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大海,它有时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能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人的生命。
言柚看了好久,最终抱着相册出门。
目的地明确,她几乎是飞奔着跑向了程肆家那幢楼,又一步两个台阶不要命似的爬到了五层。
顾不上平息气息便咚咚咚砸门。
程肆很快打开。
“怎么……”
话未说完,怀里就迎入一个热烈的拥抱。
程肆顿了下,脸上的表情很少见,被人点了穴般,这种反应迟钝的模样在他身上实在很少见。
直到怀里的人仰头看他,语调坚定地说:“我想好了。”
他洗完澡不久,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言柚觉得很好闻,甚至比喜欢那种沉稳迷人的木质香更偏爱这种味道。
程肆抿唇看着她,神情微微紧绷,等待宣判的结果漫长又煎熬。
他从昨天说出那些话开始,就陷入了仿佛漫无边际的等待中,怕结果到来,又怕它不来。
言柚松开环着他腰的手,又退开半步。
程肆沉着眼睛看着她那一步,没有说话,眸底情绪比门外的夜色还要深。
言柚把相册翻到某页:“这是我五岁那年,我爸带我去公园玩。我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出去玩,只要是周末都会。这是在一片湖面上拍的。”
程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照片里是一个粉雕玉饰的小女孩,扎了两个小辫子,左右分别一个蝴蝶结,五官尚且稚嫩,但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又大又漂亮。小女孩正坐在船上,又担心又好奇又止不住兴奋地看着湖面。
“那天,一起划船的人里面有个人落了水,我爸在我面前坐着,听见人尖叫呼救就跳下去救人了。他游泳很厉害,很快就把那个人救上来了。”
言柚像是在讲故事一般说着这些话,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但有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言柚又翻到下一张。
这张是在医院,言为信穿着病号服,一条腿打了石膏被吊了起来,言柚站在床边,怒着嘴巴不说话,一双眼睛通红,像是刚哭完。言为信却是笑嘻嘻的,揽着女儿肩膀让人帮忙拍照。
言柚看着言为信的笑脸说:“还有一次,是他和同事出差,他们要去调查一家工厂污染源排放。那个地方很偏僻,在一片大山里。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发生了意外,他的同事下山时脚滑,差点掉下一个陡坡。我爸拉住了他,自己却不小心摔了下去,骨裂,在医院躺了好久才好。”
“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不知道的可能有更多。”言柚抬起头来,望着程肆,慢条斯理地说:“十二年前那次意外发生时,我才七岁。我当然抱怨过,怨意外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他身上,怨他救的那个人,更怨的,其实是我爸。有很久一段时间,我甚至恨他到底为什么要去见义勇为,船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看着,比他水性好的人多得是,为什么就只有他下了水,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救人。”
言柚很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可越是这样,听在程肆心里,就越是愧疚与心疼。
他只能低下身去,去抱她,去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
言柚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肩上,寻求严寒中的一点温暖般缩了缩身体。
半晌,才道:“可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就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就算当时落水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都会那么做的,他就是那么好。”
言柚溢出了一丝哭腔:“不然他也不会在那个时候,甚至家人的反对,从人烟罕至的田埂边抱回了我……他就是那么好。”
程肆手按在她后背上轻拍,一下下地安抚,一声声地道歉。
他抱着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底的红色层层蔓延。许久未睡的眼底不见一丝困意,却只有清醒无比的愧疚与心疼。
言柚捏着他肩上的衣料,紧紧攥在指间,揪出了道道褶痕。
眼眶湿润,却没有再哭。
“你以前告诉我,没有做错事情就不需要道歉,这件事中你也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言柚窝在他颈间,用很轻的语调下定审判:“如果你觉得愧疚,那请用一辈子还给我。”
程肆抚她柔软发丝,吻她湿润的眼尾,忠诚而温柔地向他的主神立下结契:“好。”
第三十九章 你就逃不掉了。
抱了好久。
客厅放马醉木的地方换成了台暖光的落地灯, 灯光柔柔地照在两人身上,一半明一半暗。
相册搁在矮几上, 翻开的那一页还是小五六岁的小女孩,睁着一双漂亮眼睛,冲镜头笑。
都没有说话,窗外的蝉跟拼了命似的嚎叫,奇怪的是屋内的两人却都不觉着吵闹。就安安静静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