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无奈的摇摇头，“如我这般的，便是知道这是一个好主意，也无法放开警惕，只要有一点反抗之心，识海就会下意识排斥入侵者，对其进行攻击。何况是让其他人在自己的识海之中与天外邪魔大战。”
洛星痕不解，“梦魇老祖在前辈的精神世界里天外邪魔编织梦境不就无事？”
“手下败将，何惧之。”
还真是有道理呢。
叶莲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把梦魇老祖放在眼里，仿佛只是轻轻吹一口气，吹落的一粒灰尘。
“若无我的允许，他又岂能在我的梦境之中施展梦魇之术，若无我压制天外邪魔，梦魇之术又岂会对它产生效果。无形无心的天外邪魔是不会有梦境的，虽生了心智，距离它产生做梦的能力还远着呢，连梦境都不会有，梦魇之术本该对它无效的。通过我的识海协助，方才成功施展梦魇之术，把天外邪魔困入梦境之中。”
他看了看洛星痕，见他神色坚持，轻轻叹气，“既然你想要见识，那便让你见一见吧，若不亲眼见到天外邪魔，这样的事情，单凭我一面之词，怕是也不会相信多少，不过是半信半疑罢了。”
“只带你，却单独撇下这位小友怕是也不好，那就一起来吧。”
“放轻松，不要抵抗。”
两人闻言放松精神，感觉到好似有什么在拉扯自己，忽的，眼前一花，来到了其他地方。第一瞧见的，便是梦魇老祖，还恍惚了一下。平日里瞧见的都是他化作一个黑烟骷髅头的样子，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梦境看到过他的原本模样，之后就再没见过，差点没认出来。
梦魇老祖板着一张脸，随意瞅瞅两人，就收回视线。叶莲出现后，他肉眼可见的腰弯了几分，非常识时务的向大神低头。
“前辈，还是老样子。”梦魇老祖恭敬的报告。
叶莲一点都不意外，他点点头，然后盯着梦魇老祖若有所思，直把人看得背后都冒冷汗，以为是嫌弃自己办事不利。
“你看过话本故事吗？”叶莲突然问。
梦魇老祖明显的一愣，没能反应过来，但强烈的求生欲叫他下意识道：“若前辈有这个需要，晚辈定然满足前辈的要求。”
这个回答老万金油了。
“地宫的藏书楼虽有多种书籍，却并无收藏话本故事，想要看只能出地宫。”
梦魇老祖刚想说，以他本事就算不出地宫也能达成目的，却担心叫人误会是想逃跑，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脸色微变。
瞧他这副战战兢兢看叶莲脸色过活的模样，凌端叶还挺感概的。
果然实力就是话语权啊。
有力量未必会换来真心，但强大真的可以换来跪舔。梦魇老祖亲身演绎，印证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叶莲只是心血来潮随便问了一句，梦魇老祖看没看过其实都无所谓。
识海与梦境都属于精神世界，不过两者区别在于，梦境是表层的精神世界，而识海是深层的。
以叶莲的实力，别说梦境了，识海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梦魇之术舞到他面前，除非精神力比他还要强大，不然就是来送人头，或是表演杂耍的。
他指着前方，“那便是天外邪魔。”
本是虚无一片的前方，浮现出一个蜷缩抱膝的人影，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膜，就像蛋壳似的，一条条精神触角从下方的识海之中伸出来，缠住了这个巨大的蛋。里面沉睡的人赫然长着叶莲的样子，从头发到身形，每一处都是照着叶莲的样子幻化出来，要不是叶莲说那是天外邪魔，还以为是他自己的精神化身。
凌端叶才看了一眼，洛星痕果断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姐姐别看！”
因为那个“叶莲”没穿衣服，身上不着片缕，□□，看着它，仿佛是在看真正叶莲的果体一般。
凌端叶纳闷，“它是怎么知道叶莲前辈衣服底下什么样子？”
没看过的话，能幻化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么肯定，叶莲自己说天外邪魔生了心智，竟然模仿起他，这里就叶莲一个可以让天外邪魔模仿的目标，凭那刚生出来的浑噩心智也根本没法凭空想象没见过的东西吧？
叶莲面不改色，也没有解释这点的意思，可能他也不知道吧，神色淡然的仿佛被公开展示的果体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它生了心智，方才能用这种办法暂时困住。”
凌端叶了然，“心智浑噩，精神力自然很弱。”
如果是以前无形无心的状态，根本不会有精神力。
果然，有了心智会让天外邪魔更可怕，但同时也因为心智的出现诞生了它所不知道的弱点。
