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吟视死如归地盯着杯口,眼一闭、心一横,大义凛然地捏着鼻子往嘴里灌了一口。
那场面看得人忍俊不禁。
然而,嘴里的药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腮帮子还鼓着,钟吟的脸就立刻皱成了一团。
实在太苦了,而且苦中还带了一点点的甜。
但是这甜味和苦味并不能低消,就像近视眼症状不能缓解老花眼症状一样。
二者交织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
钟吟的整个舌根都在发麻,苦到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求生欲使她拿起桌上摆着的牛奶喝了一口,但这牛奶非但没有起到调和的作用,反而让嘴里的越来越苦了。
钟吟连连咳嗽了几声,泪花都被呛出来,无所顾忌地又拿起江放的咖啡喝了一口。
还是苦的。
……
钟吟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江放也没想到她喝个药能这么艰辛,跟上刑似的。
他掌心托着她的脸,指腹蹭掉她唇角的那点药渍,低声问:“有这么苦吗?”
钟吟难得露出委屈的表情,点了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放打电话让李运送点水果和蜜饯过来,又拿起那只保温杯,自己尝了一口,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钟吟同情地望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是不是超级无敌苦?”几个大字。
江放道:“确实,但也不至于喝哭了这么夸张。”
钟吟:“……”
钟吟这才忍不住说话:“我没哭,那是生理性的泪腺分泌液,跟打哈欠的时候会流眼泪是一个道理。”
“行,”江放笑道,“今天先喝这么点儿,以后慢慢循序渐进吧。”
钟吟:“……?”
钟吟迷惑地问:“什么循序渐进?”
李运此时恰好端着装满水果和蜜饯的盘子走进来。
江放眼神示意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拿起一颗草莓往钟吟嘴里喂。
清甜的汁液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钟吟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江放也吃了颗草莓,说道:“你今天只喝了一口,明天喝两口,后天喝半杯,四五天后就能全部喝完,循序渐进。”
“……”钟吟吓得立刻又吃了一片脆甜的西瓜,也试图跟他讲道理。
“江放,我知道你找这位崔大夫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是喝这个药的痛苦程度,已经超过了我胃疼时的痛苦程度,那么我喝这个药就没有意义。”
江放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这又是什么歪理?”
钟吟一板一眼地说:“这个叫及时止损,择优而取。”
江放靠在沙发上,颀长的双腿交叠,懒洋洋地道:“胃疼是折磨你一辈子的,而药只要喝两年,我这个叫放长线钓大鱼、长痛不如短痛。”
反方辩友钟吟又说:“可是你得尊重病人的个人意志,如果病人不愿意配合,你只能试图说服他,但是不能强迫他。”
“紧急情况下,家属同意签字就行了,”江放扬眉道,“对吧,钟医生?”
“……”钟医生反问,“我的情况紧急吗?”
江放一本正经道:“紧急,紧急得不能再紧急了。”
钟吟:“………………”
钟吟气哼哼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又不懂医学,都是瞎扯的。”
江放:“……”
江放气笑了:“不肯喝是不是?”
钟吟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江放的眼神意味不明,只说了一个字:“行。”
两人都不愿意再说话,气氛忽然寂静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只能听见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钟吟盯着红提上那颗饱满晶莹的水珠,跟它大眼瞪小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觉得心里像被塞子堵住了似的难受。
江放好像生气了,周身的气场很冷。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习惯了做领导者的角色,沉着脸的时候,不怒自威,挺让人害怕的。
江放喜欢乖巧听话的,但她又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
两人在原本没什么交集的情况下,还能做到相敬如宾,可是现在不知怎么走得近了,会吵架也不奇怪。
钟吟低着头,像个惹老师生气的学生,一点一点反思着自己的问题。
这次确实是她错了,可是不想喝药也是真的。
中药太苦了,而且期限又长,要喝几年,简直难以想像。
钟吟抿着唇不说话。
江放心里也同样乱得一比。
不懂事。
又不解风情。
她不知道他为了找这个大夫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江放一对剑眉紧紧拧着,心里烦躁得要命。
半晌,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江放终是往钟吟那处挪了一点,长臂横在她腰间,把人揽进自己怀里。
“行了,不想喝就不喝。”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低声哄道:“别不开心了,嗯?”
