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周栗震惊。
距离周予的婚礼不到十天,周栗一直以为,得等到那天才能跟周予见上面。没想到对方不止提前出现了,还给她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周予的姐妹团几乎都是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好朋友,其中一位临时去了国外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周予这场婚礼准备的时间长,从布景到来宾都希望尽善尽美,伴娘团缺人,她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填补上,于是想到了周栗。
小孩长大了,出落得漂漂亮亮,她心里更满意了。
周栗下巴还没合起来。她二十三岁,虽然回家啃老后被父母催找对象,但仍然觉得婚姻离她远得很,她身边的朋友没一个定性的,自己的恋爱更是还没捂热,一下就要给人当伴娘了。
“伴郎呢?”还没捂热的恋爱对象突然开口说话。
周栗还不愿意搭理他,对他突如其来的插嘴感到不满,狠狠瞪他一眼。林清本来回厨房里忙活了,这时突然又从厨房里把玻璃门拉开,锅铲指着周孟航,说:“你来呗!”
周栗:“?”
周予一看,小伙子个高人俊,能拿出手,她点头准了:“不错!”
一下搞定两个!
周栗无话可说了。
......
周予下午还有事,周栗送她上车,剩林清和周孟航坐在店里。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无需多言,林清手上有油,只虚拍了拍周孟航宽厚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可惜我们家妹妹是个缺根筋的,迟钝得很,婶只能帮你到这了。”
周孟航微不可察地挑起一边眉毛——
缺根筋的某妹妹刚才过来的路上还扯着他衣领咬他嘴巴呢。
第50章 她的战利品
最近喜事连连,夜晚八点,工业园区内并排的两间门店还灯火通明。奶茶店营业时间普遍要晚一些,小餐馆则是事出有因。
今天是周启文五十岁生日。
小地方的风俗,四十岁和五十岁都是顶重要的事,恨不得把整个村子都请过来。周启文倒是不太在意这些,毕竟在家里请客吃饭累的还是他自己,所以他每年的生日必备海鲜火锅。
原因无他,方便快捷,只需要准备两锅汤底,其余让客人自由发挥。
今年“好味”开到工业园,周启文倒是有了第二个选择,中午就让周孟航把菜送过去,让“好味”外包了。两家关系本就不错,这一年周启文夫妇给“好味”提供了不少水产,这一来二去,关系便更密切了。
七点一过,常规的餐车收起来,林清马不停蹄另起大锅,几下功夫炒出两大桌子菜。
门前两张大圆桌坐满了人,一个个都是熟悉面孔,十二月的风再萧瑟也盖不住众人的热情。
村里请客吃饭一般分饮酒区和禁酒区,饮酒区是中年男人的主场,另一桌则是嫌弃酒鬼的女人和小孩。周忠仁骨骼清奇,两边都要混迹,开席不过五分钟,已经把主场混成了自己的,倒也帮周启文省了很多事。
周栗咬着虾尾,筷子协助着做肉壳分离手术,专注得不愿抬头看一眼自家老爹。林清女士更是没眼看,和吴淑萍凑在一起,编排起男人来嘴巴一个赛一个毒。
周栗一块虾肉没吞下,便笑得呛住,林清耳听八方,那边毒舌还没停下,这边已经把水给她递来。
刚从奶茶店出来的周俨也把水瓶拧开,周孟航也……
手伸到一半,在周栗的挤眉弄眼中原路收回放下了。
今天的排位特殊,她和周孟航之间隔了三个人,周孟航一点发挥空间都没有,两人的视线越过两个妈妈和一个高中生对视,他用嘴型问她笑什么。
周栗一张脸都憋红了,捧着两个水瓶子,雨露均沾,勉强把喉咙里的东西咽下。
林清顺势跟吴淑平挖苦她:“你看我家妹妹,她堂姐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感情都稳定下来了,她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像个小孩子。”
“我家妹妹不也......”吴淑萍说到一半,意识到周栗和周期然年龄上的差距,她于是改口,扯上年龄相仿的亲生儿子:“我家周孟航才是呢,他以前的同学朋友好几个当爹了,他还赖在家里当少爷。”
这几句话说得大声了点,周遭都能听见,桌上很快有其他妇人加入战场。中年女人的话题,总离不了丈夫和孩子,周栗刚才还在笑周忠仁被林清编排,这一秒自己就成了女人友谊中的牺牲品,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又抬头看另一边的周孟航,他也是一样的无言以对。
“......”
