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秦婉快步走到那面书橱前,仔细检查起来,发现大部分藏书上都落了灰尘,只有角落里的几排干干净净。
她将那几排藏书搬出,敲了敲掩在背后的那面墙,随后用力一推。
果不其然,那墙是一扇活动的小门,缓缓移开后,竟露出一个暗道。
秦婉朝那暗道里看了看,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往哪里,看起来很深的样子。
她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又用一本厚厚的藏书卡住那道暗门,这才小心走进了那条暗道。
暗道不长,很快便走到了尽头。秦婉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竟然是一间隐蔽的石室,中间一张案台,上面放着一个木盒子。除此之外,这石室里什么都没有。
秦婉提起裙摆,小心地走到那木盒子前。这木盒看起来普普通通,带了一把常见的铜锁。秦婉三下五除二,便将那锁打了开来。
木盒里放着一本册子,秦婉怕上面洒了毒粉,并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拿出一块帕子,屏住呼吸,小心地翻开那本册子。当看到扉页的签章时,她整个人忽然一僵。
那是工部尚书的签章。
这签章她认得,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她曾经见过。上面有特殊的水印花纹,绝不会认错。
父亲的签章绝不会乱用。她直觉觉得,这本册子,便是他们要找的那本账册。
她屏住呼吸,继续向后翻去。册子上字迹又小又密,火折子的光看不清楚,她只好用帕子包着,准备将那册子拿起来看。
就在她将册子拿起来的一瞬间,石室的墙壁上忽然发出“嚓嚓”的声音。
那声音极低极轻,仿佛小虫在墙壁上爬过,极容易被人忽略。
秦婉侧耳听了一下,忽然警铃大作,整个人猛地向后一闪——
是机关□□!
果不其然,就在她闪身的瞬间,墙上射出无数锋利的□□,直朝着她原本站立的位置而来,瞬间便将那木盒子射得粉碎。
秦婉来不及思索,立刻向暗道的方向撤去,第二波□□却来势汹汹,也朝着暗道的方向射来。
她迅速地上借力,整个人腾空跃起,堪堪从□□的间隙里穿过。
紧接着她看准方向,足尖在□□上一个用力,直接翻身攀住壁顶,借助顶上一块突出的石壁,将整个人挂在了石室顶端。
她向下看去,只见那□□一波一波涌来,将石室里射得毫无立足之地。若是她还站在底下,只怕要被这箭雨射个透心凉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箭雨终于停了下来。秦婉松了口气,这才从壁顶上跃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刚刚那一波来得突然,将她手里的火折子射灭了。这石室里陷入一片漆黑,几乎看不清方向。
她有些懊恼,先前没预料到这种情况,没多准备几个火折子,此时只好贴着石壁,摸索着向前走。
脚踩在一地的□□上,嘎吱嘎吱作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秦婉一路向前摸索,凭着印象,终于走到了暗道口。她伸手向前一推,顿时心下一凉。
推不动。
不知为何,来时的那道暗门被封上了,她用力试了好几次,那道门依旧纹丝不动,就跟被黏上了一样。
她摸索着那道暗门,想找找有没有机关。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她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身上也开始渗出汗来。
她摸了一阵,很快明白过来。
这是一道只能单向打开的暗门,逆向是推不开的。里面还有一道隐藏的卡扣,若是想用蛮力,门就会被卡扣卡死,到时就彻底打不开了。而且这门是石头材料,即便用袖箭也没法破开。
秦婉擦着汗,心下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她进这暗道之前,明明用书把这道暗门给卡住了,为何这门却突然关上?
难道是赵府的侍女么?可是刚才一路过来,那些侍女远远便停住了,没见有谁靠近这书房……
等一下。
既然这书房是赵鸿善最看重的地方,藏着重要证据,平日里怎么会没有人看守?
她和沈羡之不过偶尔上门的客人,就能如此堂而皇之,进入这么重要的地方?
不对劲,这显然不对劲。
难道说……赵鸿善是故意撤走那些侍女,让他们进到这里来的?
所以那石室里才会有机关□□,赵鸿善根本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若不是她轻功了得,怕是早已成了箭下亡魂了。
秦婉擦了把汗,飞快思索起对策来。若是赵鸿善铁了心想置她于死地,保不准还有后招,她得尽快想办法出去才行。
身上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层,脸上也滴下了汗珠。秦婉擦了一把,感受着手上湿淋淋的触感,忽然感觉奇怪。
自己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不是一个爱出汗的人,刚刚在底下那样大动作都没感觉什么,这会儿静静待在这里,怎么反而出了这么多汗?
