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提及星云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也越来越激动,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多人一同飞升,何其震憾!真真是叫人永生难忘!
百姓们此时都已然忘记了数月前的那番“禁忌”,此刻他们眼中只剩下对于星云观的怀念与憾然。
……
皇宫。
“岂有此理!”承宣帝也亲眼看到了外面的异象,震惊之余只剩下骇然和难以置信。
他自问在对星云观一事上,没有“动过手”,一直都只是在为他的那位好母后善后,是的,善后!
承宣帝握紧拳头,新仇旧怨,再加上前晚做的那个梦,那个梦……
他竟然会梦到太|祖!
等醒来后惊出一身冷汗,就听人汇报龙门山跟玉山皇陵闹出了巨大的动静,想到太|祖在梦中只警示了他两件事,其一就是让他此刻不要轻举妄动,暂时不要去管皇陵,坐稳皇位为要。
坐稳皇位?在皇陵遇袭一事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皇位很稳,哪怕几个儿子日渐壮大了,他也不甚担心,他们手中无权,翻不出什么浪花出来,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直到那件事之后,他的自信瞬间被打碎。
他的皇后串连其父安国公为太子谋夺皇位……当然,最后随着安国公府的覆灭,皇后的幽禁,太子的死,已经落幕。
还有他刘家世代宽容以待的前朝皇族之后——归义侯竟敢勾结邢国公造反,他下旨斩了归义侯府除逃跑了的李长胤之外的所有人,所有前朝皇族,这次没再留下后患。
可惜的是叫李长胤和邢国公逃了!带着邢国公那个被儿媳换了的真孙子谭廓一起。
他只能先夺爵将邢国公满门抄斩,笑死人的是邢国公的长孙女在内城门外被人一箭射穿咽喉死了,整个邢国公府除了世子和附马张顷外,竟再无一位主子!
反正福康已死,他完全可判二人和离,为福康撇清关系,却被太后给拦了,呵,又拦下了!
以前想不通,后来知道原因了,他又懒得管了,当然刚知道时也是愤恨的,后来管不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上面这些人要造他的反,他虽不原宥却尚能理解——
太子当了太久储君,太子等得,身边人等不得了……他理解。
归义侯想复国?可笑至极!都亡国多少年了!而且归义侯也不是前朝末帝的直系后人,不过是太|祖从前朝宗室中随意挑出来安抚前朝老臣的人罢了!如今……他也理解。
邢国公有野心?想当皇帝?荒谬绝伦!做梦还差不多,不过是个老不死的!而且他与太后的那点子破事……他也知道他私下必然是另干了不少恶事,但之前他明面上杀的都是他张家之人,所以他也就着太后的求情,顺水推舟了一把……还能理解。
只,叫他无法置信地是自己的母后,他的亲阿娘,竟也要篡自己的皇位!
他刚开始知道时,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甚至想着到底是亲生母亲,何妨为她开脱一二?可是万万没想到,没有想到他那看起来年轻异常又成日扮柔弱的母后竟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要说她是真心为老二谋位,也就罢了,老二总也是他的子嗣。
可是她呢?她想让老二做傀儡,她自己和邢国公摄政?有时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她这样的脑子能生出这般的他来?
背叛父皇,勾结外臣私通,在那方面荒淫……他忍了,甚至为了帮她瞒过天下人,不断地为之善后,换来的却是她的变本加厉。
她为了保持年轻貌美的容颜,用邪术汲取自己亲外孙女的命数,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甚至作呕!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那是亲娘啊!他告诉自己算了,又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浊气。
她还是不肯消停,又开始拿他的儿子作筏子,害死了一个老二还不甘心,连他仅剩下的最后这一个老三也要毁去!
他不能再忍!他这一辈子的耐心都给了他这位无耻至极的生母,如今却也忍无可忍!
尤其是被她祸害的星云观诸人竟在此时全部飞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经司天监监正亲口证实,他都要怀疑这是谁在故弄玄虚!
再加上太|祖的托梦之中,不仅警告了他要坐稳皇位,还声色俱厉地要他将罪魁祸首——太后,他的母后,处置了……
承宣帝并非毫无野心、又一味退让的性子,与他的天下江山社稷这些相比,太后也不过是他彰显孝道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今,他正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谋逆,可一举解决这个一直以来不断朝他索取并拖后腿的心腹隐患,便是他“为难至极”、“狠不下心”,他的臣子们也决计再容不下了!