桌上饮料喝完了,周孟航主动起身,去屋里把成箱的碳酸饮料抬出来。林清女士户口还在周栗前一页,胳膊肘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看着周孟航忙活的身影,她抿嘴笑起来:“我看小航这孩子就不错,有礼貌,有责任心,性格开朗的。”
“我看小栗更不错。”吴淑萍当仁不让,心里记着周栗陪着她去青州住院那一回,早忘了自己哪一年生的周孟航了,“成绩好,性格好,人又细心。”
典型的中国家长,娃子都是别家的讨喜,周栗心里暗自腹诽,结果高中生语出惊人,巧妙化解了这古怪的氛围:“都好都好!可以互补嘛,锦上添花如虎添翼虎年大吉!”
谢谢......更古怪了。
许久不见的高中生今天是请假回来吃饭的,晚点还得送回学校去,周孟航流落到这桌一是占了年龄优势,二是晚上还要当司机,自然是一滴酒都不能沾。
周孟航把饮料分完,还没坐下,一只手搭在桌沿,听了周期然的话,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周栗这边。
这个角度看去,能借着门前的灯看到他毫不掩饰的笑意,周栗看两眼,赶紧埋头吃饭了。
一直在沉默进食的周俨突然朝她碗里被丢下一颗大海虾,周栗嘴巴就没闲下来过,没注意到周俨的“暴躁”,她嘴里咀嚼着食物,跟周俨说:“你吃呗,我差不多吃饱啦。”
“吃饱就去帮我做奶茶。”周俨面无表情。
“……”声音温度和这夜里的风有一拼,周栗皱皱鼻子,还是站了起来。
现在哪有人点奶茶!
另一桌的中年大叔们已经喝开了,凑在一起玩扑克牌,周栗还没走到奶茶店门口,就被周忠仁气壮山河的一嗓子吸引住了。
她走过去,看到他们正在玩她之前新学会的二十一个点。这个玩法简单,实用性也强,人少人多都能玩。
周栗停在人群外,观摩几局,两手跃跃欲试地互搓着,像个徘徊赌局外的小老头。
身后贴上个热源,她耳后的风倏然止住,她还没回头,听到熟悉的声音:“欠我的三十块还没还呢,又想玩了?”
......真讨厌。
“不是你欠我六十吗?”周栗转头,借着树上临时拉的低瓦灯看他,出言反击。说完,两人不约而同记起两个月前的“动手动脚”,土匪定价——动一下三十块。
周孟航替她挡着风,轻笑了声。
人群里有人输得鬼哭狼嚎,他的脸低下来,周栗便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按这样算,我欠的可不止六十块。”
“......”
又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人的嘴是越来越没把门了。周栗咬咬牙,不想搭理他,转头见针插缝地混进了人群里。
她一个女娃娃太过显眼,在第二局就被喝得满脸通红的周忠仁逮住了。老父亲把周围的人挨个推走,自己挤到周栗身边。
“停停停!”周忠仁喝了点酒,嗓门洪亮到树上叶子都震掉了两片。
“妹妹吃饱饭啦?”
周栗点头,眼睛还盯着桌面上的扑克牌。
“那回屋里坐着吧,这里冷嘞。”周忠仁把面前的牌一推,“大家没事瞎玩呢,你别看这些哈!”
周栗一顿,目光收回来,又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啦,你也别喝太多酒,小心今晚又睡地板哦!” 周栗要走,听到旁边的人笑话道:“你女儿都大学毕业了吧?还捂那么紧呢?人家姑娘这个年龄都能结婚啦!玩玩怎么啦?”又来撺掇周栗:“小栗,别听你爸的,一起玩才有意思嘛!”
周忠仁听那人调侃已经拉下脸来了,跟周栗说话的时候还是摆上笑脸:“回家让哥哥跟你玩,别在外面玩哈!”
末了,不自觉又念叨一句:“也不知道谁教你的......”
周栗随手一指,意思是她身后的周孟航。周忠仁瞬间面露凶光,周栗张了张嘴,手指伸长点,指向旁边一桌还在扒饭的周俨。
“行行行,快回屋里吧!”
周忠仁表演了一个世纪大变脸,挥挥手,终于把周栗赶回了屋里。
奶茶店没有新订单,周栗笨手笨脚,学着周俨写在本子上的配方调奶茶,没多久,周俨回来了。
他忙活了一天,吃饭时间比大家稍迟一会儿,周栗以为他还要一会儿才能吃完。
他把周孟航挤走,顺势接手周栗的“烂摊子”,偏头跟周栗说:“妈妈在外面叫你。”
店里正好传来自动接单的声音,周栗也帮不上忙,回去找林清了。等周栗出去,店里只剩下两个年轻男人,一个在吧台里,一个在吧台外。周俨手上动作不停,果肉捣好,周遭声音消了一半,他才说:“你刚刚也看到了。”
周孟航没出声,等着他往下说。
“我妹妹很单纯,或者说,她在我们眼里还很单纯,家里人都还把她当孩子对待。她也确实没经历过什么事,乖乖学习,乖乖读书,学业方面一直很顺利,工作经历更不多。虽然我们家条件不好,但确确实实没让她吃过什么苦。”
“她的单纯,或者说是自我,是因为她的世界一直很简单,甚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多少这世界的不同面。”周俨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句子,平时周孟航是话多的那一个,现在身份完全对调。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不想说什么请你一定要对她好的话,我相信你。我只希望之后,无论你们走到哪一步,感情事业都好......”
