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长剑，顺势扔向了一旁的草丛之中，温柔的声线中有着一丝心疼：“云儿，你明知我根本不会伤你，又何必如此……”
他蹙了蹙眉，似有些疑虑，思索了一番，柔声继续说着：“你知道季玄……他这个人城府有多深吗？你了解他吗？我担心云儿你的安危。”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苏倾云微微一笑，似冬日的淡淡的暖阳，“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他活着。”
他微微一滞，定了定神，抬眸了然地望着她:“云儿可知他中的是何毒？”
苏倾云摇了摇头:“我对蛊毒之术并不精通，但想必公子早已知晓。”
“九魂散，”温止陌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山间，缓缓开口，“传说帝王世家为了惩戒罪大恶极之人，命药膳司研制此毒。中此毒者痛不欲生，毒性侵入血脉，仿佛灵魂被撕裂成九块，故命名九魂散。此毒，无解。”
她错愕地抬头，见温止陌作势要回屋，慌忙开口，却发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中已慌乱到不行:“我不信连温公子也无解，求温公子救他！公子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是我苏倾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云儿，”温止陌停下脚步，闭了闭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着，“我要的，你给不了。”
她明白温止陌对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情意，但唯独是他，她不敢面对。她习惯了温止陌对她的好，这样的依赖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可如今季玄性命攸关，危在旦夕，她除了求他别无他法。
思绪正在纷乱之际，苏倾云听见那清冷的话语从前方传来:“一刻钟后启程。”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月白色的身影没等她回话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太好了……温公子愿意出手，狐狸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颤抖的心平复了下来，缓缓跌坐在地，方才紧绷的全身松弛了下来。
可方才温止陌说季玄中的九魂散，想必这狐狸这几日在天牢定是受尽了折磨。她不敢想象柳桓是如何对付他的，她只是觉得心疼得厉害。
她不敢去看他的伤口，怕弄疼了他。但每个月霁宫的医者看完后，都叹气着摇头，说从未见过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活到此刻的人。
她不禁去想，这些日子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养尊处优的太师大人，哪忍受得了这般折磨……
如今柳桓没见到尸首，定会继续加派人手追杀季狐狸，永绝后患。
所以她一定要将他藏好，不能让外人发现了去。叶久之前说的对，待在月霁宫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说不定还会因此牵连到大家。
她要尽快带着这狐狸找一处无人知晓的世外桃源，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季玄安排的那一方之地，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逃出天牢后，迟迟没有来找她，是因为被追杀不想连累她吧，这个傻子……她想着等他醒来，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带着温止陌和慕灵回到了月霁宫，她伫立于屋外，看着温止陌走进屋内后，关上了门。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静候佳音。
苏倾云遣散了原本守在屋外的众弟子，并下了命令这几日不准任何人打扰。
几个时辰后，忽然屋内传来一声响动。
“温公子！”慕灵的喊声紧接着传来。
苏倾云忍不住冲进门，见温止陌血染衣襟，触目惊心！而温止陌唇色苍白，猛地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温公子！”她连忙上前去扶，却被温止陌制止。
他摆了摆手，虚弱地开口，与几时辰前的他判若两人:“云儿，不碍事。”
“为什么会这样……温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倾云着急着去搀扶，明白温止陌的性子，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女慕灵。
慕灵犹豫了半晌，轻轻行了一礼，十分得体地开口:“苏姑娘，公子说了，九魂散没有解药。若要解此毒，只能……”
