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庶妹替嫁后——有月无灯
时间:2022-09-11 06:56:56

  “放旁边。”于冶子打断她,如避瘟疫一般退开两步,指着一旁的木桌子。
  郑瑛瑶极熟络的靠在一旁,揭开白瓷杯给自己斟茶喝,一边没忘说上几句:“您老人家手艺不大行啊,外头还吹什么削铁如泥,这才砍了个树根子就有缺口,别人问我这么禁用的剑哪里买的,我都不好意思往外报您的名儿,不然改天被逮住说您现在做黑心生意怎么办?”
  郁桃:“......”
  一片死寂中,于冶子全然忽视郑瑛瑶,只是从桌上拿起软剑,淡淡瞥过,“五十两银子,五天后来取。”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木屋,留下郑瑛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重复:“五十两银子?您怎么不干脆去抢呢?”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砰’的一声关门声。
  郁桃和郑瑛瑶在外头大眼瞪着小眼,没有任何人张嘴发声,但她能够从郑瑛瑶眼中读出‘看吧我说这个死老头脾气古怪活该他在山中孤寡寂寞一辈子’......
  马车走后,木屋归于清净。
  紧闭的木门久违的拉开一条缝隙,光线渗入细细的一丝,能看见屋里烧着的火炉,夏日山林虽凉,但久坐在火炉旁不免发热。
  于冶子提着剑坐在火炉旁,拨弄了下柴火,瞧了眼对面的人,“遭不住热,就坐远些。”
  男人穿着水白衣衫,不紧不慢抽出一张绢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淡道:“你这样的体质,连夏日坐在火炉旁身上才能有点温度,没必要待在山里。”
  于冶子一手摸过剑刃,面无表情的查看缺口,“所以说是天生铸剑的人。”
  “山下也可以铸剑。”
  “韩世子。”
  于冶子将软剑归鞘,那张脸自始至终不曾表露出任何多余的神情,像是高山终年不化的积雪,不动如山。
  “我搬来山中只是各人抉择,无关其他,山下人价格给的不错,偶尔接个活,给自己多买两斤好炭火烧,清净无扰,便已足够。”
  韩祎站起身,伸手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烬,“五十两接个小姑娘的活,也算是价格不错?”
  于冶子低头瞧着手里的剑,陷入沉默,待半空炸出火星子迸裂的声响,他抬起头,如寻常一般自如道:“郑家的活三年前就已经接下,总不能让小姑娘揣着把缺口子的剑到处跑。”
  “软剑要做成削铁如泥,拿回去砍木桩子,郑家一句话能耗费你这么多心血?”
  韩祎斜靠在门柱上,声音静静地:“自欺欺人有意思?”
  于冶子站定着没动,一双眼波澜不惊:“多管闲事有意思?”
  木屋摇摇坠坠的门再一次打开,男人缓步而出登上马车,山中的竹林遮天蔽日,似能埋没一切。
  作者有话说:
  俺来啦,周末快乐呀,姐妹们,今天世子哥哥粗线啦虽然很小一只,但是也很酷。
 
 
第三十三章 
  山间树林茂密, 朗日只余稀疏的光点渗落在地。
  翰林院与民间东堂学舍、茅山书院并拢才有了如今的国子监。
  正当午时,朗朗读书声渐弱,学监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校舍出来, 多是晨早背来的饭食在堂蒸笼上凑合着热一下,便能填饱肚子。少许人由仆人打马送来热乎的食盒, 由小厮拎着静静候在校舍门口。
  午时休息的钟声早已经敲过, 但学堂里的学生并未离开, 或多或少拥簇着先生,抱着书本请教疑问。
  先生指点两句, 后头的学生哪怕没有提及此处,却都奋笔疾书, 勤勤恳恳往书上、本子誊写, 等头一个到最后一个, 所有人的问题问尽, 已是另一趟钟声敲响.....
  透白的油纸糊成的窗子,采光极好, 那些个送饭食的家仆教养极好,只是靠在窗边, 时不时眼看一眼里头,也都没有敢出声, 连脚下的步子连带着呼吸都很轻缓。
  仆人多是小厮与车夫, 一眼望过去灰扑扑一片。
  只是这种时候难免也有意外。
  例如这会儿, 窗楞上冷不丁凑上一张粉扑扑的脸,那双眸子上的睫毛往左掀一下又往右掀一下,漂亮的像是一对儿猫眼石似的眸子滴溜打着转儿, 贝齿时不时咬着红唇小声嘀咕。
  “怎么还在问呢?一本书这么多东西问来问去的, 自己就什么都读不懂吗?再不结束待会儿阿龄吃顿饭的时间都不够用了。”
  郁嶔龄跟在长队后头,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无意识往窗外扫了眼,突然间就瞧见一片被热气儿呼的水雾雾的窗纸,比别的颜色都要深一些,却也更为透亮。
  从里头看,因这一层窗纸的原因,郁桃的嘴若隐若现,和年结尾在市集里那些脸涂得惨白,嘴巴抹成殷红色的跳大神别无二致,惊骇吓人的效果反而更明显些。
  其实光靠这点特征,郁嶔龄也不能辨认出在窗外这个半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是谁。
  只是书院里皆是男子,从前门养的狗到山中的野蚊子无一不是公的,哪怕是郁桃的声音再小,那娇娇软软的嗓音透过窗户纸传进来,也是平湖乍起波澜,引得先前孜孜不倦埋首苦读的同门们忽的按捺不住不断往外看。
  郁嶔龄看着前头的同门看似是借着书上的疑问转头与身后的好友讨论,实则眼神早已飞到那层窗纸上,跟窗纸沾了一张美人图一样,黏在上头下不来。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尖,抱着少丢些脸的想法,从门口探出半个头,朝自家姐姐比划着嘴型:阿姐,站远些。
  “啊?”
