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光热,是人的本能。
她低声问他,“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嗯。”他眉眼带起笑意,缓声轻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季夏垂眸沉默,却久久难以平复。然而没待她出声,却见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嗓音清冽干净,“季夏,我知道现在要带你去哪里了。”
第五十四章
季夏睁开眼, 是逐渐放晴的天。
碧空如洗,浩瀚如海。
她迟缓地接纳了光亮,拿开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
车不知何时停靠下来, 她稍一抬眼,只见李居言倚靠在不远处的树前。
隔着面前的挡风玻璃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从她的角度看,却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推开门下车,跨过雨后低洼的泥泞, 最后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醒了。”
她闻言点了点头, 转过身,跟着他一起远眺着周围。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空气清新自然,湿漉漉的风吹在身上, 似乎能够散去一切心情的不美好。
波光湖面清晰倒映着岸边枝桠, 枝头没有生出花,而他迈步走到树边, 抬头解释说这是樱树, 等到初春冰雪消融, 将会是漫天飞舞的粉白樱花,肆意铺满视野尽头。
他眉眼带笑,对她说, “到时候你如果想看, 我可以带你过来。”
暖风微乱了发梢, 季夏随手理了下,仰头略微想象, 随后轻嗯了声。
她从未亲眼见过樱花, 而他口中的粉白漫天, 又该是何样的烂漫震撼?
只是低头时,她却忍不住想,他们会有那个时候吗?
李居言:“我们走吧。”
季夏轻嗯了声。
她不再试图纠结眼下,没有再细想下去。
“这里是哪里?”季夏睫毛轻颤,出声问他。许是旭日初升,路边没有多少人,静谧得有些不像话。
她的目光越过平静湖泊,顺着往前看,是一处鳞次栉比的村落人家,青瓦压着白砖,有种南城水乡的感觉。
他们停在某处村落通口,远离喧嚣华灯。
李居言:“我想带你见我的奶奶,她就住在这里。”
季夏闻言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站在她面前,看出了她本能的抵触。
她看着他的眼睛,迟疑出声,“还是不用了,我不想打扰她。”
他垂下眸沉默看她,慢条斯理整理着她的衣领,缓声开口,“季夏,她很温柔,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而且我本来就是打算要过来看她。”
他明明没说几句话,却还是让她放松了下来。
而跟着他抬脚踏入敞开的家门前,季夏抬头望着缀着竹筒风铃的门帘,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他偏头看她,“怎么了?”
她问,“为什么你刚才会说那句话。”
李居言短暂皱眉,显然有些忘了,“刚才说了什么话。”
季夏抿了下唇,“你让我放心,说她一定会喜欢我。”
那句话话刚落在她耳边时,就像是被他忽然看出些什么。
触及到内心某处刻意掩藏的心境。
而若要试图去深挖,恰恰就是他不确定会被喜欢,因此对未知陌生本能地选择去抗拒,小心翼翼想要回避。
像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
“对啊。”他闻言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慵懒,笑意盈盈笃定,“她就是会喜欢你。”
季夏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头思绪。
“阿言?”
两人停留说话之际,一道声音有些迟疑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她笑了,“来看我了,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李居言清了清嗓,笑着唤了一声。
季夏寻声望过去,只见奶奶缓步走了过来,头发有些花白,却弯起笑眼看向她,慈眉善目,依稀可知年轻时的温婉秀美。
她柔和出声,“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奶奶您好,我是季夏。”她抿了抿唇,“叫我夏夏就好了。”
她轻声重复,“夏夏,名字和人一样漂亮。”
李居言笑了,“看来我们眼光一样。”
奶奶佯怒瞪了她一眼,伸手亲昵地拉过季夏的胳膊,“夏夏,我们进屋,刚泡了玫瑰花茶。”
季夏轻声应了声,下意识看向李居言,他跟在旁边,朝她挑眉笑了笑,眼神明晃晃说着“看,我刚才说得没错吧。”
她抿了下唇,努力回应着对方的热情。
院子里载着各色的花,季夏走出门,看着李居言正半蹲在那给花浇水。
正午骄阳下,他的神色认真专注,黑色头发像被洒满了光,衬地发色镀上些许柔金。
听见了渐渐闯入的脚步声,他放下了手中的浇花喷壶,抬眼朝她望过来。
季夏率先打破了安静,“奶奶说要你进去帮忙和面。”
他嗯了声,很快起身,“要做什么?”
