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榣?”
江榣表示不想说话,她差不多懂了幕后之人的用意。
现在这情况,有人淹死,也能将锅甩给冥河。
虽然天道那关过不去。
但宁嘉,可不是在意天道之人。
“你说,我要不要冒着无法飞升的风险——”
他眼神平静。
“在这里,杀了你。”
江榣瞥了他一眼:
“在攻击我之前,你会先沉到水里。”
他们间隔着五六个人的距离,除非宁嘉抛弃他现在的废桨,不然压根够不到她。
气氛又陷入寂静。
冥河的夜空很漂亮。
不像修真界,动不动有修士乘坐着自己的交通工具穿行。
再高的兴致,在看到接二连三的灵剑或灵船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年前那晚,金色光点配上漫天星辰碎屑。”
宁嘉忽地开口:
“比现在更漂亮。”
江榣知道他说的是他杀人未遂反重伤那天,没什么反应。
“重建住宅的装修费也很漂亮吧。”
宁嘉:“那也不会比你想买的天阶灵剑贵。”
江榣:“还好吧,我的存款应该比你多。”
宁嘉:“……”
空气瞬间安静,江榣也不觉得尴尬。
她第一时间给冥河救援队发了传音。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不作死,顶多是别人泡温泉,他们泡冷泉。
总有结束的时候。
然而,可能是这个环境很适合辩论,将话少的两人都变成杠精。
宁嘉:“闻临的事,你知道多少?”
江榣:“没你了解得多,真算起来,他是你的老师吧?”
宁嘉:“司漝仙尊是你的师父,他的事你就一清二楚吗?”
江榣:“宁珩还是你亲哥,他做的事有哪件跟你解释过吗?”
宁嘉:“……”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江榣支着侧脸,等得有些无聊了。
下次交给茶楼的话本,可以设个冥河背景的副本。
不怪救援队的效率低,冥船是手工划桨,不是灵力驱动。
“在你看来——”
宁嘉的声音倏地响起。
“资质有多重要?”
要是平时,江榣绝对不想接这种哲学话题。
但现在太无聊了。
“很重要。”
宁嘉没有意外,他垂眸道:
“这样啊。”
问天才这种话题,得到此种结果不也是理所当然。
“说到底,你这人也挺奇怪的。”
江榣慢条斯理地开口:
“明明自己将资质看得那么重要,却希望从别人口中得到相反结论。”
闻言,宁嘉扯了扯唇角:
“很奇怪吗?”
冥河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倒霉蛋。
江榣嗯了一声:“不过,有宁珩那种兄长,也就不奇怪了。”
她见过宁珩两面,这个人比闻临还要冷心冷情。
当然,并不是说闻临对闻渊有多深厚的兄弟情。
只是他对资质还不错的小孩至少会做表面工作。
而宁珩,他又没有园丁精神,宁嘉在他那估计都得不到表面敷衍。
宁嘉沉默很久,缓缓地说:
“你或许不知道,闻临曾经和兄长提到过你。”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与之比较的他,被定义为天资平庸。
在江榣没出现前,他身上的标签还是资质上乘。
可上乘与顶峰相比,终归一文不值。
宁珩的确没有闻临那样的兴趣爱好。
但是,天才永远只能看到天才。
宁嘉抓着废桨,笑了笑。
不是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而是一种释然的解脱。
因为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平静的冥河倏地激起极大的水花,江榣被一股强大拉力扯下水面。
废桨只是废桨,需要使用者自己掌握平衡。
河水本就有吸力,再加上外力干涉,废桨随之脱手,滑出去老远。
冥河水清澈,最初下沉时,眼睛会有刺痛感。
但适应过后,所见清晰明朗。
宁嘉的发带在入水时已然散开,他盯着江榣,弯起唇。
刹那间,雪消冰释,枝头月动。
挂在腰间的传音器微微发亮。
江榣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声线,轻松又柔和。
仿佛一切想要的终于得到,一切不想要的终于放下。
眉目舒展,眼波温柔。
“这次,我能杀死你吗?”
你知道吗?
很久以前。
在我第一次从闻临口中听到你的剑意时,在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时……
那一年冬日,我便想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江榣没什么反应, 语调无波无澜:
“你杀不了我。”
“未必吧。”
宁嘉声音极淡。
闻临既然让他们传送到一起,自然不会让其他人和救援队插手。
这是一场测试。
江榣如果通不过, 就证明她实力不济, 担不起天才之名。
所以这次——
“不会有人来救你。”
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我们理念不合之处太多。”
“其中有一点,任何时候寄性命于他人——”
江榣垂下眼睫,眼底一片清明, 她平静地说:
“本就不合理。”
话音一落,金色光点于水中穿梭跳跃。
宁嘉一怔。
这是——
阵法密文。
怎么可能?
在冥河水底,不可能调动灵力才对……
除非——
这人预料到可能会有的境况, 在一开始便设下了定时传送阵。
宁嘉伸手碰了碰细小的光点。
这些光点, 像是透过窗布映入书房的朝阳。
他倏忽想起记忆中的一幕。
宁珩在书房翻看棋谱,瞥到窗外正练剑的他时,曾随意说过:
“没有驾驭资质的头脑, 实力再强,也仅是一颗顺手的棋子。”
那时的清晨亦如此刻般透亮。
“二者兼具, 才能成为棋手。”
*
另一边。
谢珎、乔桉、乐玹则是被打包扔到魔修学院。
魔族幼崽们正在上课。
乔桉的恶魔角还没拆, 他面不改色地敲晕讲台上的成年魔修,张口就来:
“你们老师身体不适,这节课改成《魔修的自我修养》。”
魔族幼崽:???
