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嘉心知自己的生母纯皇贵妃和富察家严格来说是有仇的,她作为纯皇贵妃的女儿,爱上仇人之子,本就在孝义上说不过去。偏偏这是她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而且作为理亏的一方,她自己就不敢见富察四夫人。
但既然汾嬅都这样说了,她说不也不合适。和嘉硬着头皮跟上她们,往主院走。
绕过一排夹竹桃,主院垂花门出现在眼前。富察家那位女主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后面,桌上摆了满满当当女儿们爱吃的瓜果糕点,听到声音温柔笑着扭头望过来。
和嘉也不免在心里感叹了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婆婆都是生育了五个子女的人了,却依旧美得让人心惊,仿佛岁月在她身上无法留下痕迹一般,依旧还是人们心中的满洲第一美人。
时春笑着说:“原来是和嘉,快来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若是不喜欢这些,我就让下人们重新准备。”
和嘉硬着头皮挨着汾嬅坐下,说:“不必了,这些我就很喜欢。”
富察家母女在一起的时候,出乎和嘉意料,说的也都是些家常琐事,不似和嘉想得那般诗情画意。到了后来汾嬅和沅嫏都取了针线,和嘉问她们在做什么,汾嬅笑着告诉她是在给缅甸的阿玛和南下的福隆安、福康安绣平安符。
时春含笑看着小辈们说话,并不参与。只是自己坐在一旁,为傅恒抄写佛经。
和嘉怔怔地看着她们。
原来这就是将门的女人等着夫君和阿玛回家时候做的事情吗?她只知道富察家天恩浩荡,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种花团锦簇表面下蕴含着家人多大的担惊受怕。
她坐了一会儿,也伸手拿了针线,绣着绣着看了眼旁边汾嬅的绣工,微微红了下脸。
汾嬅看着她笑了下,柔声宽慰:“公主能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珍贵了。心意到了,旁的都不要紧。”
沅嫏皱着脸,撅着嘴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指着自己绣坏的地方。
汾嬅接过,三两下改了线,沅嫏忙就让她停手,示意剩下的自己来做。
和嘉看着,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低头,神色认真地绣着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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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南巡,筹备工作主要由和亲王弘昼负责。他这些年颇得倚重,办事能力强了不少,这次的安排也做的不错,让皇帝多有赞叹。
皇后带着各宫嫔妃随同皇帝坐上龙船一路南下,却处在水深火热的焦虑和犹豫中。
在京城的时候,弘昼悄悄与她见面,提议说要趁着南下混乱,替她解决掉永琮这个心腹大患。皇后当时正因为永琮心烦意乱,想尽办法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听了他的提议,一时着相,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当时结束谈话,她走在回宫的路上,还非常志得意满,对自己信赖的宫女珍儿说她能就此东山再起。可如今随着龙船在江南各岸停靠,她的心就越来越乱。
前些日子,她刚和皇帝因为他宠幸底下官员进献的舞女的事大吵了一架。龙舟上歌舞升平,她看不过眼,向皇上进谏,不要做有损名声的事,可皇帝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皇后知道自己现在在皇帝心里没太大分量,怀着心酸让令贵妃去劝说皇帝,可那魏璎珞甚至还帮着皇帝说话,扬言请求再多些美女,甚至还想带回宫里。
这简直是再世褒姒、妲己一般的佞妃!
皇后无法忍受皇帝对她尊严的践踏,她可以容忍皇帝不爱自己,但无法忍受他连她作为皇后的体面都不给。一气之下,她去找了弘昼,他们两人同仇敌忾,然而弘昼却在替她愤怒的时候无意中暴露了话茬,让皇后当时就心惊胆战,只是强自遮掩。
她只想让永琮死,让她的小十二上位,但却从未想过杀了皇帝、谋朝篡位。就算她如今对那个男人失望,可他也终究是她爱了这么久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皇阿玛,更何况如果皇帝死在南巡,且不说永璂即位会不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揣测,连雍正爷皇位的正统性现在民间还有微词,更何况她的小十二年纪尚幼,弘昼帮忙夺权,焉知会不会是下一个摄政王多尔衮。
因此她虽然表面应允,近日却非常煎熬,唤来珍儿,领了一群自己养的信鸽,悄悄对外传信。
不过几日,龙船上便有了消息,说前方沿岸有叛军出现。弘昼被皇帝找去说话,害怕节外生枝,决定尽快动手。那拉皇后面上温声问他计划安排,掩在袖子里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太后舱房走水,火势不断蔓延,船上的人都乱作了一团,而弘昼的手下就趁机作乱。当皇后听说皇帝被弘昼留在了船舱意图活活烧死,整个人都要疯魔了,一路逆着逃窜的人群往里涌,弘昼那么多手下竟也拦不住她。弘昼只能把她打昏。
船上人群龙无首,皇帝疑似去世的消息搞得整艘龙船人心惶惶。弘昼带着人四处在舱房里搜,用诛杀乱党的理由一路快把所有知情者杀光了。
龙船上走火,兹事体大,很快船靠岸,沿岸官员带了大量卫兵出现接应。船上的人冷静下来,清点人数,发现皇帝、太后、令贵妃还有慧亲王永琮失踪。
袁春望站出来,扬声请弘昼代皇帝主持大局,然而却被站出来的福隆安冷笑着打断了。
他从火势一开始蔓延的时候就在带人灭火,刚才却差点被弘昼在背后捅了刀子,也不过是捅偏了些,伤了左臂,现在衣衫火燎,脸上呆了几抹乌痕,左手袖子已经被血浸湿了。
“真是可笑。就算皇上与慧亲王暂时失去踪迹,船上这么多贵人,何时轮到一个太监领头请命?和亲王是宗室不假,然而何德何能取代在场诸位大人主持大局?如今皇上还未找到,竟就开始推选新序伦了。诸位,火势不等人,大小横竖也是一条船,若不然就是皇上和太后跳了船,聚在此处毫无用处,还不快赶紧再行搜查,地面兵士寻出水性好的来,封锁掉这片水面,上天入地也要把各位主子找出来?”
他一言惊醒梦中人,在场的地方官员都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只是望了眼站在上方面色难测的弘昼,都不敢妄动。
弘昼歪头看着站出来的这小子,心说刚才没趁乱弄死他实在失策:“福隆安,说起来,本王也想问你。你向来奉永琮为主,如今永琮踪迹不明,你身为臣子,却对此丝毫不知,岂不是渎职?如今你转移视线,莫不是心虚了?近日叛党出没,你武艺高强,闻名遐迩,如今却连就在身边的慧亲王都没保护好,实在让本王怀疑,你是不是跟乱党有什么勾结?”
福隆安笑了:“乱党?我富察家世代忠烈,我阿玛如今还在前线战场领兵,若论忠贞,谁能指摘我富察满门半分污点?倒是王爷,似乎一早就有准备,船上人惊慌救火,王爷却已镇定自若,如此快集结好一帮兵士满船杀人清算。知道的是您在诛杀乱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逼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