最近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内阁议事,提到最多的就是皇陵遇袭之事的祸首,主谋除了还在通缉的邢国公、李长胤外,就只有太后和承恩公府没有处置了!所有人就差直接问他:陛下如此“公私不分”,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如何向大周的列祖列宗们交待?!
是啊,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大周的列祖列宗们肯定是不满了,毕竟太|祖都亲自来给他托梦了!
此事真真是叫他心慌到不行!承宣帝权衡再三,握紧了拳头,起身往慈安宫去。
没让人通报就直接进了慈安宫,太后正靠在软枕上被宫人服侍着喂燕窝粥,见到承宣帝面无表情地直接不叫人通报就进来了,太后心里不满之余又一个咯噔,面上无波地道:“皇儿心情不佳怎么到哀家这儿来了?”
言下之意是说他耷拉着脸,到她这儿来找晦气?承宣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压抑着怒气,沉声吩咐道:“都退下去!”
所有人,包括太后身边的宫人内侍也都不敢不从,垂着头依次退了出去,还极为“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这也是不想自己听到不该听到的事,否则小命难留。
太后有些生气,敢情皇帝真是来她这儿撒气的?
不等太后出声,承宣帝大步上前将她一旁摆放着燕窝粥的案几一脚踹翻在地,太后被吓了好大一跳,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承宣帝,猛然坐起身指着他气道:“你疯了不成,竟这么对亲娘!”
提起这个承宣帝冷笑了一声,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一般,盯着太后问道:“亲娘?你是朕的亲娘吗?会造自己儿子反的亲娘,朕不需要!”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要亲娘?”太后直接忽略掉他所说的“造反”之事,怒瞪着他,仿佛被他气到了一般的抚着心口。
可惜这招对现在的承宣帝早已无用,承宣帝无视她的矫揉造作,继续道:“你既然如此看不上自己的儿子,那就不要再享受因他而带来的荣耀地位和尊贵身份了!”
第88章 妖孽
什么!他的意思是不叫她当太后了?那怎么可以!太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死死盯着他,咬牙道:“你这是不孝!”
承宣帝置若罔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斩钉截铁地道:“你造反谋权,意图篡位,皇家无私事,朕也没办法包庇!”
他这般似是也要说服自己一般,太后愤恨地看着他吼道:“那又怎么样,我是你亲娘,你没有资格夺去哀家的身份!”
“朕当然有资格!朕是九五之尊,朕是天下之主!”承宣帝看着太后,一字一句地道,“朕不仅要夺了你的太后之位,还要将承恩公府打回原形……”
他知道怎么去戳太后的心窝子,所以承宣帝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的一道尖厉声截断:“不——哀家不许!”
她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道:“你有今日都是哀家给的,哀家多努力才走到今日!为了你哀家吃了多少苦……”
这些话,承宣帝听了几十年,早就听腻烦了,直接打断她道:“为了朕,就毒杀了先孝靖皇后和其未出世的孩子?都这样了也不放过镇北侯府,这些年来一直连续不断地派人追杀镇北侯府的继承人!朕都知道!所以朕也在一直不断地替你收拾烂摊子!不是吗!
可是你扪心自问,你杀先孝靖皇后真的全是为了朕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在闺中时就嫉妒于她,进了宫也同样嫉妒着她吗?
除此之外,先孝靖皇后也不过是刚怀上孩子,腹中是男是女,能否平安生下都未可知,你就为了也才不过周岁的朕去杀人?
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的私心和嫉妒之心作祟罢了,别什么都推到朕的身上来!”
太后气的头昏脑胀,血直冲上心头,又是急又是气,“哀家不跟你掰扯这些,总之你不能动承恩公府,你舅舅,承恩公已经瘫了,季昌被人杀了,季孝也瞎了,还不够可怜吗?!”
“可怜?杀别人时,怎么不觉得人家可怜?赵其光可不可怜?他妻子魏氏可不可怜?”承宣帝脱口而出问道,太后惊叫着打断他——
“别装得跟你无关!你敢说你不嫉妒他?!你父皇夸他惊才绝艳世无其二时,你的手都攥出血来了,你当哀家没看到?
你重用他,又嫉妒他,哀家看得心疼极了!你出身比他可高贵多了,他不过是靠着祖宗遗荫罢了……”太后一脸不屑地道。
“祖宗遗荫?谁不是靠着祖宗遗荫?”承宣帝低声道,转而又盯着太后,“朕嫉妒臣子固然算不得磊落,但朕重用他倚重他,从未想过要杀他,所以别把这件事也推给朕!”
