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爱跟你说话了。”
“那我要说的事你到底听不听?”
他领着我往前走,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主人公若是姓李的就不用说了。”
“你不听会后悔的!”
“后悔也不听。”
“听嘛,听完你就不生气了,真的。”
“我本来也没生气。”
“骗人,你都变成醋溜朵朵了。”
“朵朵是谁?不认识。”
“哎呀你真是的!”气得我朝他胳膊上来了一拳头,“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非得这样。”
“我哪样了?我一直这样。”
“你昨晚就不这样。”
“我昨晚失忆了。”
“……你不扯能死是不是。”
一路吵吵闹闹,我们走到了马车附近。此时天已大亮,虞姑娘刚洗漱完,正站在马车边梳头发,看我们过去先愣了一下,然后打招呼:“江姑娘!你起了呀,这么早。”
我连忙放开沈堕的胳膊,颇为正经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咳,早啊。昨夜睡得可好?”
沈堕似乎对我着急避嫌的行为很不满意,蹙眉看了我一眼。
虞姑娘小跑过来,见了我简直比见如意郎君还高兴,语调轻快地说:“江姑娘,我睡得挺好,你呢?昨夜我本想叫你一起的,等了半晌也没找到你,我一迷糊就睡着了。马车宽敞,今夜你来一起睡吧,我们做伴!”
“不用不用。你们都不会武功……我在外面可以时刻提防,安全些,嗯。”
虞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强求。目光一偏,仿佛刚看见沈堕这个人,神情极为淡然,敷衍地说:“沈公子也起了呀。”
“嗯。”沈堕回得很冷漠。
虞姑娘没打算搭理他,拉着我的手:“江姑娘,那等会路上你坐马车吧。我那有几件凤蝶阁的首饰想送给你,你戴肯定合适。我昨天就想拿给你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我本想说,我还有事要跟沈堕聊,不方便坐马车。但又一想,骑马真的是太累了。我这大病初愈,又来了月事,昨天随便骑一会儿只想解解闷,哪成想骑了就没下来,一路奔波到这么远,腰和腿都酸得要命。今天若再骑……身体可别散了架。
唉,坐马车的确是更舒坦。
我回头看向沈堕,他没吱声,好像并不想管我们如何。
我答应虞姑娘:“好吧。不过首饰就不用了……”
“没事的,没关系!江姑娘你生得貌美窈窕,乃是‘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就算今日你我不相识,我也打心底里觉得那些首饰配你!”虞姑娘一边夸着好话,比我刚才夸沈堕的还夸张,一边拉着我往马车走,“只恨我没早些遇到你,等回头我们进了城,我再给你置办两件新的……”
早就听说虞家堆金积玉,财大气粗,今日一见,这虞家的长女虞千凝还真是大方得离谱了。然而我对那些首饰财宝实在没有太多兴趣,她若要给,我也是不可能收的。
至于我之前去搬沈堕的宝库……纯属是因为想报复他!当然了,也有那么一点对银子的喜爱。我问他关于宝库位置的时候,他知我意却不拦我,便是默认准我拿了。拿自家人的东西跟拿外人的东西,哪能一样。
上了马车,虞姑娘先端过一盒点心放到我手里:“这是那位白公子送来的,你吃吧!”
白公子,小白?
我只知道他来了,但一直都没跟他碰过面,也不知道他被沈堕怎么了,希望下次见面他还完好。
打开点心盒子,我正饿着,也不多客气,直接用手拿起来,连往嘴里送了三块。品着点心的香甜,心里想的都是刚才那烤鱼,真是可惜了,那么酥香鲜脆,白白被栗子给丢了。
就是不知道栗子那个混蛋机灵不机灵,若是他还想着我,等会应该主动再给我送两条来。
我咽下点心,觉得嘴有点干,一转头,便看见虞姑娘眼睛亮亮的,手里正好捧着一杯茶,做出递给我的姿势。
不用这么……殷勤吧。
我讪笑着接过:“谢谢。”
虞姑娘摆手:“别客气呀。以后你叫我千凝就好。我今年十七,你应该是比我大一岁,我叫你荆禾姐姐,好吗?”
