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斜撇了黄雪平一眼淡淡地说道:“想好了。”
“嗯?”黄雪平问道。
时宁道:“我会用景黎的内丹当做法眼。”
黄雪平不禁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承天门其他人如果知道他们掌门这么慷慨大义,想必也会感激涕零的。”
时宁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此刻黄雪平心情大好。
时宁道:“我要你保证此次阵法必定成功,一丝失误都不能有。”
黄雪平:“这不用你说,我一定会拼劲全力的。”
时宁嗯了一声,没有再提其他事情。
“什么时候动手?”黄雪平难免有些着急。
时宁反问:“你什么时候启动阵法。”
“这个月十五。”
“不就是明天?”
黄雪平道:“没错。”
时宁垂下视线,玩弄着手上的芥子道:“我知道了,我今晚就会动手。”
“事成之后,我会来找你的。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好招,只要我性命有忧,阵法便足以毁掉整个承天门。”黄雪平幽幽地说道。
时宁懒得理会黄雪平,“我知道,我都已经做了选择,断然不会后悔。”
“那就好,今夜我会来找你的。”
看着黄雪平离去的身影,时宁似乎有所感应,回头便看到了景黎在窗边。
两人对视,彼此都没说话。
入夜后,黄雪平走进随雨院内,看着已经化为龙形的景黎问道:“内丹呢?”
时宁摊开手,掌心处正是黄雪平梦寐以求的内丹,就在他伸手想要去拿之时,却扑了个空。因为此刻黄雪平发现,时宁手心的内丹居然只是一个虚影。
“你什么意思?”黄雪平质问道。
时宁合拢五指说道:“你先把承天门从阵法中移开。”
黄雪平嘴角抿成一条线,而后神情放松轻笑道:“这是自然。”
时宁亲眼看着黄雪平将笼罩在承天门上的阵法撤开,说道:“这下总行了吧。”
“内丹呢?”
时宁见承天门无恙后说道:“在我这。”
黄雪平伸手道:“给我。”
时宁扫了一眼黄雪平道:“在我体内。”
黄雪平挥掌就向朝时宁攻去,“你竟然敢将内丹占为己有!”
面对黄雪平的压迫,时宁在原地丝毫不在意。就是这幅冷淡的样子刺激了黄雪平,让他硬生生收回了手。
时宁抬眸道:“黄长老急什么?”
“我还没说完呢。”
黄雪平顾及到内丹还在时宁体内,强忍着道:“你继续说。”
时宁随意踢着脚下的石子说道:“我怕长老对宗门不利,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黄雪平面上尽量显得平和:“时掌门多虑了,我既然已经有内丹了,又何须再对宗门下手。我对承天门的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
“我也相信黄长老的感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时宁仗着体内有景黎的内丹,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黄雪平:“那你想如何?”
时宁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所以,我要当法眼。”
起初黄雪平还对时宁拥有内丹一事怒火攻心,如今心情简直太好。
时宁本就是元婴巅峰期,加上景黎大乘期的修为,几乎可以说九成的概率能回到三百年前。而法眼以及三族灵兽的死活全然不在黄雪平考虑的范围内。
“好。果然是时掌门考虑周全。”黄雪平怒赞道,此刻心里简直巴不得时宁马上去当阵眼,时空逆转就在眼前了。
时宁无意和黄雪平多说,待人走后,安静地走回屋中。景黎被剖去内丹,随无性命之忧,但是看上去还是虚弱的很。
听到时宁的脚步声后,景黎立刻睁眼。
“吵到你了?”时宁放低了声音。
景黎晃了晃身子表示没有,时宁连忙说道:“你别动。”
听着时宁的话后,景黎果然一下都没有动了。
体内没有任何修为,景黎连说话都要耗费很大力气,只是最普通的一条龙,用头轻轻蹭了蹭时宁的掌心。时宁借此给景黎体内渡了不少修为。
“好好休息。”
景黎深深地望着时宁,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音节,“你也是。”
“我知道。”两人静静靠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月色,沉默不言。