“慕灵！”温止陌轻轻呵斥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见温止陌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但她壮了壮胆子，还是大胆地继续说道:“只能动用禁术！此禁术的代价，便是施术者十年寿命！苏姑娘！公子为何要这般相救，难道姑娘不明白吗……”
全身发凉，苏倾云怔怔地看向温止陌，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第41章 第二十一章相悦（1）
她苦笑着，颤抖地说着:“温公子……为何不告诉我这些？早知如此，我一定去想别的办法……”
“云儿……我是医者我明白，别无他法。”温止陌拭去嘴角的血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慕灵见势急忙赶来搀扶。
“他已经没事了，”清冷的声音传入那明丽女子的耳中，淡雅出尘，“大约两个时辰后，他便会醒来。”
“那温公子呢？”苏倾云抬眸，下意识问道。
温止陌凝思了一会儿，忽而微笑道:“我要走了，去云游四方，尝遍百草，医治众生……所以，这也算是，给云儿的告别礼。”
“也……恭喜云儿能遇见心上人。”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隐忍的情绪，眼中一闪而过淡淡的悲凉。
心上人么……苏倾云重复着这几个字，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如此鲜活，如此真实。原来这便是她一直困惑的答案。
她起身，感激地看着眼前的神医公子。其实这些年他对她特殊的情感她已然明白，可是这份情感太沉重了，她总是选择逃避。他对她一再纵容，一再宠溺，只要她提出的请求他全部应允。可到头来，这份单相思的情感终是要曲终人散了。“温公子，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我苏倾云铭记在心，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回报……”
“不必了，”温止陌顿了顿，声音温柔地像绵柔的风,“云儿在这世上平安顺遂，心生欢喜，咸淡两宜，便是给温某最大的回报。”
“我还能再见到温公子吗？”苏倾云见他正欲离去，连忙问道。
却见温止陌背对着她轻轻摆了摆手，只回应着：“云儿有他人守护，温某已然放心了。”
那日山间雾气很大，没走几步他的身影就被山雾覆盖。
她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远方，再也看不真切。
转身行至床前，苏倾云看着像是熟睡了一般的狐狸，气色相比与之前好了些许。
本想着等待着季玄醒来，但奔波了这么多天，如今她总算是定下心来，强烈的困意在此刻袭来。
她安静地趴在床边，不多时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听到的几声轻咳将她唤醒。
她睁眼，看到季玄朦胧的双眼静静打量着四周，淡然地坐起，正准备起身。
“狐狸你醒了！”苏倾云欣喜若狂，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先别动！我去给你倒水！”
“这是何地？”他淡淡问着，像是安静地在回忆着什么。
将水杯轻轻递于他，苏倾云微笑着：“这里是月霁宫，我的住所。现在这里应该算是较为平安之地。”
“你如何救的我？”他定定地看着她，眉间似有万千疑惑之处。
她勾了勾嘴角，故作一副得意的模样：“你一定想说，你中的九魂散，没有解药对不对！可我就是有办法将此毒解了。喂，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总不能置若罔闻吧。”
她望着此刻刚醒的他，深邃的眸色中有着明月星辰。
她淡淡一笑，眼里泛起了光。
“季玄，你爱我。”
她并没有用疑问的语调，而是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的话语。
季玄的身子微微一顿，目光却依旧那般平静淡然。
她笑着凑近了些，直直地看着他的善于装模作样的眼睛：“无论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你都逃避不掉了。我现在，就要撕下你所有的伪装，让你真真切切地，直面这段感情。”
他听罢身子略微一僵，似有些许不适想要逃离，却被她的话语死死禁锢住。
“为什么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我，放弃你所有的谋划？”她凑近了些，勾了勾嘴角。
“我……自有我的道理。”季玄沉默了会儿，轻声开口，略微沙哑。
“你还能有什么道理可言，”苏倾云淡淡嘲讽着，“布了那么久的棋，你现在满盘皆输。季玄，你现在一无所有了，你还不承认吗？”
他被逼退到了床角，退无可退。静静地抬眸，他似是小心翼翼般，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子。
“如今这般，你与温公子便可双栖双宿了。”他的神色清冷，淡淡笑着，却掠过一瞬的黯淡。
她暗暗一笑，原来这狐狸在意的，竟是她与温公子。
“季长言，”她认真的看着他，郑重其事地缓缓说着，“温公子于我而言是恩情，他若有难，我定会相救。但有一人，他若有难，我愿意碧落黄泉，与他同归同去。”
望着他的眸子，她再凑近了些，眼前似是浮现出一些很遥远的画面：“我的痴心，只愿为那一人解玲珑，那么你猜，他会是谁呢？”
此刻的她，分明从向来处事不惊的眼眸中看到了错愕。
