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朵想,当时鲁家林就说过,虽然明面上发现检测出了这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但是藏匿着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不知还有多少。
还有,鉴于滇云省艾滋病筛查工作起步时间的滞后,其实临江的艾滋病早已悄悄流行于艾滋病筛查之初。
这一例艾滋病病人的发病,预示着散居在临江县社会人群中的艾滋病病人将集中浮现出来。
果然不出安朵所料,袁复生的感染科接二连三地有艾滋病病人住进来,一时间让袁复生感到应接不暇。
既然是来到医院寻求住院治疗的病人,他们的情况肯定好不了。
加之他们是因为查出hiv阳性而住进感染科的,家属表现出对病人的不同态度,一度让感染科的管理陷入混乱。
安朵只得介入其中,和临江县医院的领导以及袁复生一块尽快参与感染科正常秩序的恢复。
在感染科例行的晨会上,安朵一方面为医护人员加油鼓劲,一方面又要告诫他们千万要注意防范职业暴露。
一般的病人还好,那些危重的病人,随时可能采取急救措施,所以紧急情况下防范职业暴露,就得格外小心。
一时间,整个感染科的医护人员人人自危,一度陷入恐慌之中。
袁复生觉得自己当主任这么多年,感染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危机四伏。
人心惶惶不说,他更是陷入对艾滋病病人无药可用的绝望之中。
在安朵和赵安全的参与下,袁复生对科室医护人员逐一做起了思想工作。
他们通过前期开展艾滋病筛查检测累积的经验,对感染科的医护人员现身说法,逐渐消除她们的恐惧心理。
这时候还是有几位骨干医生和护士勇敢地站了出来,她们纷纷对袁复生说:
“袁主任,因为我们科室是感染科,这就要求我们要具备其他科室没有的胆量和勇气,我是感染科的一员,我不会退却的。”
“袁主任,我们感染科收治的每一个病人,不是结核病就是病毒性肝炎,还有其他的传染病,哪种传染病不会传染人?
“今天这个艾滋病,说白了,它也仅仅就是一种传染病而已,只要我们按照传染病的要求进行防护,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袁主任,我主管的病房还有空床,收治到艾滋病人就转过来给我吧。”
这些医护人员感人的话语被安朵听到了,后来通过对袁复生了解才知道,这些主动请缨的医护人员中,有不少是党员同志。
人的积极性是容易被调动起来的,特别是面对困难的中国人,更是不乏迎难而上之人。
可让袁复生绝望的,却是对艾滋病病人的无药可用!
尽管袁复生针对每一位艾滋病病人给予积极对症和抗感染治疗,但是那些治疗措施基本对艾滋病病人后期的病情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看着一个个来感染科住院的艾滋病病人撒手人寰,袁复生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萦绕着挥之不去。
来一个死一个!
来两个死一双!
救死扶伤本来是医生的天职,可是在袁复生当主任的临江县医院感染科,却成了艾滋病病人生命的终结站。
艾滋病病人的高死亡率,让很多病人家属失去了耐心。
本来家里有着艾滋病病人就让他们抬不起头来,这下倒好,不但医不好,还得往里面白搭钱。
所以很多家属就对家里的艾滋病病人放弃治疗,拉回家等死。
“安主任,我快受不了啦,面对无奈无助的艾滋病病人,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绝望地死去,我真怪自己无能啊。
“安主任,难道我们在艾滋病病毒面前,就真的想不出办法了吗?”
