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浔叹口气,放弃了跟她聊这种事情。从她过了十五生辰后,说起这话时从一开始他气闷到现在已经无比坦然。
“我要开始炒辣椒了,阿夏你先出去,会呛到。”
阿夏不信邪,不过从盛浔开始往热锅里倒油,油热下入干辣椒和花椒后,辣味呛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赶紧跑出去透透气,还很有良心地拿块布给盛浔蒙眼睛。
等炸到干辣椒和花椒无比酥脆后,捞出来剁碎,放各种料酒,熬成红色油腻的汤汁,盛浔把汆好的白菜、豆芽、蒜苗都很齐整地摆在盘子里,烫熟的肉片一片片放好,浇汤汁,没再放之前的辣椒。
他把所有窗户打开透气,又倒了杯茶凉着,等辣味散了不少后,他才喊了声,“阿夏,你过来尝尝。”
阿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没再闻到那股特别呛人的味道才进来,她看着一碗红通通的肉,还没吃就知道有多辣。
她咽了咽口水,“我先尝一片再说。”
“很辣的,咬一点看看自己能不能吃。”
盛浔还特意少放了很多辣椒,不过再叮嘱一次,拔了双筷子给阿夏。她夹起一小块的肉片,呼呼吹气,才试探性地放到嘴里。
没吃过辣的舌头沾到肉片,就觉得嘴巴发麻,红通通的,想吐出去却又舍不得。
盛浔看她眼睛都红了,连忙伸出自己的手摊开放到她嘴巴前,“吐出来。”
不过阿夏摇摇头,她辣归辣,到嘴的肉死活都要咽下去。不过却被辣的眼泪直流,盛浔直接拿了杯水送到她嘴边。
他说道:“以后我不做了。”
“我觉得,”阿夏拿袖子擦了把眼泪,“我觉得很好吃,下次少放点辣椒。”
“别拿袖子擦。”
盛浔掏出张帕子浸湿了给她。
阿夏擦了一把,抬起头问他,“我的眼睛红吗?”
他认真地凑近看了眼,阿夏脸很白,哭起来弄得眼睛一圈都是红的,眼睛湿漉漉的。
很漂亮。
盛浔别过脸,声色略微有点沙哑,“红了,拿帕子敷一敷。”
“等我大家吃到这菜肯定跟我一样。”
“嗯,”他别开话头,“阿夏你去外头坐着,等会儿小阿七他们就该来了。这里的菜我自己能烧。”
“好吧。”
阿夏拿着帕子出去,盛浔手撑在灶台边上,长舒口气。
等他快忙活好时,小阿七探出头来,“浔哥,要帮忙吗?这菜烧得还可以呀。”
后头紧随着过来的就是三青,他打量了一眼盛浔,看到他身上这围布,差点没笑疯,“老盛啊老盛,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日,瞧瞧,多么贤良。”
三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了拍盛浔的肩膀。
“菜端出去。”
“好好好,我端我端。”
盛浔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把残局收拾好,灶台擦干净,手一拉,围布解下来放到一旁。
随即走出去,厅堂外头大家早就找了位置坐下,菜也摆好了,味道先不论,盛浔做的菜很有色相,摆盘好看。
小阿七不敢相信,“这一桌的菜全是我浔哥做的?”