  郁桃瞅见他,偏了偏头,并没有读懂他的意思,反而往门口靠近,和他脸怼着脸,笑容灿烂:“嶔龄!下学了吗?可以用膳了吗?我都等饿了——”
  但很快,她看清了郁嶔龄身后那一群神色各异的少年后,又瞬即反应过来她现在身份和打扮,欲盖弥彰的补上。
  “——小公子......”
  郁嶔龄抽了抽嘴角,挪动脚步将背后的目光挡住,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让她送膳这件事,于面上却只能耐心道:“阿姐,你站远些。”
  “不行!”郁桃毫不犹豫的拒绝,“站远了我怎么看得清楚韩世子什么时候进来?”
  “那是下午时候的事儿了。”郁嶔龄压低声音,小声道:“何况,今日韩世子只会去甲等授课,至少要过六七日,才到我们这儿。”
  她昂起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那我提前来踩个点儿呀,不然怎么蹲的到人呢?”
  郁嶔龄实在忍不住皱着眉,提了提她身上的衣裳,“你来就来,为什么要穿丫鬟的衣裳,又不是丫鬟的样子,在书院里吵吵嚷嚷的,别人都在看你知道吗?”
  郁桃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俗气的碧色,挺委屈的瘪嘴:“还说呢,要不是你说书院里只能下人走动,我还专门带了一套丫鬟的衣裳在马车里换上,若不是为了你,我还用受这样的委屈?”
  郁嶔龄无奈:“你别不讲道理,到底是为了谁?”
  郁桃挠了下被衣领磨得发痒的颈间,敷衍道:“为了我自己罢,我学问不好,应该每日跟着你多学两本书,过几年春闱一并和你报个名字上去,顺便考个女状元。”
  两人说话的动静不小,原先为着先生那一圈拉起的人梯都往他们这处靠。郁嶔龄身条长了许多,瘦高白净的少年脸上带着笑,一脸纵容的跟矮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小丫鬟讲话。
  若是寻常小丫鬟也罢了......
  外头光照在两人脸上,六七层相似的眉眼落在一众少年的眼里,各自心里都揣了个底,有相熟的、比郁嶔龄还要高些的同门搂着他的肩,玩笑道:“嶔龄兄,令妹来了,不请人坐下说话?”
  郁嶔龄挺惊讶,张着嘴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口的郁桃,刚想说‘什么眼神怎么把姐姐看成妹妹?’。
  但一转头看见郁桃那双滴溜圆的眼睛打着转,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没等他开口便,手疾眼快的反驳:“我才不是他妹妹,我是郁嶔龄姐姐。”
  高个年轻人愣忡了下,随即弯眸一笑,斯斯文文朝她作揖:“那倒是,庆文有眼不识令姐。”
  郁嶔龄看着两人的举动,心里莫名烦躁,撑着手隔在中间,沉着脸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快去寻先生,别凑过来耽误我吃饭的时间。”
  少年们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个个长得像小白杨似的直挺率真,转头看一眼郁桃,笑容都隐隐挂在脸上,郁嶔龄句话功夫一呼百应,果真先生周围一圈人都散去,留着白胡子老夫子莫名其妙捋了捋胡子,瞪着一群皮猴儿,一边迈着大步从学堂离开。
  余下时间里,郁嶔龄拽着郁桃的袖子将人拉到塔子松树下的隐蔽处,但挡不住同门偏要往这处靠。
  平日里肃静的飞鸟不惊的堂前,正当午时太阳将人晒得暖暖的,三五个年轻人拥簇在一块,有意无意从郁嶔龄身边晃悠。
  郁桃一抬眼,看见那个自称庆文的少年笑的像是一汪清泉,颊边两只小窝跟酿了甜酒似的往外溢。
  她想起翘楚在点心盒子里装了满满一匣子点心,便打开朝几人招呼道:“都饿了一早上,要不要吃点点心先垫垫?”
