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殊鱼轻启双唇,明亮的双眼多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朦朦胧胧。
秋天干燥,拍戏的地方还是深山老林,也没能让楚殊鱼饱满水润的嘴唇多出一点儿唇纹。
楚殊鱼在思索。
她在想,陈风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没有喜欢过人才是不正常吧?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没有喜欢过人才是不正常吧。
如果说她这个年纪没有喜欢过人就不正常。
林涎比她还要大好多岁,那他……也一定喜欢过人吧?
楚殊鱼手指纠结在一起。
一颗心像坐上了游乐场里激荡漂流,在滑轨里七上八下、疯狂乱窜后,被甩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楚殊鱼伸出冰凉的双手,整个贴在发烫的面颊上。
她深呼吸,以此平复自己跌宕起伏的情绪。
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就算他有喜欢的人,她也没有资格管东管西。
作为他小时候的大姐大,林涎都那么大人了,有喜欢的人,她应该第一个送上祝福,而不是情绪不明地在这里想这想那。
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别说是他有喜欢的人,哪怕他有女朋友——
楚殊鱼倏地松开双手,打开面前的呼吸通道,试图吸进更多新鲜空气。
可松手后,冰镇过后的脸颊却更烫了,呼吸进来的新鲜空气,也没能让她冷静哪怕一丁点儿。
楚殊鱼更郁闷了。
她不愿意接受,甚至不愿意想林涎可能会有女朋友。
她不能接受林涎像对待她一样,对别的女孩子极好极好。
这会儿楚殊鱼的心情,就像小时候,蛮横霸道地不让林涎跟别的小姑娘说话。
她知道这样不讲道理,可是偏偏就忍不住这样去做。
楚殊鱼昂起头,看向陈风。
她小小地深呼吸了一下,水涔涔的目光带着试探和渴望。
“有没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过别人的人。”
陈风思索了一阵,点点头。
“有。”
楚殊鱼狂跳的心脏有了减慢的趋势。
陈风一脸严肃:“女孩儿我不知道,男人的话,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过别人的,八成是脑子不正常,或者功能不正常。”
“……”
楚殊鱼十分会挑重点地回复:“所以,是有的?”
“理论上是吧。”
楚殊鱼对陈风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不过不得不说,陈风这种聊天方式,让她紧张急躁的心情缓和了很多,狂跳不止的心脏也趋于平静。
两人的话题从“喜欢”上挪开,开始天南地北的乱聊,还扯起了一些圈儿里乱七八糟的八卦,
相谈甚欢。
心情终于处理好,楚殊鱼在某个话题终结后,主动提出要看剧本,结束聊天。
转过身,楚殊鱼看到一双价值不菲的黑色皮鞋,和昂贵的手工定制裤装。
楚殊鱼缓慢地抬起头。
林涎就站在那里,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前,隔开楚殊鱼和其他男人的距离。
楚殊鱼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重新开始狂跳,脸蛋也重新开始发热。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楚殊鱼身体里有股很淡的心虚感,正沿着脊骨缓慢爬升。
她干巴巴地开口打招呼,语气里又隐隐带着期许:“林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你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男人唇角勾着,锋利的眉梢眼角这会儿满是温柔笑意,眼神若有似无地瞥向楚殊鱼后方的男人。
顿了一阵,林涎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看看你,在这种环境恶劣的拍摄条件下,过得好不好。据我刚才的观察,你过的,似乎还不错。”
楚殊鱼后退半步。
玉白面颊被她自己揉出一团艳艳的红,她皱了皱鼻子,杏眼下意识挪开。
不知道为什么,楚殊鱼有点儿怕怕的。
林涎分明是在笑的。可眼神里,透着充满寒凉的浓郁危险。
好像,随时都要对她做什么危险的事。
作者有话说:
乖女鹅,你终于意识到林老师想对你做危险的事了(竖大拇指)
其实他有这种想法已经很久了(竖大拇指)
第32章
楚殊鱼想了好久, 才抗住林涎身上那种浓郁的危险气息,缓慢地开口:“我过得确实还可以。我本来以为,拍摄地点偏远, 环境会特别差。没想到,酒店只是外观不好, 内设和居住体验都很好,我喜欢吃的每一道菜这里都有。拍电影也没我想象的难,导演和男主角人都不错, 愿意教我, 也愿意跟我讨论对戏。”
楚殊鱼一边说,一边抬起眼,努力做到不动声色地悄悄观察他。
林涎眼睛浓黑如墨,像深不见底的海。
在楚殊鱼开始说话后,这双眼里的情绪逐渐减弱。
可不知道为什么, 说到后面,楚殊鱼发现,里面的危险情绪又浓郁了许多。
林涎开口, 语气平静:“你喜欢吃的每一道菜这里都有?”