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亲昵地叫过姐姐,有点不自在,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莫名其妙的热情招待。根据她昨天的说法,她好像是认识我的,但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跟她有过什么牵扯。
她未免也太自来熟了,无事献殷勤,让人很难不多想。
总不能是刚才的点心里下了毒吧……
我砸了咂嘴,忽然有点后悔那么随意地吃了她给的东西。
不过她若真有这种胆量和计谋,沈堕应该不会放心让我跟她进来才是。
我依旧是干笑着回她:“行,你怎么叫都行。”
虞姑娘单手撑着下巴笑着望着我:“吃呀,再多吃点。”
我哪还能吃得下去,放下点心盒子:“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我?我记得你昨天说,有什么要事来着。要不你先说?”
“不急不急,”她说,“你吃你吃!你吃好了我们再聊,不急的。”
“那,要不你也吃点吧,别光我吃……”
我真的会很尴尬。
“不用不用,你吃你吃!我刚才已经吃过了。”虞姑娘说着,眼神看向点心盒子里那缺失的一角。
盒子是四四方方的,我从左边拿了几块,但那小小的缺口却在右边,看着也就半块的大小。也就是说,人家早上只吃了半块就饱了。而我单是垫吧垫吧肚子,就吃了人家好几天早饭的量。
人与人之间的胃口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我没有再碰点心盒子,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衣裳的褶皱,最后摸了摸马车上的帘子。整个过程中,虞姑娘始终专注地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真是坐立难安,苦着脸:“你有什么事还是赶紧说吧,等会上路我就出去了,总不能真在马车里跟你一块儿坐着,还是在外面保护你们比较好。”
坐马车这么尴尬,再坐不如杀了我。
就算骑马再累,我江荆禾今天也一定要骑马!
虞姑娘听我这么说,终于不再客套,先是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没错,一叠。
看她这娇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给情郎送信呢。一叠银票大方地塞我袖子里:“拿着拿着!”
我虽不是朝廷官员,却也没少碰见想贿赂我,让我网开一面的人。可今天这样直接给这一沓银票的情况……属实罕见。
银票就像烫手山芋,我赶忙给她还回去:“虞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虞姑娘见我不收,脸色登时就变了,着急地说:“你拿着呀!放心,我绝对比沈公子有钱!他能给你的,我双倍……哦不,三倍……五倍!我出五倍!我只有一个要求,求你!求你保我一命……”
说到最后,虞姑娘声调如泣如诉,若她口中所求之人不是我,说不定我也会跟着动容。
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彻底傻眼。
我仿佛又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顺着味儿,保准能抓住沈堕那老狐狸的尾巴。
作者有话说:
荆禾:累了,拥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人的狗子是一种什么体验。
沈堕:阿嚏——
断臂小白:公子你没事吧?
沈堕:谁在骂我。
断臂小白: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骂都是藏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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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共乘一骑
我不知道沈堕究竟是怎么在虞姑娘面前胡说八道的, 总之她现在似乎认定了我可以救她,并且认为我拿了沈堕的钱财,正在保护沈堕。
我承认昨天出场的时候是亮眼了一点,当成美救英雄也不是不行, 可是我真的没收钱, 来的时候纯属是赶上了。
眼下这种情况, 我要是再解释,恐怕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可信度,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像是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为了暂时稳住她, 我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你想要我救你什么?先告诉我, 你的敌人是谁。”
虞姑娘眸中已经盈上薄薄一湾泪,目光微闪, 小声地说出一个名字——
“虞皓商。”
惠宁王的大名, 惠宁王亲自给自己取的大名, 惠宁王说谁敢喊出来就棒打三百大板的大名。
我听说过,惠宁王原本在虞家并无地位, 也知道惠宁王上台后,虞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并不清楚他们现在具体是何情况。
若只是家务事,我当然不能随意掺和,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更没有那资格,盲目地给自己揽活那是自掘坟墓。我没有再往下问, 而是换了个问题:“虞姑娘怎会跟在大长老身边?”
虞姑娘连瞥我两眼, 有些犹豫:“此事说来话长……等事情过去, 我定对你好好解释, 绝不遮掩。可好?”