季夏:“她刚好酿了些花酱,打算玫瑰鲜花饼。”
“这样。”李居言眉眼疏淡,懒洋洋地跟在季夏身后,却始终刻意地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花园,安静来到屋檐的遮阴下。
而季夏走了没几步路,李居言却忽然抬手扣落在她的肩膀,长腿一迈,轻而易举拦住了她的去向。
直到笼在阴影下,季夏这才顿住步伐,有些不解地仰头看他。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季夏看着他的眼睛,却见他朝她泛起笑意。
熟悉的不按常理出牌,来得多了,季夏近乎心平气和地面对。
季夏:“怎么了。”
李居言抬唇笑了下,俯身稍稍凑近,长睫抖落阴影,说,“我以后也想叫你夏夏,行吗?”
他的嗓音干净低磁,声调放缓,在认真征求着她的意见。
温热呼吸顺势洒在脖颈,杂糅在渐生燥热的雨后夏末,让她一时分不清这份贴肤滚烫源于何处。
她不着痕迹偏移目光,“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随意。”
他闻言,眉眼渐起笑意,懒懒散散应了声,“夏夏。”
季夏简单嗯了声,自顾自往前走。
他并肩跟上她,又偏头叫了好几遍,叠词清晰念到后来,语气亲密熟稔好似呢喃轻语。
渐渐,他消下声音,些许漫不经心,“怎么一直不理我。”
季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称谓,怎么到他口里就逐渐地变了调呢?
偏他本人却依旧淡然自若地明知故问。
而某一瞬间,却让她莫名想起曾经的他。
那时记忆的他,立在雨中撑伞等了她许久,冰凉淋漓的雨幕中,无声勾勒出苍白清瘦的他。而他一直等在那里,却因此着凉发烧。
在那班计程车里,他也是这样的口吻,不知疲倦地叫她的名字。
他似乎总是在等她,无论发生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开始后知后觉。
季夏眼神微晃,心像是被撞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见他侧目望向远方,喉结微微滚动着,有些若有所思。
她补充出声,“李居言,我没有不理你的意思。”
他回头看她,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我知道。”
刚理好的头发就这样被乱了个彻底。一缕发丝恰好拂过面颊,无意蹭起些许微痒,季夏下意识启唇一吹,却身边的听他得逞般低笑起来。
她抬手将它压在耳后,不知为何也染上笑意,“弄乱我头发怎么还当我面笑?”
他却笑意更深,露出虎牙,定定看她,“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季夏闻言一愣,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快步往前走,“我们快走吧,别让奶奶等急了。”
他顿了下,然后慵懒嗯了声,很快跟了上去。
临近进门前,李居言从背后叫住季夏。
“刚才我们在那里走,有只蝴蝶落在你的肩膀,最后又落在我的手边安静飞走了,我想,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他垂眸沉默,明净黑眸倒映着她的面容轮廓,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而短暂静默后,季夏朝他微微颔首。
“算是。”虽然她却没能看到。
李居言短暂一怔,而后朝她笑了起来。
—
电视的背景音放着扣人心弦的京剧名曲,奶奶本想拉着季夏一起去看,留李居言充当“和面”工具人,却被他懒声阻止。
他好似永远在理,拉过季夏出声解释,“因为她要留下来监督我。”
“你这小子,多大人了还需要有人监督。”
李居言笑笑没说话,话题就此淡下来,人也留了下来。
而低头看了一会,季夏眉头却越皱越深。
某一瞬间,她深觉得,李居言应该是几乎没做过什么活。
季夏平静地作出判断:刚才的浇花工作可能是李居言做过最重的活了。
因为如今再简单不过的糅面流程,他却还是将面粉弄得到处都是,而在即将牵连更多之际,她眼疾手快地将面板旁的茶具移到了桌子一边。
动作忽然带起细微声音,引来李居言抬头寻声望去。
声音还是打断了他,季夏见状,默不作声地想着。
因为即使是刚才这样,李居言还是做得全神贯注,根本不需要有她站在旁边监督。
“怎么了。”待看清季夏的动作后,李居言这才偏头看向她。
她正欲出声解释,却视线一僵,而下一秒,她忽然噗嗤笑一笑。
看到李居言的一瞬间,季夏试着抿唇压下笑意,最终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李居言很快走出茫然,眉头微蹙,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季夏眼含笑意,开口提醒,“你的脸。”
她掏出手机,熄灭的暗色屏幕映着他的脸。
此时此刻,他原本干净的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好几道面粉,而一处恰好顺着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鼻尖,虽然相比其他痕迹并不重,鼻尖的一抹白,却让她感到极大的反差,因此忍俊不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