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侧骤然一轻,公孙月眨了眨眼,抬头去看左渊,对上他那双格外幽深的双眼。
她睁大眼睛打量了一下,然后一笑,说,“没事。”
“我们接着爬山吧。”她说:“再晚些的话,天就要热起来了。”
今日知恩寺的慧尘大师要讲经,来的人很多。
等到公孙月一行人到了寺外的时候,这里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知客僧领着小沙弥前来带路,引公孙月一行人去她早就定好的院子。
结果,没走出多远,就和另一行人撞了个正着,不是别人,正是郭阳和公孙苒。
公孙月眉毛微扬,只觉得有趣,却也没太在意,甚至看都没有多看,又收回了视线。
见此,盯着她的公孙苒心中一滞,不由气急。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公孙月一直都是这么傲慢,从不将她放在眼中。凭什么,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就因为她的父亲是公孙家的家主,她就处处比不上公孙月。她不甘心。
心思百转千回,公孙苒看向身边的郭阳。
没事,还有他,嫁给他的话,她以后,就能做人上人,就能把公孙月踩到脚底了。
谁知,这一看,公孙苒心中又是一滞。
郭阳竟然正在愣愣的看着公孙月!
左渊看了眼郭阳,眸光一深。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公孙月不由皱眉,不悦的看了回去。
“郭家郎君,你失礼了。”她目光一扫,冷冷的提醒。
郭阳微愕,之前公孙月哪怕是嘲笑他的时候,都没有冷过脸,这还是第一次。
怎么,这是和叔父定下婚事,她就有底气了?他心中不屑又恼怒,随之看向左渊,忽的就被那双眼睛逼得后退了一步。
貌似平和,却仿佛流动着无数暗涌的海面。
在这一刻,郭阳心中忽然想到,他想起了骤然掀起波涛的大海,一击而已,砸的礁石摇晃,水花飞溅碎成水末,飘散在空中。
“六郎,你失礼了。”左渊看着郭阳,沉声说。
他负手而立站在那里,哪怕看着未曾发怒,却自有一股威势在身。
英姿勃发,气势磅礴。
“抱歉,是我忘形,还请公孙姑娘谅解。”郭阳微微颔首认错。
他想他忽然就明白了定乱军中那些将士们为何这么怕左渊,因为此人,貌似温和,可骨子里却无比冷酷。
公孙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解这个向老自视甚高的人这次怎么会这么快认错,却也没有在意,随意点了点头就走了。
走出两步后,她才发现,左渊竟然没有跟上。
正疑惑间,就听见左渊开口道:“我让你禁足在府,你为何会在此?”
听到这里,公孙月也不急着走了,转身好奇的打量郭阳,闫箬和徐放对视一眼,也跟着看起了热闹。
几人在这里的动静虽然不大,可他们的身份就已经足够让人侧目。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不少人驻足,站在不远处偷偷注意着这里。
一对前未婚夫妻,各自携着自己的新欢在这里狭路相逢,只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好奇和兴奋了。
“是我的错。”郭阳嘴角动了动,直接认错。
他低下的双眼里满是不服,却也不好多说。不论如何,左渊都是他的长辈,不论他心底有多不以为意,在外人面前,他都不能失了礼数。
因为,他的态度,在某方面也显示了他父亲的态度。
这一点,郭盛之前来信时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并且言明,左渊于他有大用,若是他再敢对左渊不敬,那就别怪他不认他这个儿子。这话如今还言犹在耳,他哪里还敢再放肆。
只是如今有用而已,且让他等着。
早晚有一天……
“还不回去?”见他这样,左渊眼中微讶,而后了然,沉声吩咐道。
郭阳没再强辩,告退后就离开了。
公孙苒愣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后扫了左渊和公孙月几眼,柔笑了一下,告辞后急匆匆的追上郭阳。
走出好几步,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公孙月和左渊。
事情……似乎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闫箬拍了拍公孙月的肩膀,冲她笑了笑,十分解气。
“就该这样,你啊,就是太傲了,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反倒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她小声念叨。
公孙月不以为意,反而看着郭阳,有些惊讶。
收回心思,她笑了笑,说:“和蠢货计较这些作甚。”
她这样嘴毒,闫箬反而笑了,说:“你合该把这句话当面甩在他们脸上。”
公孙月拒绝:“礼仪,礼仪!因为这么两个东西失礼,实在划不来。”
闫箬无奈,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见着左渊走过来后手一顿,然后有些僵硬的缓缓收回了手。
左渊目光划过她的手看向公孙月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下见着她没有不悦,这才一笑。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
公孙月若有所思,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郭阳刚才竟然忍住了,是不是那位说什么了?”