她再未言语，他从她的双眼中分明看到了自己，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她渐渐拉开了距离，轻笑一声，正欲起身之际，忽然间，她感到衣袖被拉住。
她的笑容凝固，此刻竟像是被定身了一般，却再也无法迈开脚步。
“苏倾云，我反悔了。”
季玄咳了咳，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说着，像是害怕她再一次从身边离开。
而这几个字，一字一字地砸在了她的心头。
她回头望向他，他的眸色中少见地褪去了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柔。
“别走……”
他的手略微颤抖，他竟是用这般哀求的语气，落寞地说着。
这么久以来，她总是自欺欺人地以为放下了，释然了，谁知她的内心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泛起涟漪。她终于明白，她没有办法去不管不顾他……
“季玄，你爱我么……”她怅然地闭上眼，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爱……”
他像是褪去了常年的伪装，目光有微许黯然。
“比任何人都爱……”
曾经的他总是对世俗情爱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他觉着那么多的痴男怨女真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该舍弃的东西。
而如今他才明白，爱而不得，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疾苦。
他苦笑着，他一向的玩弄人心终是得到了报应。
而她，终于得到了答案，她朝思暮想的答案如今就摆在眼前。
此刻的她多么想用尽全力去拥抱这只狐狸，这只为了她，放弃整个天下的傻狐狸。
她记得那个午后，阳光照射进屋内，温暖又耀眼，她释然地坐于他身侧。
“小女子名为苏倾云，几日前碰巧遇见公子受伤，便带公子回寒舍疗伤，”她欣喜缓缓开口，眸色里溢满了光，“还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怔然了一刻，他墨色的眼眸中渐渐升起了光亮，那光亮柔和地溢满他的眼瞳。
“在下，姓季名玄，字长言。”他跟着她的语气节奏缓缓回道，是对她独有的温柔，蕴含着无尽的笑意，“好巧，姑娘正是在下爱慕许久之人，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能追求苏姑娘？”
“公子一表人才，小女子怕是配不上公子，” 苏倾云的眸色里笑意加深，“虽然配不上公子，但小女子有的是胆量，越是难得到，我便越要去争取。”
眸色染上轻柔的笑意，他望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倾云，我想娶你。”
季玄抬眸认真地看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真诚，清晰的话语再一次落入她的耳中:“我们成婚吧。”
第42章 第二十一章相悦（2）
一道惊雷打在心上，苏倾云像是受到了惊吓，慌乱地起身，咳了咳嗓子：“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那些弟子毛手毛脚的，我去去就回！”
他看着她慌乱的身影消失在屋内，了然地淡笑着。
跑出屋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骂自己太过没用，果然在这狐狸面前自己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可是这狐狸的话语不按章法来，这突如其来的成婚让她防不胜防。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就是成个婚，不就是个仪式吗！既然两情相悦，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理了理思绪，回到屋门前打算推门而入。
可手却停在半空中，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敢看他呢……难道这就是，害羞了……
努力闭了闭眼，苏倾云猛地推开了门，却见季玄已经起身穿上了墨色衣袍，手中的折扇缓缓挥动着，伫立在屋内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起来了！”她移开目光，磕磕绊绊地说着。
“已经无碍了，”他依旧淡淡笑着，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缓缓说着，“倾云，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话，莫不是，在犹豫？”
“不，不是……”回应越来越小，此刻的她真的很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为何在大敌面前都临危不惧的她，每每在这狐狸面前总是溃不成军呢……
“难不成，在害羞？”季玄缓步走到她跟前，别有深意地了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