“嗯。”
“带我尝尝吧。”
林涎在车上时,就看到楚殊鱼跟陈风站在一起。
不是在拍戏, 但他们仍然靠得很近, 似乎在聊什么秘密话题。
角度原因, 林涎只能看到楚殊鱼半张侧脸。
但她的表情依然鲜活得抵挡不住, 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困惑, 一会儿愤怒。
过了阵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楚殊鱼昂起头跟男演员说话。
片刻后, 她脸上没了那些复杂的表情,目光明睐,仿佛熠熠生辉的宝珠。
原来她跟别人聊天,也能这么开心。
他还以为,她那样娇气的大小姐,会尤其不满意这样的拍摄环境,看见他,就要走上前,别扭又颐指气使地撒娇,说要换地方。
看来,他还是对她不够了解。
林涎缓慢而用力地摸了摸冷白皮肤上的腕骨。
看来,小姑娘不像他想的那样,娇气得离不开他。
一味的缓慢温柔,似乎已经不够。
需要用点力气才行。
.
车内暖气很足。
只一会儿,楚殊鱼冰凉的手指变得温热。
楚殊鱼偷偷瞥向林涎。
深灰色羊绒大衣配上宽大的格子围巾,很普通的秋日装束,在林涎身上,却像秀场走秀的模特。
比起夏日装束,这种造型,似乎更适合林涎。
将那副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带来的清贵斯文感,提升了整整一个度。
只是那副眼镜后面的漆黑眼瞳,比起从前,更添了一层深不可测的意味。
楚殊鱼觉得,林涎今天有那么一点儿奇怪。
可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这种感觉,甚至已经压过了她对他突然赶来这里的好奇。
林涎撩起眼皮,声音很淡地开口:“小鱼。”
突然被点名,楚殊鱼吓了一跳,不满地撇了下嘴,声音哼哼唧唧:“怎么了?”
林涎定定地看向她灵动的双眸,许久没动。
楚殊鱼被盯得脸热,想移开眼睛。
就在这时,林涎忽然倾斜身体,缩短两人的距离,悠悠开口:“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楚殊鱼清澈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蛋“腾”一下烧的火红。
她的胸中升起一团火焰,随着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不断变得浓烈,烧得她身体发烫。
一根冰冰凉凉地手指虚虚擦过楚殊鱼的修长脖颈。
林涎仍然保持着这种极近的距离,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用气声说:“这里都红了,是怎么了?”
热气喷涌,岩浆一样撒在楚殊鱼本就滚烫的脖颈间。
楚殊鱼热得要化掉了。
她闭上眼睛,把羞愤藏在细小的声音里:“觉得你比从前好看,忍不住多看两眼。”
林涎望着她,眼瞳中见不得人的幽深情绪不断翻涌。
少女艳若桃李的面庞近在咫尺。
她闭着眼睛,鸦羽般的睫毛不听话地颤抖,鼻子因为紧张发皱,嘴唇抿成一条线,透出偏白的水红色。
林涎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缓慢地向前靠近,本就极短的距离,在片刻间变得只剩毫厘。面颊就要贴在一起时,林涎偏了头,堪堪擦过她的鼻尖。
他嘴唇停在楚殊鱼耳侧,缓慢地说了六个字。
每说一个字,唇都能蹭到楚殊鱼的耳尖,带来灼热酥麻的热量。
“你的脸,更红了。”
楚殊鱼听到他说。
.
“想吃什么?”
“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那按照你的口味点?”