十五之夜,浓重的雾气掩盖住了银白色的月光。晚风吹动时宁的衣摆,黄雪平整个人处于癫狂的状态,迫不及待地想要启动阵法,回到百年之前。
时宁位于阵法中央,静静地等待着阵法启动那一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
随着阵法启动瞬间,似乎有千斤压在时宁身上,嘴里闻到一丝血腥味。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机会来了。
阵法启动之时,就在黄雪平以为大功告成之际,位于法眼中的时宁却出了变故。衣袍翻飞,黄雪平亲眼看到时宁在阵法启动一半时,想要神魂自尽。
只要时宁死了,阵法就不会成功。回到三百年前所需要的力量根本不是黄雪平所说的那么简单,只要阵法成功了,几乎整个修真界都得付出性命。换句话说,就是以整个修真界的死亡带来的力量,让黄雪平一个人回到三百年前,只剩下他和小九的世界。
时宁正想动手之际,体内的内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恍惚之际,时宁仿佛再次看到了一叶心法内的景象。而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心法中的人就是她自己,而龙吟的主人正是景黎。
*
千年前,上界。
时宁穿着百花轻衫,探着半边身子朝古镜深渊看去,“景黎,我来了。”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是被困深渊恶龙的唯一救赎。
随着少女声音响起,深不见底的悬崖下传来一声龙吟,似乎还带着几分委屈。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景黎本来不该去问这些的,他被责罚关押在此,时宁作为唯一一个会来看他的仙子,他不应该强求太多的。可是不止是人贪心,龙也会贪心。有一瓢水,就想要得到一片汪洋。时宁每日来看他,他都觉得不够,想要每时每刻都能陪在时宁身边。
时宁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哦,今天神君突然找我有事,耽误了一下。”
“神君?他找你有什么事情?”景黎身上被十六道玄冰锁链牢牢束缚住,但是从时宁嘴里听到神君的名字,还是止不住地生气。都是这些道貌岸然的神君将自己关押于此,说着什么恶龙不该降生的谬论。景黎心想自己能不能降生到这个世界关他们屁事,又不是他爹。
景黎紧张地问道:“他不会发现你来看我了吧?”
“没有啦。”时宁看景黎这么小心的样子,不禁笑道:“我每次来都很小心的。这片花海都是我一个人在看管,不会有其他人过来的。”
时宁在天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百花仙子,每日做的事情便是养花弄草。遇到景黎也不过是偶然的事情,时宁也没想到在花海的最边缘居然连接着古镜深渊,天界关押恶龙之地。
想来当时第一次遇到景黎的时候,还那么凶。嚷嚷着让时宁滚远点,结果却每天巴巴地等着人来,稍微晚一会就焦躁不安,生怕人遇到什么危险,又怕厌烦自己,不想再来看自己了。
漫长无涯的囚徒岁月,似乎因为一个仙子而变得有意义了许多。
景黎听到没被发现,这才放心,心里有些纠结。沉默半响后还是说道:“要不你以后不要来了。”
时宁着急道:“为什么啊?我很小心的,不会有人发现。”
景黎闷闷不乐,虽然他也想让时宁每天都来看自己,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发现了,只会给时宁惹麻烦。高高在上的仙子是不应该和深渊里的恶龙有任何纠缠。
“反正你以后不要来得这么勤,你隔几天来一次就够了。”
景黎说出这话的时候,觉得可能真的是一条恶龙。口是心非,虚伪不诚实。明明心里巴不得时宁每天都来,但是嘴上却说让人隔几天来一次就够了。
时宁道:“没事的,真的不会有人发现。”
“或者我以后晚上偷偷来,这样是不是更安全?”
时宁提出一个更为保险的方式,景黎纠结了许久,才似乎不太情愿地说道:“好吧。”
真是虚伪的恶龙!明明高兴地很,却还要故作镇定。理智上告诉自己此刻应该要让时宁不要再来了,但是情感上却想着再来一次应该也没关系吧。景黎默默唾弃着自己。
短暂的插曲就此翻篇了。
景黎这才问道:“神君找你有什么事情?”