  “可以吗?”庆文看看她又看看郁嶔龄,不大好意思的伸手挠挠头,“其实没几步过去就能吃饭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要吃饭就赶紧过去。”郁嶔龄毫不留情打掉两三只往匣子里伸的手,跟护食的小狗一样,“知道不好意思还往这儿凑?”
  “郁嶔龄!”
  郁桃怒视他,径直将点心匣子往前一放,“都是你同门好友,不记得母亲教导着对人要友好,互帮互助吗?几口点心你天天吃日日吃都喂谁的嘴里去了?你还要来护?”
  郁嶔龄被她一瞪一训,瞬间蔫儿了,叹口气坐在石凳上,等翘楚盛出吃食来。
  这一头郁桃大大方方的将满满一匣子点心分的干干净净,还不忘道:“平日里嶔龄托各位多多照拂。”
  点心分的差不多,里头零零散散几块,她手捏着拿出来,一人一片的分量放在几人的手心。
  庆文看着那只在点心的衬托下嫩白的小手,从自己手心晃过,眼神颤了颤,一抬,又落在面前人粉珠绢花上。
  他舔了下干巴巴的唇,“姐姐......”
  “啊?”
  郁桃下意识抬头,跟着她抬头的还有眼神凶狠的郁嶔龄。
  但庆文直接忽视了后者,清澈见底的眼睛瞧着郁桃一动不动:“我叫李庆文,出生尚书府,年方十四,后年便能去赴秋闱,如今勉强算个秀才,虽不大够看,但若是后年能中,就是举人......”
  郁嶔龄:“......”
  说起尚书府,郁桃反而记起点什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哦’了声,打量了下李庆文:“那李敬然不就是你的哥哥?”
  李庆文呆呆的:“正是家兄。”
  “那便没错了。”郁桃语气随意,“我这次从平阳城往京都,正巧与你哥哥顺路,只不过......”
  她掐着下巴,拉长语调似是沉思,“......我看你与你兄长也不大相像,是你要更白点儿吗?”
  李庆文脸上泛起了点不自然的红,结结巴巴道:“应当是我要白一些,母亲说生我的时候吃了许多葡萄,所以眼睛也比哥哥要大。”
  郁嶔龄看见兄弟一副找不着东南西北的模样,压根儿不想听这两人在这儿说吃什么比较白,他站起来,借着拿点心的动作挤开李庆文,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还不去用午膳?再过一炷香,先生就要来了。”
  “午膳?”李庆文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谈话并不能充饥,笑着一揖朝郁桃告别。
  “再尝尝这个?”
  郁桃想着弟弟同门好兄弟,加之李敬然亲弟弟层层关系,语气更热切了些,从另一方匣子拿出拾已拿手的糕点,递到李庆文手中。
  “你应当没吃过,先试试味道?不错的话,下次我让嶔龄给你们多带些。”
  那双嫩白的小手虽然只是在手心上虚虚飘过,但这个动作却再一次让李庆文脸红到耳朵根。
  “谢谢、谢谢姐姐。”
  郁桃随意的摆摆手,回头才看见郁嶔龄戳着食盒中的饭菜,眼神已经能将她的后背烧出一个大窟窿。
  “哈、哈哈。”她左右看看,拎着裙幅坐下,欲盖弥彰的解释:“其实挺意外的,原本以为读书人清高自傲,没想到都挺平易近人的,而且彬彬有礼。”
  她心情好话也多,在郁嶔龄越来越黑的脸色下絮絮叨叨不住夸赞:“特别是李敬然的弟弟,他哥哥虽然两三句话不大靠谱,但是李庆文生的白净乖巧,若是再等两年又是一名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大才子,我要是在小个几岁......”
  郁桃说着,迎面一口凉风,忍不住打了个无声的嗝。
  待喘口气,她正要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时,突然发现刚才还一副臭脸色的弟弟,这会儿却一脸乖巧安静的看着她的头上纹丝不动。
  —— 准确来说,应当是看着她头顶之后的上方。
  郁桃的心口漏跳一拍。
  听见身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乍然响起:“小两岁怎么了?”
  ......
  韩祎应天源书院之邀授课,只是因为苏柯迁随口一句话 ——  阿桃妹妹几位表兄还有亲弟弟都在天源书院里,你不去看看吗?
  看看吗?
  他摩挲着手中的帖子,许久才在上面添上几笔,将此事排在了请于冶子出山的后面。
  苏柯迁是天源书院的常客,他师从天源书院徐百先生,时常闲来无事便来书院替恩师授课。
  韩祎的马车往于冶子的木屋去,苏柯迁看不惯于冶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竹林子里跳下马车图凉快。
  直到小半个时辰马车再次出来,他一脸贼笑的攀进轿厢,摇着扇子:“猜猜我看见谁了?”
  韩祎闭着眼,不答。
  他早就习惯,一面大赤赤卧在榻上,跟没骨头似的仰着,自顾自笑两声:“说你们巧还真是巧,一个前脚刚走,另一个后脚就跟出来,说到底是同骑过一匹马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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