“请你尽力守护住她的这份纯真。”
周孟航懒散的姿态这一刻变得挺直,像柱子一样杵在这小小一间店里,他呼出一口气,突然笑起来。
不是平时那样不正经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松快笑容。还没维持三秒,周俨又说:“当然,对她好是一定的。不然——”
威胁意味的话语打不败周孟航的笑意,他把周俨做好的饮品接过来,细致地装进打包袋里,重复的动作做了两遍,还是止不住笑。
“我这算是,拿到第一张许可证了吗?”
周俨冷哼一声,没再看他,拎上打包袋出门送外卖了。
小电动车刚开走,周孟航还站在原地,周栗从门外蹿进来,用手臂推他:“一定要对我好,听到没啊?周同学。”
“......”
这一家子人把周忠仁没长的心眼都长了。
他制住周栗的手臂,向下和她五指扣在一起,故意说:“原来有人在听墙角啊?”
他的手心暖烘烘,周栗抓着晃了晃,似乎也觉得好笑,她皱着鼻子,露出洞悉一切的神情:“我妈跟你妈都聊到沿湾未来二十年的发展了,哪还有空叫我啊。”
周孟航低头,在她鼻梁亲一口,警告她别皱鼻子。这会儿店里没人,外面又都是人,两人在这静与闹之间自然地亲近。
周栗心里和被他暖过的手心一样温热,暖得冒热豆浆泡泡,她踮起脚,小声在他耳旁说:“虽然一直都有在努力做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但你们好像都把我当小孩呢。”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语调因得意而上扬,好像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周孟航没再管外面的人声喧闹,忍不住去找她的脸颊,又去啄她的唇角。
她大概还不知道,他也是她的战利品。
第51章 他们成为了彼此
婚礼日期在三十一号,南边的十二月末尾在寒与暖中交错,门前的树叶落了一地,这一年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尾声。
周栗不是没有参加过婚礼,但过往参加婚礼的经验对她来说只能算吃席,由林清和周忠仁带着过去,吃饱了又带着回家。
这是她第一回 对婚礼有这么深刻的体验感。
也是她第一次看见独立又强势的周予流泪。光打在圣洁的白色婚纱上,周予的眼泪随之而落,打湿身旁父亲宽厚的臂膀。
周予连哭都很美,是一种情绪自然而舒缓的外放,周栗轻易受到感染,不自觉也红了眼眶。
周孟航用力握住她的手,提醒她:“妆会花掉哦。”
周栗今天也好漂亮,眼睫上的亮片闪着光。今天她一大早起来化妆,为了消肿,黑咖啡都喝了两杯,把自己苦得两根眉毛黏在一起。她说这对周予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连酒店电梯门边的摆设都很讲究,她可不能给周予丢脸。
周孟航也穿上了平时从来不穿的西装皮鞋,头发打得一丝不苟,平添了几分稳重。
她礼服的肩线擦着他的衣袖,正沉浸在情绪里,听了周孟航的话,她“啊”一声,揪着周孟航的袖口,眼泪突然止住。
手上的触感与平时的纯棉质地不同,周栗想起这人今天穿的是西装,又赶紧放开,仰着脸问他:“没、没花吧?”
嘴巴都瘪下来了,眼眶里一滴泪还坚强地挂着,周孟航哭笑不得,安慰她说:“没有,防水的。”
周栗这才放心。
周予这场婚礼办得隆重,流程却精简,能省的都省去了,现在是交换戒指前的宣誓。周栗好不容易把眼泪憋住,等到周予开口说话,她就顾不上什么妆会花了。
这一次周孟航也没再拦着她。
“谢谢大家来陪我见证这个美好的时刻,我是周予。” 没有说是“新娘周予”,只是周予,这是她的宣誓,也是她的自白。
“现在台下坐着的,有我学生时代的好朋友,有因工作结缘的旧同事、新同事,今天大家能来,我很开心。”
“我出生平凡,父亲为了让一家去城里生活掏空了所有积蓄,但我从小就没觉得自己哪里和别人不同,甚至比别人更高傲一些,一直自命清高地活着。因此经常能听到别人说,周予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不怕,胆子大,聪明又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