悬崖上有许多高大茂盛的树木,时宁在两颗大树之间绑了一个秋千。两条腿在秋千上不老实地晃来晃去,笑着回答景黎的问题,“就是一些例行的事情,问问我有没有偷懒,他不在家有没有好好修炼。”
“对了,景黎,你要不要也修炼啊。修炼可有意思了。”时宁说到兴起之时,随手摘下一片叶子,碧绿色的树叶飘在空中逐渐变大。
时宁在叶子上写下一道简单的咒语。而后叶子随着风吹,飘飘荡荡落入古镜深渊下,落入景黎眼中。
因为有法术加持,青叶在一片漆黑的古镜深渊中散发着微弱的绿色光芒。
景黎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过其他颜色了,那一点点绿色在黑暗中显得愈发弥足珍贵。
时宁的声音也附加在了叶子上。
“景黎,你能看到我给你的咒语吗?这个就是最简单的清洁咒。会让你舒服一点。”时宁的声音向来是清脆充满活力的,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幼苗,充满着力量和青春的气息。
景黎一时有些失神,时宁喊了好几遍后才回过神来,跟着时宁的声音念着咒语。
“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点?”时宁第一次教人法术,此刻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成果。
这是景黎第一次学习法术,他念了好几遍后,便察觉到身体像是被净化一般,十分舒服。
“好多了。宁宁,谢谢你。”
起初景黎对时宁的称呼还是时宁仙子,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时宁,再到如今的宁宁。两人的关系似乎也随着称呼的改变走得越来越近。
第一次为人师的时宁就收到了景黎这么满意的徒弟,一时有些飘飘然,说道:“是不是因为我教的好?”
“对。”景黎附和道。
明明自己骄傲的时候没什么,但是景黎一说,时宁就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你学得也很好。”
“你还想学什么,我再教你。”获得良好反馈的时师尊此刻迫不及待想要教这位小徒弟一些新的东西。
景黎想了下回答道:“有没有可以变成人的法术?”
这可有点难为时宁了,她生下来就是人,还真的没考虑过怎么变成人这件事情。
看时宁久久没有回应,景黎有些沮丧,难道真的世界上没有可以变成人的法术吗?他不想当一条龙,他想当一个人。一个可以和时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人。
“没有就算了,我随便问问。”景黎不想让时宁为此烦恼。
时师尊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了呢,连忙说道:“有,肯定有。”
“神君座下的大水牛就能变成人,我到时候去打听一下,有结果了就告诉你。”时宁见过一次,那头大水牛趁着神君睡觉的时候偷偷跑下凡,去当什么卜卦的道士。在时宁看来,不过是去骗点酒喝,她才不信这个大水牛能够未卜先知。什么大水牛,改命叫大酒牛才差不多。
景黎惊喜地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等会回去了就去找大水牛问问。”
“好。”一想到自己也可以变成人,那人还可以修炼成仙。等到都是神仙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时宁站在一起了,再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了。
时宁继续问道:“那除了变人外,你还可以修炼什么法术啊?”
除了变人以外,景黎没有什么想学的了,但是只要时宁教什么,他就学什么。
还没等景黎回答,时宁又说道:“你肯定也不清楚有什么法术,我跟你说,你看有什么感兴趣的。我们就学什么好不好。”
怎么能不好,时宁说什么都好。
自那以后,时宁将法术都写在一片叶子上,叶子顺着悬崖而下飘到景黎身旁。叶子上有着时宁的神识,可以教景黎各种法术。
久而久之,叶子越摘越多,景黎会的法术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时宁都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
“大水牛跟着神君去东海了,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去问他怎么能够变成人,到时候你就可以继续学变人的法术了。”时宁说道。
“好。”景黎巨大的龙爪,笨拙地护住手上的叶子。上面不止有法术,还有时宁的声音。在时宁走后,景黎只能靠着叶子上的声音熬过这漫无边际的岁月。周而复始,似乎等待时宁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时宁没有什么法术可以教了,便开始琢磨别的了,“景黎。”
“我在。”
时宁有时候无聊的时候,就会一遍遍喊着景黎的名字,而景黎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我在。似乎只要时宁喊着自己的名字,不论多远,景黎就一定会赶到她的身边一般。
“我把教你的法术都整理成册怎么样?”
“好。”时宁做什么,景黎都双手赞成。
时宁荡着秋千想道:“那这个心法的名字叫什么呢?”
“一叶?”景黎望着掌心的叶子说道。
“可以,就叫一叶心法。”时宁不禁赞叹景黎取名的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