“对呀,我看着他做的,”阿夏立马站出来证实,“那刀功老好了,唰的一下,肉切得特别薄。”
“深藏不露啊,浔哥,”山南真心夸奖,会不会做菜闻着味就晓得了。
“吃菜吧。”
盛浔说完,拿着茶盏晃了一圈才坐下,阿夏见他坐过来,把多盛的一碗饭递给他,笑眯眯地道:“今日辛苦啦。”
“不辛苦。”
他指了指边上的红烧肉,“你爱吃这口的,尝尝我做的。”
阿夏夹了一块,她吃这个最喜欢肥瘦都有,软的一戳能戳到底的,略微带点甜口,不能太腻。她才刚尝到,这味道跟她爱吃的差不离,肥肉又软又糯,瘦肉恰到好处。
她点点头,“很好吃。”
“对啊,浔哥,你这豆腐咋做的,”小阿七塞了满嘴,“味道太好了。”
三青咽下嘴里的立马接话,“他在船上做的才好,拿刚钓上来的,煨的鱼汤老鲜了。”
又道:“也不过才半年多的功夫,这从不会到能做得这般好,我都快嫉妒死老盛了。”
盛浔看了眼阿夏,然后拿筷子夹了一个鱼头塞到三青的碗里,“多吃点。”
“夹给我鱼头做什么?”三青纳闷。
“补补脑子。”
三青白了他一眼,扭扭屁股坐到一旁,美滋滋地啃起鱼头来,不吃白不吃。
最后一点也被山南扫桌后,阿夏拿起碗时才突然想起来,“差点忘了,后日不是佛诞吗,我爹说让你们几家都别做饭了,到我家里捣乌饭麻糍,晚上还能去放孔明灯。”
“孔明灯,”山桃擦擦嘴巴,“阿夏你上一年佛诞是不是还许了我一只,说给我画只好看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阿夏早就忘记了,她许过的诺当时没有兑现,时日一长早忘得精光。
她还在努力回想,晓椿就把手搭到她肩膀上,悠悠地道:“还有我的,这你不会忘了吧。”
“我,”阿夏心虚地笑笑,“我自然记得,已经在画了。”
“我也要一只。”
盛浔也道。
阿夏立马回过头看他,从齿缝挤出来一句话,“我来不及画。”
“吃人的嘴软。”
她后面的话被盛浔这句给噎得说不出来。
不待其他几个说话,阿夏立马站起来,指着门外道:“我大哥来接我了,先走一步。”
大家就看她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在她后面笑出声来。
外头确实是方觉过来接她了,正在和盛母说话,看见阿夏出来起身,“伯母,等会儿天再黑路不要好走,我先带阿夏回去了。后日过来到我家时再聊吧。”
“好好,阿夏今日吃饱了吧。”
盛母关切地问道,阿夏立马点头,“吃饱了的,只是我有事急着回去,伯母,碗筷只能让你们洗了。 ”
“没事没事,那你先回去。”
等出门后,方觉笑着问她,“什么事这么急?”
“我忘了之前答应给她们画孔明灯了。”
阿夏很是懊恼,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答应。
“慌什么,”方觉很从容,“到时候你画好了,我帮着你一道上色。”
他拍拍阿夏的头发,神色温柔,“其他的时候我可以帮你画,但是这是你答应给朋友的,就得好好画完。不能言而无信。不过别的我可以帮忙,比如,给你买点用料。”
“大哥你真好,”阿夏立马高兴起来,“什么色都能买吗?”
“都能买。”
此时的天色昏暗,落日的余晖早已散尽,方觉提着盏灯笼和阿夏慢慢走在桥上,一直在听她说话。
“我要给盛浔的孔明灯画只小圆子。”
“不能没礼,要叫他哥哥。”
阿夏改口,“好吧,我要给盛浔哥的画只小圆子。”
“他能喜欢吗?”
“他会喜欢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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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葱油饼
当然, 阿夏最后在落笔的时候,并没有按她所说的画下来。
晓椿喜欢春日的旷野,她就画一片绿地, 满枝繁花。山桃喜欢莲花,她就画一池摇曳的莲花,鱼戏莲叶间。
至于盛浔,这人的喜好太淡, 她想不出来,绞尽脑汁给画了船行海面, 百鱼翻腾的场景。
她这个人不会厚此薄彼, 给三青画了雨打芭蕉、山南的是满院柿子,小阿七则是飞鹤振翅。
两日从早画到晚, 以至于画完后她就蔫了, 连早食都不想吃, 蒙在被子里睡到大晌午才起。
下楼时还睡醒惺忪, 看到堂屋里坐了好些人, 硬生生被激得精神起来。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阿夏边走边问,她确实觉得时辰还早。
山桃指指外头的天色, 笑话她,“你要是再晚点, 刚好能赶得上吃晚食。”
“确实, 阿夏你不会大晚上起哪做贼去了吧, ”小阿七笑得最大声, “现下都晌午了, 我们坐在这里好半天就等你下来呢。”
