉了下去唤道
“阿昭姑娘。”
话落瞬间,唐昭一怔,过后哑然,因愤怒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
没错,是她的问题。
明知道此人图谋不轨,心狠手辣还给了他可乘之机。
唐昭推开众人拦在她身前的手,盯着赵環看了许久,半响扯着嘴角,讥讽地说:“你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他们。”
赵環脸上笑意加深,摇摇头:“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成大事者,有人牺牲在所难免,阿昭姑娘还是想开些的好。”
一语双关听得在场众人脊背发凉。
唐昭却是冷静了下来,她想起了船上那残忍血腥遍地尸首,血流成河的景象,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眼睛里宛如燃起了一团火焰,她看着赵環,一字一句慢慢说到:
“好,我明白了,成大事者,必有牺牲是吗?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完她眼神泛着杀意地注视着赵環,随即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而赵環在她的目光下笑意僵了一瞬,直到她走远后才恢复如常。
唐昭一走,其他人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慢慢散去。
周到转身想唐昭走的方向追去,宴姮和宴顾则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唐昭和周到两人渐渐消失在微光的中身影,最终没有跟上去。
他们二人吩咐这成安几人将死了的那个护卫和其他几具尸首掩埋。
营地里其他人看见了,纷纷出手帮忙,毛贵被老桩子背着走了那么久,心里记恩,看着他面目全非的尸首,忍不住涕泪横流。
冯虎羊头两人更不消说了。
一时间四周除了还未燃尽的火苗噼里啪啦地烧着枯枝干柴,便是偶尔的几声啜泣。
另一边,周到快步追上了未走多远的唐昭。
唐昭没理会他,只眼睛下移,在四周仔细寻着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慢慢走得离营地远了些。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后,便抬脚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开始采摘。
周到本是压了一肚子劝慰的话,见状那些话还没出口就卡了壳了。
他看着唐昭手里的东西,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问到:“你这是想毒死赵環?”
唐昭把辨认着菌子蘑菇,将没毒的通通采下来,随后淡定地回答:
“不是,这是一会儿我们要吃的。”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等太阳彻底出来就该吃早饭了。
按理说这跟她往常的行为并无什么区别,可是关键是她适才还愤怒得无以复加,转眼的功夫就跑来找吃的,这怎么看怎么奇怪。
周到头有些痛,他又问:
“那你……”
唐昭知道他要问什么,对于某些打算她也不打算瞒着他,所以她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要杀了赵環。”
这一句话是她看着周到说出来的,即便四周光线暗淡,但周到依然看清了她的目光。
“你要杀他?”
周到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在她面前蹲下,
“你怎么杀他,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况且赵環此人警惕性极高,身边的宋书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是他看不起唐昭,而且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杀得了赵環。
对于这一点唐昭没有否认:
“没错正面相抗,单凭我一个人的确杀不了他。”
周到眉毛慢慢皱在一起,唐昭将菌子用衣摆包好搂在怀里,然后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到,幽幽地说:
“可谁让他进了这万木山呢?”
丛林是她的地盘,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该怎么样在这里面生活,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应该怎么在这里杀人了。
话说完,她踩着地上的野草离开了。
周到愣了片刻,渐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随后喃喃自语般道:
“这赵環怕是要倒大霉了!”
不知为何,周到心里隐隐有这么个想法。
唐昭一来一回用的时间并不多,她回去时众人刚刚把尸首收敛了。
燃起的火势已逐渐熄灭,还剩了些余火不成气候显然是烧不起来了。
但整个营地依然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被烧过,还冒着黑烟的树,仍还在原地。
她的身影甫一出现,众人不约而同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她看来。
唐昭把怀里的蘑菇交给了青竹,没有水就将就烤上,熟了能吃就行。
另有其他人的目光跟着她的一举一动,奇怪的是赵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并没对这里投以任何眼色。
“这里的土才被烧过不好挖,换个地方埋吧。”
唐昭走上前对冯虎几人说道,正是他们在敛尸。
“是,阿昭姑娘。”
羊头哑着嗓子回答,然后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准备换个地方去挖坑。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眠,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无人能睡得着。
唐昭走到一旁坐下,微微阖眼,身上攒的劲儿一下卸了,她浑身疲惫,不过片刻人就睡着了。
第57章
唐昭表现的太过平常, 差点就让人以为方才那出闹剧是他们的错觉了。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了那是不是错觉了。
青竹把蘑菇烤熟以后, 分给众人吃, 这前面还无异常,唯独当她向赵環等人走去时,却被唐昭给叫住了:“去哪儿?”