太后面上一僵,不以为意地道:“哀家就是想杀他!谁叫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
“不该看到的事?”承宣帝迷惑一瞬,便想通了,真是令人作呕!也气得差点灵魂出窍,所以他的肱骨重臣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叫人龌龊至极的原因被害?!
“就因为这个?”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不说赵其光到底看没看到,就是看到了,于他那个清冷的性子而言,除了他自己家的事,向来不会对外面的任何事动容!是的,他太了解他了,他或许嫉妒过他的光彩,却也极为重视他的才能,毕竟他身负再大的才气光华,最终也要为他,为大周效忠!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能臣良将,竟会死于如此荒诞的理由之下!
太后看到承宣帝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底仍是不屑,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承宣帝的目光落在太后身上,突然觉得她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容有些诡异,真的很奇怪,她用邪法保养的面容,竟隐现着陌生人的神情。
尤其她那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表情,更叫承宣帝气得差点吐血,又将手边能砸的都砸了,“不止是承恩公府,还有邢国公!朕通通不会放过!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张庭生绝嗣了,还有张氏三族!不,九族!朕要诛杀范氏和张氏九族,鸡犬不留!”
“你敢!你敢!”太后尖叫起来,不知多少是为范家,多少是为张庭生那个老匹夫!不过为谁都好,看着这样的太后,承宣帝觉得胸口的那股郁气都舒缓了放多。
“你没有良心!”太后用尽全力喊道,“你……”
话没说完,就被承宣帝截断了话头:“到底是谁没有良心?!你有今日是因为父皇和朕!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给父皇的头顶戴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现在竟还为了个贱庶说朕没有良心?一次又一次地叫朕给你收拾烂摊子,叫朕背黑锅,朕早烦透了!”
承宣帝犹自不解恨,继续数落道:“朕堂堂的一国之君,每日里多少大事在等着朕,可是你呢,三天两头跟朕说谁谁又叫你不痛快了,福康和义安又做了什么蠢事,承恩公日子艰难,你多赏点……呵,当朕是什么?当朕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当朕的人训练出来是给你们当打手奴才的?!”
他气到发抖,干脆全都宣泄出来了,他说着,又死死盯着太后道:“星云观只是不愿意接待你,就被你给记恨上了!张庭生为了长生,叫你去索要妙善的手书,星云观说手书早已不知在哪代遗失,你说人家诓你,暴跳如雷,回来就跟朕说星云观有不轨之心,又说当年他们能帮太|祖夺位,如今也能帮别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朕都给你记着呢!”
“那你也信了!信了《妙善医经》之中藏着长生之秘,你默认了!”太后马上反驳道,一脸的快意。
承宣帝看着她慢慢笑了,这笑有些阴森邪气,太后吓了一跳,指着他尖叫道:“你,你要做什么?弑母可是要天打雷劈遭天谴的!”
承宣帝看着她敛了笑容,平静而又冷酷地道:“朕不会弑母,朕只是想告诉你,朕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不配入我刘家皇陵,父皇不会想看到你,朕以后也不想看到你,更不会祭拜你。”
太后哆嗦着,喘着粗气,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冷酷如恶魔一般的儿子,早知道出生时就掐死他好了,却忘记了,如果没有这个儿子,现在的她也不可能做太后。
承宣帝看着她,安慰她道:“你放心,在你死前,我会先让范家人去给你蹚蹚路,到了那边,也好继续伺候你……”
“你,你这个畜牲……”太后用尽全力说完这句话,终于气得晕了过去。
承宣帝无动于衷地看着太后,没有挪动,半晌,他才慢慢走上前去,俯下身,手慢慢放在太后的脖颈上,想着只要用力的掐下去,他就解脱了,他呼吸急促起,就是下不了手,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不知是不舍的还是怕的。
因为他看到了一幕诡异场景:太后面色煞白,像是溺水之人一般,惊颤的扑腾了一下,原本光滑细腻的肌肤,慢慢地绽裂开来,先是一道道血痕,随之又传来骨头断裂的“咔咔”声……
他惊骇地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连叫人的力气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想要亲手杀死的人在他面前皮开肉绽,骨骼碎断。
太后一头一脸的血,慢慢浸湿了衣衫,血流得越来越多,还有那细碎又诡异至极的骨骼断裂声。
承宣帝早已寒毛倒竖,只觉是身在地狱之中受了一场酷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他亲眼看着太后,他的亲娘在他面前,化作了一滩肉|泥|碎|骨。
妖孽!他想到了这两个字,死死咬住舌尖,不敢晕过去,不能叫人发现!否则,他,他的皇位,他大周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