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楚正则的声音如古井无波。两个宫侍径直上前堵了这宫女的嘴,毫不留情地把她拖出了门外。
房门大开之时,天空一声惊雷,炸得人心惊胆战。余下跪着的人拼命低伏着腰,恨不能和地上的白玉石贴为一体。
德忠进来,悄然带上了房门:“陛下,您今儿要留人伺候吗?”
楚正则什么话也没说,只抬头看了眼天色。
*
楚正则抬头看天时,薛玉润也在看天。
惊雷初响时,她正在练字。雷鸣声惊得她手一顿,硕大的墨汁顺着狼毫笔滴落在刚写完的字上,她索性将宣纸揉作一团,扔进纸篓里,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色。
薛玉润其实不怕打雷,怕的是楚正则。
那是她七岁那年发现的。
她那个时候刚读完雷公电母的故事,还想推窗去看来着。结果楚正则将她的手攥得非常紧,她回过头去,他脸色发白,双唇紧抿,声音又低又沉:“你别怕。”
她当时回了什么呢?
薛玉润有点不记得了。
太皇太后也担心她怕雷雨天,遇到电闪雷鸣的天气便要抱着她睡。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先皇后和先皇都是在雷雨天去世的。太皇太后还很欣慰,说楚正则心性坚韧,从不怕吓哭小儿的雷雨天。
她知道,他是怕的,但是她谁也没告诉。
后来的很多个雷雨天,她都会硬赖在楚正则宫中,不是要跟他下棋,就是要跟他比投壶。
但是楚正则大概从来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她怕雷雨天来着。再长大些,他们在功课上愈发争锋相对,他可能觉得她专挑雷雨天找他,是比较好赢他……
思及往事,薛玉润垂眸收回了视线。
写着《相思骨》的字条仍粘在视线可及的墙上,旁边春瓶里的蔷薇花颤颤巍巍,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显出了几分惧意。
哼哼,他先前就在扮潇洒美少年,如今软香温玉在怀,谁爱陪谁陪,反正跟她没关系了。
薛玉润靠着椅背,悠哉地尝了一块蜜瓜。
“姑娘,西瓜嘤嘤地要寻您呢。”珑缠带着芝麻和西瓜来陪薛玉润,想分散些薛玉润的注意。
珑缠知道薛玉润和楚正则一直以来的习惯,但她更知道,太后在今天给楚正则送来了司寝宫女。如果不出意外,此时楚正则正在被教导人事。
楚正则是皇帝,薛玉润是皇后,这是早晚的事。
西瓜还是幼犬,被珑缠抱着举起来,它的叫声还不像成犬那样洪亮,奶声奶气地“汪”着,露出粉色的肉垫和柔软的肚皮。芝麻比它老道多了,它在薛玉润脚边找了个舒服位置,趴了下来,前爪朝前伸直,躺平了。
“乖,揉揉肚皮~”薛玉润从珑缠手中接过西瓜,将它放在腿上,温柔地揉了揉它的小肚皮。西瓜不太安分,到了薛玉润怀里就想往上跳,要舔薛玉润的嘴唇。
天际忽地又炸开一声惊雷。
西瓜一个激灵,梗直着脑袋,汪汪汪地叫着,身体还在发抖。就连芝麻也倏地坐直了,警惕地看着窗外。
薛玉润连忙给西瓜喂了两颗花生,抚着它的脊背,轻声哄着它,等它安抚下来,然后才把它放到了芝麻身边。
芝麻舔了西瓜两下,西瓜便抖擞起来,高兴地朝它摇尾巴。珑缠给两只小狗喂了两条风干坚硬的肉干,西瓜靠着芝麻趴了下来。因为有了依靠,它得以安心地啃肉干。
薛玉润看到这场景,不由一愣。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都不知道,遇上了雷雨天,楚正则如果不在她身边会是什么模样了。
算了,就算楚正则现在当真沉在温柔乡里,大不了她吃个闭门羹,事后被人揶揄嘲笑,再被太后问上两句。
薛玉润一边唾弃自己的心软,一边站起身来:“我……去找陛下对弈。”
珑缠一怔,刚要劝阻,却见薛玉润已推开了门。
“姑娘,陛下现在不方便……”她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
薛玉润站在门口没有动。
门外乌云密布,翻涌的云层随时都有可能降下一道惊雷。
少年站在她的门前,因为身量高她不少,将她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影里,挡住了本该出现在她视线里压城的黑云。
他看着薛玉润时,仍在轻轻地喘气,但幽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薛玉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门口遇上楚正则。
这雷雨天已经开始这么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