左渊轻笑,说:“说我于他有大用。”
公孙月眉一挑,笑了。
“啧,还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啊。
似乎左渊侧眸,见她嘴角轻抿,心中忽然一柔。
“不必计较,不过是……”他余下的话没有再说,可意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
“权势迷人眼。”公孙月评价。
一开始能让那么多人追随的郭盛,断不可能是如今这个样子。说到底,不过是被权势迷了心罢了。
左渊笑了笑,转而询问:“怎么想起来让我放郭阳出府了?”
没错,是放。若是没有他允许,郭阳根本不可能出了郭府,更别说跑到这里来。
“给公孙苒一个借口出门啊。”公孙月笑道。
左渊有些疑惑的轻嗯了一声,问她:“发现了什么?”
公孙月摇头,说:“只是觉得有些不对,试探一下。”
正说着话,采青悄悄上前,有事禀报。
见状,左渊适时停步,表示他不偷听。
闫箬和徐放见她有事,直接就告辞离开,未婚夫妻两人,自己去逛了。
公孙月没有多留,说到底,这是公孙家的家事,然后又摆了摆手,对采青说:“没事,说吧,没什么不能听的。”
而且,就算左渊站在那里,依照他的武功,也是能听见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枉做恶人。
左渊看她,轻轻一笑。
公孙月回了一个笑,一丁点的心虚都没有,一副清风朗月,大大方方的模样。
“姑娘,探子看见,四姑娘把一个纸包交给了寺中的一个杂役。”
“什么样的纸包?”
“他们动作隐秘,探子没有看清。”
公孙月骤然皱起了眉,有些惊疑。
会是她想的那样东西吗?
“让人跟紧。”公孙月叮嘱说。
采青领命退下。
公孙月和左渊继续走着,可眼看着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左渊无奈,也放慢了步子在一旁走着。
好一会儿,公孙月才总算回了神,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歉意的冲左渊笑了笑,兴致勃勃的和左渊继续游玩。
再知道了她娘亲留下的是什么东西后,她就明白了自家的处境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好。所有的繁华似锦,其实都是空中楼阁,暗中其实危机四伏。
黑火的威力太强,诱惑太大。
万一被别人知道,估计就不是三方混战,而是要先联手灭了她公孙家,再瓜分掉公孙家的所有东西。
一份黑火方子,便可抵千军万马了。
而对于掌权者而已,要是得不到,那毁灭总是更好的。
从知道了这件事起,公孙月的心中就总是不由的忧虑。
……
自己家有黑火的事情,那些人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想到这里,公孙月眼睛微眯,杀气一闪而过。
看着她不由的又走神,还有杀气,左渊不由好笑,又有些担忧。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他轻声开口,不经意间转开话题,免得公孙月多想。
“我年年都来,已经看惯了,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公孙月果不其然的被引开了注意力,抬眼去看左渊,见着那张俊美的脸,不自觉的又笑吟吟起来,随口轻声问道。
左渊抬头,院中一棵高大的树木遮蔽了半个庭院,木鱼声声和隐约的诵经声传入耳中,让人心静。
他低头轻笑:“还好。”
“还好?”公孙月笑着反问。
左渊肯定:“还好。”
公孙月瞅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别的人,不管信不信佛,来了这里,身上的气势都会柔和不少,可左渊身上却丝毫未变。不,甚至可以说更深沉了些。
就这,也敢说还好。
这怕不是和佛祖有仇吧。
想着想着,公孙月又笑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忧虑,在哪儿和左渊说说笑笑的,逛起了知恩寺。
一路到晌午,他们去吃素斋,等到吃完了,才看见不知道去哪儿了的闫箬。
闫箬冲着公孙月眨了眨眼,挽着她到了院中,才压低了声音说:“我可是特意拉着徐放走开了,你们玩的怎么样?”