她抬手摸了摸那道暗门,又摸了摸身后的石壁,手上竟然传来诡异的热感。
不对,不是她出汗多,而是——
这里面越来越热了!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忽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道响亮的尖叫:
“着火了!”
第37章 熊熊大火
听到这声尖叫,秦婉顿时寒毛直竖。
这里面是完全封闭的,外面着了火,温度会越来越高,人呆在这里面,就像呆在一个蒸笼里,四面八方的热量透进来,只会让人越来越感觉到热。
而且起火会有浓烟,滚滚的浓烟从暗门的缝隙里渗进来,会让人越来越呼吸困难,甚至逐渐失去意识。
到最后,她就算不被这里面的温度烫死,也会因为越来越重的浓烟,活活给呛死!
事情发展到这里,秦婉要是还看不出这是个连环陷阱,她就枉做人这么久了。
她忍不住暗骂,这赵鸿善真是好毒的心肠,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先是机关□□,又是密闭火灾,完全没给她留活路。
秦婉低下头看了看,身上被打湿的那一片衣裙还没干。她没有犹疑,一把将那片湿淋淋的衣裙扯下,缠在脸上仔细捂住口鼻,免得被外头渗进来的浓烟给熏晕过去。
紧接着,她又拿出袖箭,沿着暗门边上的缝隙里一点点划过去,试图将这暗门和墙壁的连接处划断。
可这道暗门是石头做的,十分吃劲,想要破坏简直比登天还难。秦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暗门仍旧纹丝不动。
不行,这暗门是唯一的出口,必须要从这里想办法出去。
她擦了擦手上滑腻的汗珠,铆足力气,捏紧那枚袖箭,用力向下劈去。只听见“哐当”一声,那袖箭竟然断成了两截。再看那到暗门,只被划出了一小道浅浅的口子。
她皱眉捡起那断了的袖箭,心下一沉。
这暗门是打不开了,她得另想办法。
暗道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再在这里待下去就要热晕。不得已,秦婉只能向石室深处走去,双手不停扇风,努力给自己降温。
她摸索到一处稍微凉快的角落,将四周的箭头清理干净,随后俯下身来,尽可能贴近地面,小口小口地呼吸。这是小时候父亲教她的,父亲主管工部,对这些能救命的法子格外看重。
秦婉贴在地上,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思考起对策来。
这石室只有一个出口,眼下看起来,靠她自己是出不去了。不过幸好,她还有一个人可以指望。
沈羡之。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隐隐却觉得有些不安。
若沈羡之一直在门外守着,为何还有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进来将暗门封上,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点起书房的大火?
这说不通,除非.......
秦婉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她唯一能做的,是努力保持清醒,努力等到有人来救。
石室里的温度渐渐升高,浓烟渐渐渗进,周围的空气变得刺鼻。秦婉用来捂住口鼻的布片几乎干透,她被呛了好几口,脑袋也渐渐开始发晕。
她用力掐着手心,努力提醒自己别晕过去。可意识却不受控制,越来越变得模糊。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石室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一束亮光透了进来。
秦婉强撑着抬起眼皮,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离身后的光线,朝她直奔而来。
她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整个人如同紧绷后瞬间松懈的弹簧,软绵绵趴在地上:“沈羡之,你终于来了。”
耳旁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便是一句熟悉的声音。
“嗯,来救你了。”
背上传来一阵热意,迷迷糊糊间,秦婉感觉自己似乎腾空而起,转瞬间又落入一个温暖的地方。
清冽好闻的香气窜入她的鼻息,渐渐将她的心绪抚平。她闭着眼睛,意识有些模糊,感觉自己像窝在一床柔软的锦衾中,摇摇晃晃向前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周围的温度瞬间凉了下来。
久违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灌进她的鼻息,秦婉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口,神智才渐渐清明起来。
她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大脸。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醒了!”
秦婉被吓了一跳,刚刚那点迷茫也被彻底惊醒。她这才看清,眼前满脸愁容、一惊一乍的人竟是苏泽。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苏泽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幸好你醒了,否则我可得出事了,你是不知道......”