作者有话说:
江狗难得干件人事=v=
第26章 小情话
钟吟没想到他会主动妥协。
他表现得这么大方,反而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她抿着唇说:“没有不开心了,你不要趁机占便宜。”
江放反而把人搂得更紧了,还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在她肩窝。
男人柔软的头发撑在脸侧,勾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钟吟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清晰地能感受到从后方传来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
没过多久,两人的心跳声便融为一体,同步跃动。
感受到自己的脉搏越来越快,钟吟的呼吸有些乱了。
贴在腰间的掌心宽厚,隔着两层不薄不厚的衣料传递到身上,女人的身体僵硬,脊背绷直。
她肚子附近的这一块地方最怕痒。
钟吟正在努力找回自己逐渐出逃的理智。
片刻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推开他,坐到一旁,垂着眼说道:“江放,你不要总是用对其他女人的那一套对我,时不时就动手动脚的。”
江放一怔,手头上的力道渐松。
他神色晦暗不明,缓声道:“茵茵,我已经很久没去酒吧了。”
言下之意,他已经很久没出去找其他女人了。
自从钟吟说出那句“只是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而已”以后,江放气得不轻。
齐霄做手术之前的那个局,是他近期的最后一次消遣,而且还是三个男人、谁都不带女伴的纯发泄。
天天泡吧其实也没意思,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腻了,只不过江放恰好无事可做,又总有兄弟组局,喊他一起。
仔细算来,也有小半个月没去,日子并没有想像中的难熬。
毕竟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一个钟吟就够令他头大的了。
……
江放说这话,是想表明自己婚后很守夫道,可落在钟吟耳朵里,难免变了味儿。
她又离他远了些,十分嫌弃地皱着眉说:“你想去就可以去,不用征求我的同意,我也不会去江爷爷那儿告你的状,你随心所欲就好。”
“……”
这话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仔细分辨,似乎还有些赌气的意味。
江放唇角轻轻勾起,重新把人摁回怀里,认真地道:“我的意思是,我以后都不会再去找别的女人了。”
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钟吟一时呆在原地。
她只是在情爱方面有些迟钝,但不至于连最基础的感情变化都无法感知。
江放对她很上心,任谁都看得出来,但他的情史丰富,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谁都不能保证他能喜欢她多久。
钟吟知道自己对江放有好感,但这并不足以支持她做出将真心交付出去的决定。
他们都是成年人,很多事情不用明说,也不用对彼此步步紧逼,她可以约束住自己心里的那簇小火苗,只想和他和平共处而已,不敢冒着风险渴望更多。
在这种事情上,钟吟一直都不是激进的性子,她喜欢缩在自己的舒适区,过平静安稳的小日子。
虽然有时江放的举止逾矩,牵她抱她,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两人毕竟是合法夫妻,还有很多需要逢场作戏的时候,钟吟不至于推开他,也用不着上纲上线,只不过对于江放的情史方面,他们一直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可是没想到他今天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很多承诺,在说出来的那一刻,都是被坚信的,可往后的维持就需要责任感。
钟吟不知他能不能承担这份责任,亦或是能承担多久。
不过他似乎真的很久没有去酒吧了。
当她凌晨下班的时候,他在家等她;她上午下班的时候,他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她傍晚下班的时候,他也在家里给她做饭。
钟吟粉润的樱唇翕合,脸上的表情呆呆的。
“茵茵。”江放喊她。
“嗯?”钟吟转过头。
有很多话卡在喉咙里,江放觉得说出来太矫情,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至少她的态度已经悄然软化了。
他轻轻捏着钟吟的下巴,低声道:“慢慢来吧,先别想那么多。”
两人之间被一纸婚约捆绑在一起,即便钟吟真的不愿意接受,也不能随便离开。
况且,就算没有那些破事儿,他来追她,她也需要一段时间斟酌,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的情况。
没必要这么快就逼着自己下决定,顺其自然就好。
钟吟明白这个道理,“嗯”了一声。
江放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他倾身过去,把茶几上的纸袋子和保温杯往旁边捎了捎,准备一会儿拿去扔掉。
这些药材虽然不是什么非常稀奇的品种,但是独门药方很珍贵,崔大夫也是江放花了好一番心思才请来的。
钟吟看着,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她咬唇道:“江放,这个药实在太苦了,我需要一个喝它的动力。”
“嗯?”江放没想到她会突然松口,“什么动力?”
“不知道,”钟吟摇了摇头,“你想一个。”
江放觉得她有时候真的像个小孩子,哄她喝药,还得在喝完以后奖励一颗糖。
他低低地笑起来,思忖道:“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
庸俗。
钟吟板着张小脸,指控他:“江放,你又在用对别的女人的那一套对我。”
江放:“……”
钟吟继续说:“我不是那种用钱就可以随便打发的人。”
江放:“…………”
江放不知道她这又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有且仅有在她这里,他感觉到对女人没辙。
——屡次。
钟吟没有理会他的心情,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自顾自地说道:“我要去上班了。”
江放眉心沉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送你。”
……
两人乘坐电梯到底下停车场。
按照以前的约定,江放把她送到医院附近的那个街口。
车子停稳以后,钟吟想下车,门把手却上了锁。
她疑惑地回头看着驾驶座上的人。
江放隔着一段距离凝视她,妥协道:“喝药的事儿,我再想想。”
钟吟心里其实也没有标准答案,但是对于江放会给出的未知答案,难免期待。
她心间涌出一丝愉悦的情绪,点了点头,双眼亮晶晶的。
“去吧,”江放把车门锁打开,“拜拜。”
钟吟对他挥了挥手:“拜拜。”
……
不知是因为江放刚才说的那句可信度不算太高的承诺,还是因为心里一直以来在纠结的事情轻而易举地被疏通了,钟吟今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就连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更轻盈了。
跟她交接班的方医生见状问道:“小钟,你家里最近有什么喜事儿啊?”
钟吟歪头说道:“没有呀,怎么啦?”
方医生“噢”了一声:“我看你那么开心,还以为有喜事儿。”
钟吟的表情一顿:“我看起来很开心吗?”
方医生背起包,准备离开。
她把压在包链子底下的头发捋出来,笑着说道:“一般只有老公给我买了礼物的时候,我才会露出你今天的这种表情。”
钟吟:“……”
虽然庸俗了点,但是江放对付女人的那一套,好像还真的挺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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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钟吟送去医院后,江放回到公司,开始处理今天的事务,但他心里记挂着别的事儿,总不太能静得下心来。
烦躁地熬了一会儿以后,他拿起手机,翻出和齐霄、王铭风的三人群,敲了几个字发出去。
【江放:怎么哄女人才显得不庸俗?】
……
这实在不像是江少能问出来的话。
以他那样的外表和气质,就算送一套“女朋友感动哭了”的土味套装,似乎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更何况他哄女人的手段花样百出,简直让人忍不住跪下来直呼好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