刚才被徐放提醒,她才想起左渊武功很高,肯定能听见她们背后里的讨论。因此,她这次特意把人拉远了才说。
公孙月不知道这些,只笑的灿烂,说:“很好啊。”
“你这样哪里是很好了?”闫箬反驳。
公孙月疑惑的看她。
“分明是特别好才对。”闫箬打趣这说。
公孙月害羞了一瞬,跟着又理直气壮起来,说:“难道你和徐放去玩的时候就不好吗?”
这次轮到闫箬卡了一瞬,也笑:“的确很好。”
“这不就对了。”公孙月摊手。
闫箬无奈,也不打趣了,拉着她的手去院里的厢房休息。
掀开帘子,刚走进去,公孙月脚步一顿。
很快,只是一瞬间,她绣鞋落地,一切如常般往里走去。
第50章
“我看你和左将军那副模样,也算放心了。”闫箬笑着看公孙月,眼睛忽然一眨。
公孙月刚刚轻轻攥了一下她的手腕,两个人一起长大,这个意思她明白,这是要她小心。
眸光不经意间扫了一圈厢房,她轻轻一笑,拉着公孙月去窗边的书桌边坐下,说:“来,说说你们相处的如何?”
“那自然很好啊。”公孙月笑意盈盈,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子,欢喜极了,说,“他又温柔又体贴,对我还好,再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
“伯父和大哥三哥呢?”闫箬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
公孙月一噎,忍不住睨了他她一眼,嗔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爹爹他们是亲人,左渊……他不一样。”
“哦哦!不一样啊。”闫箬意味深长的笑道,满是打趣。
“哼,有时间说我,怎么不看看你和徐二。你们俩可比我腻歪多了。”公孙月不甘的反击。
“那怎么一样,我们可是青梅竹马。”闫箬落落大方的说,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
“厚脸皮。”公孙月伸手刮了刮自己的脸。
闫箬笑了一下,伸手去捏她的脸,笑着说:“来我看看,到底谁的脸更厚。”
两个人笑闹半天,最后才躺在床上,闲聊好一会儿,安静睡去。
侍候在侧的婢女细心的为两人放下床帐,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无声无息的,寺内无处不在,便是这厢房中也弥漫着的檀香味浓郁了些许。
睡在外侧,面朝里面的公孙月眼睫微动,体内内功运转,封住了涌进体内的迷药。
哒——
细微的声音响起,跟着就是细碎的衣料摩挲声,床帐被人掀开,来人控制着呼吸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公孙月,跟着把她扛了起来,从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好的地道溜了出去。
室内一时安静,闫箬瞬间睁开双眼,跟着翻身坐起,冷静的叫了人进来。
“有人暗中藏在房间里,你们姑娘假装昏迷跟那人离开了,屋里有暗道。”这是她看见知春等人后说的第一句话。
知春脸色顿时一变,道了声谢后就急匆匆的出去,开始安排后续。
很快,屋里的暗道被人找到,左渊和徐放也已经被人惊动,找了过来。
“胡闹,”听到公孙月所做的事,左渊本就沉凝的脸上又是一变,眉毛皱起,低斥了一声。
说着话,他也没耽搁,直接就下了地道,追着踪迹走了。
知春嘴角轻动,她也想说自家姑娘胡闹。
明知有危险还一头撞上去,哪怕她武艺高强,也不能这么乱来啊。
这条密道并不长,左渊下来之后,只是几息时间就从密道口翻了出去。
外面的,是知恩寺后的树林。
如今刚刚正午,日光灿烂,树影摇晃,林间野草丛生,看不出什么东西。
不过左渊在追寻踪迹这方面可以说是把好手,几乎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方向追了上去,他忙着,公孙家的那些暗卫和侍卫们也没闲着,四下散开,开始拼命寻找。
公孙月忍了不舒服,安静由着那人扛着她。
出了密道后,又有几个人一并上来会和,一行人在密林之中穿梭,往东而去。
公孙月暗自估算了一下方向,从这里一直向前,是向东,尽头是海边。
拐了好几个弯,东南西北的,最后,这些人还是朝着东边去了。
一路疾行,枝叶划过她的脸颊,公孙月忍住了起身的冲动,瘪了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