这个袁复生平时留给安朵的印象是话不多,却说一句是一句的人,绝不是随便遇事就叫苦不迭的那种人。
现在他主动来到县防艾办找安朵,实在是无奈之举。
看着来找自己诉苦的袁复生无助地耷拉着头,安朵也感到心急如焚。
她只好给鲁家林再次拨打了电话。
听完安朵的诉求,鲁家林也显得很焦急,他在电话那端说:
“现在已经有几种单品可以用于艾滋病治疗,但是因为原材料和科研成本的叠加,价格十分昂贵,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可以消费得了的。
“再说,这几种单品的副作用也很明显,耐药性极易产生,不可大范围推广使用。”
电话这边的安朵急得直跺脚,她甚至带着哭腔对鲁家林央求道:
“鲁老师,你们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基层的防艾工作者,特别是我们基层治疗艾滋病的临床医生,就快要崩溃了。”
鲁家林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除了最近来住院治疗的艾滋病病人一个个痛苦的死去,社会上就出来一种可怕的传言:
对于艾滋病病人,不用送去医院治疗,送去了也医不好,只会白花钱。
安朵预测,如果再不扭转目前的颓势,今后艾滋病防治工作将面临着更艰巨的困难。
这时候,先前安朵从中缅街带过来住院的阿丽的病情也恶化了。
第45章 我们等着药品救人呢
阿丽的病情急转直下。
刚来住院时候的阿丽,除了长期感冒不易痊愈外,其他方面的身体反应倒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
不过,阿丽的生命一直在走下坡路,却是袁复生和安朵心知肚明的事。
因为阿丽的cd4细胞一直在锐减,这是最让两人担心的地方。
cd4细胞是人体免疫系统中的一种重要免疫细胞,是艾滋病病毒攻击的对象。
所以其检测结果对艾滋病治疗效果和对患者免疫功能的判断有着重要的作用。
正常成人的cd4细胞在每立方毫米五百个到一千六百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cd4细胞出现进行性或不规则性下降,标志着免疫系统受到严重损害。
当cd4细胞小于每立方毫米两百个时,可能发生多种机会性感染或肿瘤。
而最近一次阿丽的cd4细胞计数已经降至一百六十八,与刚来住院时的三百相比,已经整整下降了一百四十。
现在的阿丽时不时就发高烧,而且很不容易退烧,双侧腋窝和腹股沟区的淋巴结肿得老大,把皮肤都撑出一些突兀的结节。
她的体重也下降得厉害。
她个子虽然不高,就一米五几的样子,但是因为她有着凹凸有致丰满的身形,结实得压秤,先前体重少说也不下五十公斤。
现在的她,肤色枯槁,眼眶深陷,颧骨高耸,皮包骨头的样子着实吓人。
安朵知道,阿丽其实撑不了多久了。
这天中午,安朵提着煲好的鸡汤再次来到阿丽的床前。
“丽姐,快趁热吃了,你这身子可得多补补啊。”
阿丽费力地翻身下床,她看着面前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安朵,苦笑着说道:
“谢谢安朵妹妹,尽管你一直在帮助我,但我的身体我知道,这回我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道槛了。”
阿丽还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老家的方向,喃喃自语:
“我那苦命的囡囡,如果妈妈走了,你可咋办?”
安朵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极力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安慰阿丽道:
“丽姐,你尽说丧气话,我可不许你离开我,离开囡囡,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动身去省城澄明,给你找专家去。”
阿丽看着安朵,一脸茫然无措的感觉。
安朵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到澄明找到省疾控中心的专家鲁家林,给阿丽她们带回治疗艾滋病的药品。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些像阿丽一样的艾滋病病人,曾经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一天天暗淡下去。
防艾工作开展的结果,最终还是无法挽留住艾滋病病人的生命,安朵十分的不甘。
安朵向袁复生说了自己要上省城找到鲁家林的打算。
袁复生冷静地对安朵说:
“安主任,其实鲁老师他比我们还着急,我们的病人只是小小的一个临江县。
“而鲁老师,他可是面对着整个滇云省,甚至整个中国的艾滋病病人,他的心急如焚非你我可以体会得到。”
安朵看向袁复生,沉吟道:
“看着艾滋病病人在我们面前一个个倒下,我必须得去努力争取一下。”
安朵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袁复生就不再劝她,因为他知道,压根就劝不动面前这个倔强的防艾办主任。
何况,袁复生比任何人都需要抗艾滋病病毒的药品,他心里更是希望安朵这次上省城能够给他带回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安朵买了当天下午从临江发往澄明的夜班车,赶赴省疾控中心。
夜班车行驶在黑暗的夜色中,窗外不时变换着模糊不清的田野和村庄。
车内的乘客经过长途跋涉,被疲惫折磨得沉沉睡去,还有人打起了响亮的鼾声。
密闭的车厢内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开来。
尽管旅途很劳累,但安朵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中午,安朵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位于澄湖中路的省疾控中心。
几经打听,知道鲁家林的办公室在三楼,就直奔而去。
可是,鲁家林并不在办公室。
好在李培中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三楼的楼道,遇上了焦急万分的安朵。
知道安朵的来意后,李培中对安朵说:
“鲁老师这几天一直在省卫生厅参加一个论证会,估计这个星期不会回来省疾控中心了。”
安朵暗想不妙,如果鲁家林到下周才回来省疾控自己的办公室,她可等不起啊。
于是,安朵就央求李培中:
“李老师,我知道鲁老师非常忙,但我必须得见他一面,因为他之前对我说过,我们基层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随时找他。
“我们这次,碰到的困难太大了,都快撑不下去了,不找到他,我就没办法回临江。”
李培中看着安朵焦躁不安的样子,有些嗔怪道:
“安朵,你这大老远的赶来,来之前怎么也得先打个电话上来,鲁老师可是经常出差,你不提前和他联系好,就不怕白跑一趟?”