乐玹一落地给自己下了混淆阵法,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这会儿靠着墙看无证老师诓骗异族幼崽。
而只点了剑术技能的谢珎,从没哪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涉猎不广的坏处。
因为他收到了全体幼崽的视线洗礼。
其中胆大的魔修还争先举手提问:
“老师, 这个人修是我们的课堂材料吗?”
“老师, 我还在长身体, 我可以咬他吗?”
“才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大家的加餐!”
“绝对是奖励餐, 只有年级第一的我才有资格享用, 这才符合我们魔族优胜劣汰的自我修养。”
谢珎:“……”
好家伙, 还点题了。
这魔修有点东西,难怪是第一。
在事情发展到辩论赛之前,乐玹一个群攻昏厥阵法扔过去。
世界安静。
谢珎松了口气,对位置不明的江榣表示担忧:
“师兄,她和宁嘉待在一起,不会出事吧?”
乐玹轻笑了声道:
“别担心,师妹有分寸。”
只要她一日想飞升,就不会轻易动手杀人。
谢珎:“……”
不,我担心的不是宁嘉。
他沉默后开口:“宁嘉这人阴险狠戾,我担心江——”
“谢珎同学。”
乔桉语调懒洋洋地打断他。
“可能是江榣同学在剑法上的实力过于出众,以致于你忘记了一件事。”
“她的头脑同样优秀。”
乐玹已经是智力天花板,但真比起来,江榣的预测与判断能力也毫不逊色。
唯一欠缺——
对人心的把控。
所以在对上非理性情感时,多少会出点意外。
可这不是什么致命短处。
倒不如说,每一次的些微差错,都能让她对人性多一份了解。
这才是闻临将她与宁嘉传送到一处的真正原因。
如果不是手段过于偏激,闻临也算是因材施教的好园丁。
乔桉不动神色地扫了眼乐玹。
至于这位。
说实话,乐玹是他最不想打交道的那类人。
三年前,入学测试的模式还是全修真界统考,按个人表现分配院校。
而乐玹所在的考场,只有他一人合格。
放眼各学院招生史,这是极其罕见的。
自那年之后,入学测试变成各学院自主命题。
后来,他听一名命题组老师隐晦提及过此事。
[不区分学生,就是将狼放进了羊群]
那段考试影像已被销毁,其他考生在监考委组织下一一做完心理辅导。
连三年后,在高剑院入学测试中斩断谢珎手的宁嘉,与乐玹也不在一个比较级。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但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能得到。
这才最可怕。
*
室内。
闻临独自坐于窗前,看到影像中从冥河脱身的江榣时,微笑着说:
“真厉害啊,榣榣。”
定时传送阵法。
意味着,在进入魔域前,她就提前给自己留了后路。
传送阵法的成型需要坐标,而她此前从未去过魔域。
也就是说,在他设阵时,江榣只看一遍,便推算出魔域位置。
房间很冷清,仅有的桌子上,几张宣纸随意地摊在桌面。
是对江榣的各项能力分析。
留影石分出两个屏幕。
一个在江榣回到学院后自动黑屏,另一个是刚从魔修学院出来的三人。
江榣留了后手,闻临也是如此。
宁嘉和牧林都是他留给江榣的测试。
这么多年宁嘉在宁珩影响下,对天资的执拗早已到无法化解的地步。
江榣对他而言,是盖在头上的阴影,也是无法触及的顶峰。
宁嘉会怎么做都不奇怪。
至于牧林,他迟早会发现江榣绝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神明。
她只是介于善恶之间,静静观察着此世的一切,不去干涉。
牧林在她身边不可能浑噩下去,江榣越冷静,他就越清醒。
而当他真正清醒时,却发现无人能给予其生存意义。
才是最深的绝望。
到那时,他会反噬自己的神明。
两人中,只要有一人发挥作用,这场测试都能进行下去。
可惜的是,牧林被乐玹扔出阵法。
闻临目光轻扫过影像,若有所思:
“是故意的吧。”
宁嘉当然比不熟悉的牧林更好对付。
乐玹会插手此事,他确实有些意外。
“难道是相处久了,由灵石维系的塑料校友情也写实了?”
*
普通阵法学院。
谈枫刚到大门,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眼尾微扬,慢条斯理道:
“你们是约着去游泳了吗?”
宁嘉一言不发地御剑走人。
见此,谈枫了然:
“看来是故意杀人未遂啊。”
江榣捏了个基本法诀,恢复到往常模样。
便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怎么在这?”
这人不是普通剑术学院的吗?
谈枫晃了下手里的书,散漫道:
“裴瑄发明出一本能口吐人言的书,想买的话要自己到现场。”
他示意江榣去看从教学楼排到山门口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来找他的。”
“???”
裴师兄是将学院弄成购物点了吗?
江榣将视线移到那本书上,迟疑问:
“除了能说人话之外,还有其他奇特之处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购买?
谈枫微微挑眉。
“据说是和高等占卜学院联动,营销天道之书,可占星预言。”
江榣:“……”
听着像伪劣商品。
谈枫打开书给她演示了一下。
谈枫:“下届个人赛第一是谁?”
书:“与你无关。”
谈枫:“我们这届修士,谁能百岁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