阿夏没好意思说为了赶工画到三更天, 不然肯定要被他们笑话死, 直接跳过这话茬。
“那你们还得等我一会儿, ”她打着哈欠,往灶间里头走,“我早食还没吃,你们先坐着,我吃完了再出来。
”
“出来吃也一样,”盛浔撑在椅上的手放下来,声音散漫。
阿夏闻到了葱香气,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家起早肯定做了葱油饼,可不是出来吃也一样。
到灶房掀了锅盖一看,里头是一大盘两面金黄,葱花错落其间的葱油饼,还热乎着呢。
她又走到堂屋,挨着门边问这群人,“葱油饼吃不吃?还有老多。”
“吃,好久没尝过方姨的手艺了。”
晓椿立马接话,阿夏也懒得管其他人的意见,直接拍板,“那我拿过来。”
转眼的功夫人没影了,再冒出头来时两只手捧着一盘子的葱油饼回来,放到花腿方桌上,还稍带一叠很小的油纸。
“懒得拿碗,拿油纸包住底,这样还能少洗好多碗,”阿夏边去搬桃形足方凳边说,语气上挑。
她真的是从来都不会避讳懒这个字,大大方方地直接说出口。
惹得众人一阵笑,随了她的意,包了层油纸把葱油饼拿起来。
葱油饼算是方母的拿手绝活之一了,早年间还是出摊卖的。为此还打了一块圆铁板,微厚很平,放到炉子上,炉眼里不放柴,得放炭才成。
面团也跟做其他的面食不一样,发好还得往里头揉油,揉到整块面团都闪着油光才算好。
揪出一团小剂子,甩溜甩出又长又薄的面皮,葱花撒落撒落放平,酥油搁一勺,猪油还得抹点,团起来抖抖,啪地一声,又快又利索地用手拍扁。用擀的用别的器具压平,都不如一双手拍的好。
铁板抹油,面饼按上去,煎到颜色淡金,趁热拿出来,把饼直立,用手上下拍打,层层起酥才好,葱油味很浓。
阿夏还是能吃葱的,小时候她娘老爱忽悠她,说吃葱长聪明,每隔一段日子就变着花样给她做菜,搁老多的葱,还不呛鼻。
所以她丝毫不觉得葱油很臭,饼皮外酥里软,咬一口酥皮也不会往下落,火候很好,不油不咸,一个葱油饼做到很脆很透就算顶好了。
只是有一点,吃了要漱口,不然呼出来的气都是浓浓的葱味。没有喝的,单吃一个葱油饼后,阿夏就停住了手,去倒了壶茶给他们喝。
拿起茶盏小啜一口,她才说:“到楼上去吧,让你们看看我的大作。”
果然画完了以后,说话的底气都很足。
盛浔瞧她下巴微抬的模样,轻轻笑了声,附和道:“成,让我瞧瞧你的大作。”
站起身,从脚边拎起一个带罩的孔明灯,阿夏看到还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
晓椿上前挽住她的手,晃了晃,“走走走,我可想看看你画的。”
“保准你满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二楼,阿夏直接带他们去了晒台,地方宽敞。
“等我一小会儿。”
她说完,噔噔跑回去,不多时在底下喊,“谁来帮我一下。”
盛浔正好晃到门口,弯腰下去帮她把那些孔明灯全部拿上来,晒台上有一张很大的石桌,灯笼刚好可以放到那上面。
“来来来,没奖扑卖,你们猜哪个才是你们的,猜中才能拿,猜不中晚上我帮你拿了放出去。”
阿夏说话很促狭,找个凳子坐下来,手撑着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这个是我的,”盛浔单手挑起那只有海船的孔明灯,也没等阿夏回答,自顾自拿走坐到她旁边。
“你怎么知道就是你的?”
阿夏侧过身,手还在脸上,反问他。
“我猜的,”盛浔目光扫过她的脸,有点手痒想捏。
“好吧,那恭喜你猜对了,”阿夏看他猜中还有点失望,转过头又道:“快猜快猜,买定离手啦。”
晓椿笑吟吟地指着那个春日图,“我就晓得阿夏你没忘,这肯定是我的,一看到我就喜欢。”
“那个荷花是我的,”山桃踮起脚拿了过来,“哎呀,都不用猜,打眼看见这鲜亮的色就知道,是我山桃的孔明灯。
阿夏很快地翻了下眼皮,懒得搭理她,只剩下山南这三个,左看看,右看看抉择不出来。
“哎,”三青用手肘撞了撞山南和小阿七,“你们两个快点选,剩下那个就是我的了。”
“三青哥,你想的可真美,我也挑不出来,”小阿七横竖看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左右就是都好,但找不到他那个。”
山南乐呵呵的,脸上挤出两团肉,好脾气地道:“我爱吃柿子,这柿子应当是我的。”
“得了,我们两个随便拿一个,反正小阿夏也不会说的,”三青已经放弃猜了,看芭蕉顺眼随便拿了一个,准备待会不是就把它举起来,反正阿夏那小个子也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