安朵一下子才想到这个问题,自己一着急,倒把这茬给忘了。
幸好,这次鲁家林没有出差,只是到省卫生厅开会去了。
李培中给安朵倒了一杯开水,在安朵咕噜咕噜喝水的当下,就给省卫生厅那边打电话。
李培中放下电话,笑吟吟地对安朵说:
“安朵,你运气真好,鲁老师答应在下午会议开始前半小时,见你一面。”
李培中又补充道:
“他们下午的会议是三点开始,会议开始前半小时见你,那就是两点半,省厅可是距离我们省疾控中心还有十公里之遥,我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安朵一看表,此时已是中午一点五十分,距离鲁家林答应见她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四十分钟。
虽说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哪还有吃饭的时间,得抓紧时间赶过去。
澄明市是省城,道路拥堵得非常厉害,这万一要是堵上了,可就麻烦啦。
安朵赶紧起身就往外冲,李培中在她后面跟着边跑边喊:
“你等等我啊,我可是要亲自开车送你过去的,不然这么短时间,你怎么找得到鲁老师?”
安朵不好意思的笑笑,只好跟着李培中来到省疾控中心停车场,上了李培中的那辆老式桑塔纳。
李培中的确是一个老“澄明”,对澄明市的大街小巷了然于胸,对省疾控中心通往省卫生厅的捷径熟络得很。
他避开了常年堵车的湖堤路,直接就驶进了景阳街的便道。
两人最终早于原定时间二十分钟赶到了省卫生厅。
安朵终于见到了鲁家林,鲁家林正在会议室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眯着眼打盹。
看见安朵和李培中走来,鲁家林坐直了身躯。
安朵也不客套,把来意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
听安朵讲完,鲁家林郁郁地说:
“再不优选到治疗艾滋病的药物,顶不住的不仅仅只你们临江,还有我呐。”
安朵感觉面前的鲁家林比先前见到时老了很多,两鬓明显斑白了,抬头纹又细密了一些。
安朵急火火地说道:
“鲁老师,现在我们的病房里躺着不少艾滋病病毒感染后期的危重病人,我们等着药品救人呢。”
鲁家林摇摇头,不置可否地道:
“病人已经到了免疫系统崩溃的边缘,即使我现在给你药品,救活他们的希望也很渺茫。”
鲁家林的话让安朵的心里凉了半截,但她还是不甘心地说: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给他们服了药,也算是给他们这些艾滋病病人和家属的一个安慰吧。”
鲁家林无奈的笑笑。
突然,他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安朵:
“我说过,会找到办法的。这次,我们距离优选到最佳的艾滋病治疗方案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顿了顿,沉吟道:
“小安,请通过你并转告临江的广大防艾工作者,我们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大家一定不可丧失信心。
“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抑制艾滋病病毒体内生长的优选方案,这就是华裔科学家何大一先生的‘鸡尾酒疗法’。”
安朵和李培中不约而同地冲口而出:
“鸡尾酒疗法?”
第46章 鸡尾酒疗法
鲁家林感慨道,艾滋病在我们中国出现的这些年,它一直无药可治。
正如大家现在看到的住在医院里的艾滋病病人,往往死于各种罕见的机会性感染。
死前出现恶病质体征且常合并皮肤疾病,非常惨淡。
而大众对艾滋病的恐惧和艾滋病的社会污名也就适时地形成的。
早些年,齐多夫定(azt)通过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管局(fda)的认证。
齐多夫定是艾滋病治疗的一个里程碑,它从上千种化合物中筛选出抑制艾滋病病毒效果最好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