她掀起眼皮看着青竹, 声音有些冷。
青竹微愣,随即道:“给袁公子他们送吃的。”
唐昭嗤笑一声:“送什么送,这是人吃的。”
言下之意,赵環几人都不是人,再忆起她之前一口一个狗东西的骂,便能明白她这是变相在骂人。
唐昭声音有没有刻意压过, 营地里的众人都听见了。
且食物是她找回来的, 她不想给谁吃,青竹还真不能违背她心意。
青竹看着唐昭面上的冷色一顿, 默然无语地退了回去。
宋书生见状,脸一青,当场就要发作,却被赵環给拦了下来,他说:
“去找些吃的回来。”
宋书生只得忍下那股气,叫了两个人随他同去。
路过唐昭时,他死死瞪了她一眼。
唐昭会怕他,当即就冷笑道:“狗东西再瞪,老子把眼睛给你挖了。”
没了那层表面的客气, 双方彻底撕破脸皮, 唐昭也不再客气, 骂人的话信手捏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但凡是得罪了唐昭的人,她能整治的你恨不得去死。
更不消说还是她下定决心想杀的人。
宋书生被她这么一再辱骂,气得怒声道“你放肆!”
唐昭继续冷笑:“你放屁滚远点。”
“你……”
“没听到吗,让你滚远点,听不懂人话吗?”
宋书生面皮涨红,抬手就握住腰间佩剑,恨不得一剑刺死这个女人。”
“宋兄!”
赵環面无表情地盯着宋书生,眼里有着警告。
鲜少失态的宋书生立刻醒过神来,他送松开了手里的佩剑。
此女子握有制盐和寻盐的手艺,其价值不亚于那前朝的宝藏。
主子看重她,若是能得他们所用其后行事能事半功倍。
她眼下正在气头上,的确不该跟她如此争锋相对。
想通后,宋书生脸上气怒稍缓,他又看了唐昭一眼,眼里余怒未消,但到底没有适才怒发冲冠之态了。
没再说什么,宋书生带着人转身就走。
人走了唐昭也没再不依不饶地追着骂,只旁若无人地收起脸上的表情,神色平淡继续吃着烤蘑菇。
宋书生几人虽欠缺了些在野外生存的经验,但功夫高强,在林间找食物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等人再次回来时,手里拎着打回来的猎物,也够几人吃了。
唐昭则没再给他们眼神,肚子填了个半饱后,天色也大亮了。
她让人把东西都收拾妥当,随后准备上路。
那些罐子土锅碗,还有珍贵的盐通通都放置好了,背在了背上,众人便起身要出发了。
昨日一场大火让他们损失了整整五个人,如今只剩下十六人了。
这使得他们的队伍看起来有些稀稀拉拉的,老桩子也死了,没有能背毛贵,他只能用杵着木棍吃力地站着。
幸而今日他伤养得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唐昭心里一梗,目光沉沉,最后她呼出一口气,道:
“走吧。”
众人闻言抬脚离开此地。
而赵環几人此时还正在烤肉,见唐昭完全无视他们,也没在要等他们的意思,无奈只能拿着半生不熟的肉匆忙跟上队伍。
按照之前和宴姮说好的,这一次的路由唐昭来带。
他们需要七天的路程,才能找到最近的水源。
而这七天没有水,加上昨夜大火消耗的体力,他们接下来的七天将会过得格外煎熬。
唐昭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大家好过些。
山路难走,众人又累又渴,唐昭却是狠下心来,一整天都没让停下歇过气。
按照他们如今的处境,这时间是一天都不能耽搁,晚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每一个人都可能会因为这风险死亡。
唐昭是真不想再让人出事了,当然赵環几人除外。
天色渐晚熬过一天后,当唐昭停下终于说能休息时,众人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手上有功夫的尚且如此,唐昭等没有功夫的更加难受。
特别是还瘸着脚的毛贵,脸色煞白,跟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如此下来着实没几个人受得住。
索性休整一夜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他们这几日看着野菜和野果撑着,但仍越来越口渴。
每日走山路走得多,身上往往都是大汗淋漓。
吃进去的那点野果和野菜,早就不够补充他们所缺失的水分了。
到现在每一个人都嘴唇皲裂,眼睛发红。
那模样说是哪里出来的难民都不为过。
宴姮和宴顾还都是公侯之家出来的公子小姐,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但这两人性格坚毅,唐昭没从他们嘴里听到一句抱怨之语。
只一次,宴顾喃喃说过一句:“原来那年西边大旱,那些灾民便是如此走入京城的。”
唐昭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那年指的是哪一年,西边又指的是哪里。
甚至于她活了这么久就没经历过干灾这样的事。
但她去过沙漠绝地,在那里迷过路,也曾差点干渴至死。也在书上看过那些古时候干旱而使得百姓民不聊生,更有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换一个角度来说,能让宴顾这样身处高位的人,经历百姓之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感同身受的,才能真切明白天下黎民需要什么。
作为一个出了万木山就必须要融入这个时代的人说,唐昭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随后的两天,众人越发痛苦。
好不容易到了第六日,再需赶一天的路,便终于要到了。
此时已有不少人因严重缺水,导致出现头晕目眩,发热心悸反应迟钝的现象更严重的甚至产生了幻觉。
唐昭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头脑清醒,对于有人一遍一遍来问她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水,她前所未有地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回答:“快了,再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