秦婉微微抬手,脑袋却被他的喋喋不休闹得有些晕。她叹了口气,伸手想揉一揉脑袋。晕乎乎的手有些没劲,她用力一甩,“啪”一声,忽然打到了什么地方。
这什么声音?
秦婉愣了一愣,目光顺着自己的手臂缓缓上移。
绣纹的腰带,紫色的锦衣,绒白的衣领,还有......
一张黑沉的脸。
沈羡之的脸怎么离自己这么近?
她被惊了一大跳,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该不会自己,一直在沈羡之怀里吧?!
好巧不巧,耳旁响起了一道微凉的声音:“醒了还不下来?”
果然!
她的脸瞬间爆红,立刻挣扎着想要下来。哪知动作太急,手肘“啪”一声,又打到了身后人的胸口。
秦婉浑身一僵,听见身旁人一身冷笑,认命地闭了闭眼。
都是赵鸿善干的好事,这笔账,一定要记在他头上!
秦婉不敢看沈羡之的眼睛,麻利地落了地,麻利地爬上马车,麻利地缩在角落,又麻利地开始回忆才发生的事。
所以沈羡之在石室里,就把自己抱起来了。
然后把她抱出书房,抱出赵府,一路抱到苏泽面前。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很好。
秦婉又一次闭上了眼睛。等到了侯府,找个地洞钻进去吧。
马车稍稍晃动了一下,沈羡之和苏泽先后上了车。
秦婉不敢跟沈羡之对视,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
......自己长这么大,从没跟异性这样近距离接触过,眼下这情况,简直太尴尬了。
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身旁却忽然有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马车上只有这个,你将就下。”沈羡之语气微凉,秦婉却愣了一愣。
秦婉抬起头来,看清身旁是一层薄薄的凉毯。她呆呆地拿起那凉毯,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衣裙。
这身裙子先是被热水烫了一遍,又被自己扯了一块捂住口鼻,接着又出了一身汗。那凌乱的模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真好。
秦婉麻木地道了声谢,麻木地将那毯子裹好,麻木地靠在马车上,然后麻木地想道:
回去不要找狗洞了,直接自行了断吧。
看着秦婉凄惨的脸色,旁边的苏泽抿了抿唇。他眼神暗淡,沮丧又自责地说道:“玲珑姑娘,都是我害的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秦婉正沉浸在自己连续丢脸的悲痛之中,听见苏泽的话,并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只麻木地点了点头。
苏泽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撇了撇嘴,委委屈屈道:“玲珑姑娘怪我是应该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戏耍一下羡之......”
秦婉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见沈羡之的名字,她的意识飘得更远:
沈羡之算自己的救命恩人了,按照江湖规矩该要以身相许,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自己要拿点什么才能表达感谢,关键是,堵上他的嘴?
秦婉沉默地想着自己的事,苏泽却更加坐立不安了。他打量着秦婉的脸色,心下一横,大声道:“玲珑姑娘,是苏某有错在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一下倒把秦婉惊醒了,她看着苏泽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愣愣道:“......啊?”
“反正就算你放过我,羡之也不会放过我的。”苏泽垂着脸,“还不如你动手。”
秦婉听到这话,终于明白过来苏泽的意思,这才如梦初醒道:“此事与苏大人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真的吗!”苏泽张大眼睛,仿佛听到了莫大的喜讯,“姑娘不怪我?”
看着苏泽诚挚的眼神,秦婉不禁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起来。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故意把水泼到身上,找机会去内院查证据的吧。
她在心里默默给苏泽说了声抱歉,点了点头,“真的,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苏泽听见这话,长舒一口气。“玲珑姑娘,你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刚才羡之太可怕了。”
他边说着,边偷偷看向旁边的沈羡之。
沈羡之没有接话,淡淡瞥了他一眼,苏泽立刻噤了声,抱歉地吐了吐舌头。
秦婉却想起来了。
之前在石室她便奇怪,为什么有人能在沈羡之眼皮底下,赫然潜进书房。那人不仅堵上了她回去的路,还放了一把大火,差点让她交代在那里。
起火以后,她一直努力拖延时间,支撑着等人来救。她不确定沈羡之是何时进来的,至少可以明确一点:她进去之后,沈羡之并没有守在书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