“不,按你的口味点吧。我不饿,一口都不想吃。”
大概是欺负得太狠,从进入包厢,到正式上菜,林涎都没能得到楚殊鱼一个好脸色。
穿旗袍盘头的服务生推开包厢门,带来一阵鲜甜。
她放下托盘中黄澄澄的大闸蟹,简单介绍后离开。
楚殊鱼轻轻吸了吸鼻子。
鲜味儿明显,一闻就知道是新鲜大闸蟹,还是满黄那种。
地处深山老林,酒店的服务设施再好,也难有新鲜蟹。
入秋以来,楚殊鱼就一直馋蟹,奈何这里只有成品蟹黄包和冻蟹,解馋聊胜于无。
林涎就像是给她带来好运的幸运之神。
他一来,她想吃的美味就有了。
可偏偏,楚殊鱼刚说了自己没胃口,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林涎的手生得好看。
肤色冷白,手指匀长,手背上的青筋不多不少。只是不紧不慢夹菜的动作,都好看得像是艺术品。
林涎慢条斯理地拿过一只蟹,好似没发觉身旁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拆蟹。
楚殊鱼随意夹起面前的一颗油渍葡萄,嚼得意兴阑珊。
林涎拆蟹的动作没停,问:“不是说一口都不想吃?”
楚殊鱼“啪”一下撂下筷子,偏过毛茸茸的脑袋,不满地撇了唇角。
林涎余光望她,不动声色地翘起唇角。
他动作利落地拆完最后一只蟹腿,面前的餐盘已经堆积了小山一样的蟹肉,和金黄诱人的蟹黄。
下一秒,餐盘被放到楚殊鱼面前。
林涎略嫌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现在有胃口了,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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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悬,照在片场凋落的树枝上。
光秃秃的枝桠,给土地遮下一片不明显的阴影。
今天收工早。
因为导演晚饭要跟新找到的演员吃饭。
霍由东人讲究。
这部戏刚开拍,重要女配角就被他骂走了。
拍了这么久,都因为他说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一直空着那个女角儿的戏没拍。
这次找到的这位大概很合导演的心意。
霍由东不止要早收工跟她吃饭,还邀请了所有主创和主演一起吃,当中,也包括这部戏的投资人林涎。
换掉戏服,楚殊鱼随口问:“你知道新来的女演员是谁吗?”
甜甜脸色不大好:“陈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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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楚殊鱼被安排着跟陈风一起坐。
再隔一个位置,就是陈璇玉。
而林涎,刚好坐在楚殊鱼对角。
对面,林涎坐姿放松,正在跟霍由东聊着什么,话语不咸不淡,眼神却淡漠疏离。
酒过三巡,聊到兴起,霍由东红着脸一拍大腿,好像想到了什么:“林先生,我记得,你跟小陈,一起拍过电影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你退圈了,你们还是遇到了,这可真是缘分啊。”
楚殊鱼悄悄看一眼林涎,又悄悄看一眼陈璇玉。
脑海中闪过前些天无意间看到的八卦传闻。
[爆料!《醉剑》拍摄期间,林涎和陈璇玉谈过,就算没谈过也有暧昧,我在组里待过,可以证明!]
楚殊鱼是圈内人,最知道这种子虚乌有的新闻,大多是营销号放出来搞KPI的,任谁都能三分钟编三十条。
可看到的一瞬间,楚殊鱼还是下意识点了进去。
当时,楚殊鱼看得饶有兴致,还幻想了一下林涎哥哥这样的人,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再想起来……
楚殊鱼捏紧筷子,指尖泛白,眼珠紧盯着桌上为数不多的大闸蟹,努力让自己从记忆里跳出来。
不巧,就在大闸蟹马上要停到楚殊鱼面前时,忽然有人转了桌。
大闸蟹与她擦肩而过。
楚殊鱼亮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
一旁,陈风忽然开口:“是想吃大闸蟹吗?”
饭桌上有些闹腾,陈风音量不高,楚殊鱼一下子没听清,下意识靠近了他一点儿。
陈风又说了一遍。
楚殊鱼没什么情绪地浅笑一下,从善如流地点头。
陈风也笑:“等会儿我帮你一起留意。”
“好。”
“陈风。”
一道男声忽然响起,从桌子对面,飘飘荡荡过来。语气很冰,像沁了薄荷。
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包厢一下子安静下来。
陈风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事,赔笑着举起酒杯。
林涎没看他,自顾自站起来,停在他身边。
他表情很淡,仿佛这种举止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跟我换一下座位,那边的座位对着空调,太冷了。”
陈风抬起头,看看正对着林涎吹的空调。又转过头,看看正对着自己的空调。
一时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