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春唯唯诺诺地站起来,深弯着腰。
“幸好这次避暑是晏太医随行。”许太后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对晏太医道:“有晏太医的话,就足以说明顾姑娘的腹痛与茶水无关了。”
晏太医迟疑了一下,道:“下官不敢说全然无关。”
薛玉润眉头微蹙。
“就是无关。”一个虽轻却很坚定的声音传来。
“如瑛?”蒋山长立刻迎了上去。
薛玉润也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这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稍远处的楚正则。
楚正则轻轻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那一瞬,薛玉润忽地就安下了心来。
*
“臣女无状,请太后责罚。”顾如瑛被珑缠搀扶着,脸色苍白,勉强向许太后行了个礼。
许太后微微蹙眉,后退了一步,语调温和地道:“你身体不适,不用过来。有什么事,哀家会派人过去。”
“臣女不能让薛妹妹因臣女之过,有损清名。”顾如瑛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热水囊和红糖温水让她舒服太多了。
楚正则派人来问她详请,本也让她不必过来,一切自有安排。但顾如瑛坚持亲自前来,在她这儿,没有让恩人受辱的道理:“臣女比薛妹妹先到,薛妹妹到后,臣女滴水未沾。”
她说得非常的细致,一点儿也不含糊:“臣女惭愧,因为紧张,所以在薛妹妹来前,臣女只喝了半口杯中水,远不足以让臣女失态。杯子里的水之所以只有小半杯,那是因为臣女只倒了这么点。”
晏太医立刻肯定了顾如瑛的说法:“杯中泻药用量本就轻微,半口水远不至于生效。”
“若说薛妹妹有意要害臣女,那是滑天下之大稽。”顾如瑛点了点头,说得斩钉截铁:“薛妹妹对臣女有大恩。”
许太后眼风凌厉地扫过顾如瑛身后的顾家人,顾家人低眉敛目,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许太后的视线最终落在她派去请顾家人的宫女福夏头上。
福夏也是“福”字辈的宫女,虽然不如福春那样跟许太后亲近,但也是许太后的一等大宫女。但此时,福夏低着头,身体正在轻轻地发抖。
许太后移开视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顾家人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半点没有要阻止顾如瑛的意思——开什么玩笑,她们可是皇上的外家。就算这是个给薛玉润下绊子的绝好机会,若皇上要清晰明了的真相,她们就绝不能有半点含糊。
更何况,顾如瑛也不听劝啊。
顾如瑛是性格执拗古怪,可她又不是傻子。
薛玉润续弹《碧血丹心》可以曲解成是要压她一头,如果她紧接着知道了茶杯中有泻药的事,她也会怀疑薛玉润,此时断然不会出面。
可薛玉润紧接着就让珑缠表示,她会继续弹筝。移换秦筝的空隙,给了使女把她扶进偏殿、清理痕迹的时间。
大殿上沾血,可比弹错一首筝曲更严重。
就连寿竹起初来殿中查看的时候,都知道顾忌她的声名,要绕道走到屏风后。薛玉润要害她,只要着急忙慌地命人推开屏风,她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顾如瑛朝薛玉润深深一福:“多谢薛妹妹。”
“没事没事,赶紧去休息吧。”薛玉润连忙避礼,让宫女搀着顾如瑛回房:“你放心,就算你肚子疼跟泻药没关系,可你的杯子里的确有泻药。有人欲加害于你,这事儿我会替你看着。”
顾如瑛向她点了一下头:“多谢。”说完,便跟着晏太医走了出去。
薛玉润转身向许太后郑重地行礼:“臣女恳请太后详查在顾姐姐杯中下泻药一事。”
楚正则在,她追究起来便再无后顾之忧。
“汤圆儿说得对。”钱筱向许太后行礼,正色道:“顾姑娘如果喝完了整杯茶,身子不适,多半也只能完成半阙筝曲。”
“如果汤圆儿没有及时续上后半阙,没能扭转局面,事情少不得会闹大,还不知道要传出多少不利于顾姑娘和汤圆儿的流言蜚语来。”
“即便汤圆儿利用了筝曲扭转乾坤,可如果不是因为顾姑娘并没有喝那杯茶,且尚有力气解释得一清二楚,顾姑娘杯中掺有泻药的事,依然会让人怀疑汤圆儿是为了出风头故意为之,给她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钱筱语调坚持,寸步不让。
蒋山长本来着急跟顾如瑛回房,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皱眉道:“此等恶毒阴险之人,断不能留在公主和姑娘们身边,没得带坏了好好的女孩子。”
薛玉润颔首,就连三公主也有点后怕地跟着点头。
寿竹代表着太皇太后,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道:“此事攸关皇家颜面,太皇太后也定希望您能妥善处置。”
许太后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面上丝毫不显,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此事确然紧要。福春,你去问问德忠审问宫女、宫侍的结果。这一次,可得问清楚明白。”
原本福春失误,合该让她的另一位一等宫女福夏去。但此事重要,福夏不成事,许太后想了想,还是让福春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