我不领她这种情:“等事情过去,那又是什么事情?你什么都不肯说,还想要我帮你,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蠢人么。”
“不不!”虞姑娘慌忙摇头,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现在受制于人,实在身不由己。姐姐你放心,我现在没有危险的,这一路你可以专心保护沈公子,等我们回到惠宁城,等沈公子见到惠宁王之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回到惠宁城,便是走进了惠宁王的手掌心。
听她这意思说的,不只是沈堕想去见惠宁王,惠宁王也一直在等沈堕。他们两个之间的博弈,虞千凝不过是枚棋子。
棋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既然这样,”我轻轻拂开她的手,“回头再另谈吧。”
什么另谈,就是拒绝罢了。
虞姑娘目光一颤,眼看着就要掉泪了,嘴一撇,姣好的面容就像有了裂痕的瓷片,让人惊觉美丽的同时,也感叹几分可惜。
她垂下如扇的睫毛,失神地点了两下头。
我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多嘴:“虞姑娘,你既知道我,那你也该清楚,江荆禾不过是个会点武功的普通人,若不是仰仗大将军和扬威夫人,或许一辈子也没个名姓。”
点到为止,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一没封号二没权势,叫朝廷鹰犬都是往好听里说的,若是直白点说,我真是连个客栈的杂役都不如。跟惠宁王作对?我凭什么呢。总不能凭一腔热血,总不能像个傻子似的跟人家讲什么是非道理吧。
皇帝曾重用我不假,可那前提是我必须得老老实实地为朝廷办事,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做自己的选择。我崇尚正义与道义,但朝廷并不是正义与道义的本身。我已与之产生分歧,不相为谋,也已离家出走半年之久,努力地和过去断了联系。
这些年来,表面上朝廷是我的靠山,其实它压在我身上,更像一种制约与威胁。更别说惠宁王乃是皇帝身边的宠臣,我与他之间,我是绝对的弃子。真要惹了惠宁王,后果恐怕不是我能轻易承受的。届时就算我远走高飞,我的师父,江家,还有大将军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弃他们于不顾,我又算有哪门子的道义。
虞姑娘的事,最好就是不管。又或者说想管,也不能随便乱管。
总之我现在是绝对无法给她什么希望。
虞姑娘红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我等了半天,只等到一滴珠泪从她瓷白的脸上滑落,接着便听她说:“我知道,我也不是逼你,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她说到一半又没了下文。
马车里安静得诡异,气氛压抑极了,我干咳两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我先出去,你多休息。”
撩开帘子下了车,外头不远处,沈堕和栗子竟然在一起收拾行囊,场面格外地祥和友好。我刚一走过去,栗子就把手里牵着的马给了我:“喏,一人一匹,别跟我抢啊。”
说完,他把自己的包袱往肩上一扛,扭头去牵他的马儿。
有什么好抢的,这不就是昨天我骑过来的那匹么。红棕色的鬃毛披散,跑起来气势汹汹,极为威风。
我问沈堕:“你不去给虞姑娘赶马车吗?”
沈堕说:“今天栗子去赶。”
“栗子?”我没反应过来他们在搞什么,“他怎么这么好心又好说话了。”
闲聊着的功夫,我翻身上马,正想再问他一些诸如接下来的安排之类的废话,一转头,他竟然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我的马上,就在我身后,高大的身体像一堵墙,宽厚的怀抱不容我拒绝地圈着我,从我腰两侧伸过手来,拿走了缰绳。
我一怔,面染绯红:“谁让你上来的。”
沈堕理直气壮:“栗子都说了你们一人一匹,我没有,当然只能跟你共乘了。”
“栗子都替你赶马车了,干嘛不把他的马给你?”
“他嫌两匹马拉车拉不动,太累,所以要三匹。”
“……就你们那个破马车还用得着三匹?”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执意要三匹,我拦都拦不住。”
又瞎扯。
我想从他手里夺回缰绳,可他却不肯,姿势就像抱着我似的,却又摆出一副认真骑马的样子。有时他稍一低头,气息就全落在我耳边,声音这么近,像在说悄悄话,惹得我耳根一阵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