凌端叶扒拉下洛星痕蒙住她眼睛的手，仔细打量面前的“他”，不愧是大魔头预备役，静静沉睡也能叫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莫名压力。那种感觉，叫凌端叶想起古神的一些描写，压抑的，不可名状的，不可直视，单单出现就会叫人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冲击着san值，那巨大的压力强势的碾压着周遭所有一切。
目光不过是稍微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凌端叶便感觉有些不适。本来因为沉睡而平静缠绕在“他”身边的力量，也有些蠢蠢欲动，仿佛被目光扎醒了。
凌端叶收回视线，抬手揉了揉眼睛，闭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不再去看“他”，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还真是一眼就能感觉到的强大啊。
对于天外邪魔的存在，她毫无异议了。
洛星痕同样，不再是半信半疑，证据确凿，他自己亲身感觉到的，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力的证据，难道把“他”叫醒亲自交手打一场吗？不说叶莲提过识海十分敏感，一旦他在这里跟“他”打起来，恐怕会受到两边夹击。叶莲的识海出于自我保护，不可能无动于衷，毫无反应，下意识的一些反抗排斥，就会化作对他的攻击。
这一眼他就知道了，自己肯定不是天外邪魔的对手。
不论是叶莲，还是“他”，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对付的，怕是连战斗的入场资格都没有。
两人都看过“他”之后，那被精神触角缠绕蜷缩成一团沉睡的天外邪魔重新隐去身影，下方的识海呈现出一副画面来。
“这是，梦境？”
那画面俨然就是凡俗社会里常见的场景，一家人亲亲热热的生活在一起，爹温文儒雅，一副书生气派，娘温柔美丽，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被抱在她怀里的小孩儿精致可爱，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可惜，眼神空洞无神，神色也是木木然的，仿佛只是一副皮囊，里面根本没有灵魂似的。
饶是如此，年轻的父母对他丝毫不嫌弃，把满腔的爱都给了他，隔着屏幕都能够感觉到那属于一家人的默默温馨。
温文尔雅的爹捧着一本书，轻声细语的为小孩儿讲解。
“重新换了一个出身背景。”梦魇老祖解释道。
叶莲一看就知道，那反应和之前一样，接下来大概也不会有太大变化，不论给“他”安排怎样的出生环境，怎样的家庭背景，都无法对“他”产生半点正面的影响。
“毫无进展。”
梦魇老祖假装自己是壁花，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
凌端叶看着梦魇老祖为天外邪魔的编织的梦境，瞧着梦境里的“他”，一脸若有所思。
亲眼见到了天外邪魔后，她发现对方跟自己想象的有出入，或者说，跟她根据叶莲的描述所幻想出来的形象有出入。被精神触角困住的那个暂且不提，投入梦境中的“他”并没有凌端叶想象中的邪恶暴戾。
她以为的天生坏种，是像高功能反社会人格那种样子，虽然天外邪魔目前的心智目前暂时很低，但天然会被“恶”所吸引，又或者“他”就是“恶”的化身，蠢蠢欲动，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安分，本能的唯恐天下不乱。但从梦境里“他”的样子来看，那空洞无神满脸木然的模样，倒更像是自闭儿。
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瞧不出半点暴戾。
凌端叶试着开口：“是不是太平淡了一些啊？”
“小友有何建议？”
“天外邪魔既然有了心智，那现在懂得生气了吗？”
叶莲回忆了一下，摇头，“没发现。”
“那开心呢？既然以恶为食，梦境里为祸天下的时候应该会有开心的情绪吧？”
叶莲老实说：“我不知道。”
凌端叶不免疑惑了，“那在梦境里几轮发展下来，到何种程度了？”
叶莲不假思索：“果然是天生坏种。”
凌端叶顿时死鱼眼，除了验证天外邪魔真的是个天生坏种以外，就没有其他收获？
“我觉得，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测试一下。在梦境里，天外邪魔所化的人，五感都是正常的吧？像是疼痛啊，痒啊，麻什么的，还有视觉嗅觉听觉皮肤的触觉。”
涉及到专业领域，梦魇老祖信誓旦旦，“与现实里一模一样！”
“既然这样，我有个想法。你们知道，为善和为恶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吗？作恶的时候，在感官上的刺激会更加强烈一些，所以会有一些人为了寻求刺激，会专门去作恶，虽然也有缺乏同理心的缘故。就像恨这种情绪比爱更加激烈，绵绵不绝，偏执固执毫无道理，所以从感官上来说，恨的刺激性更加强烈。爱总体来说是趋于温柔的，在精神上是抚慰效果，所以在形容爱的时候，都是温暖的词汇，而形容恨的时候，都是激烈的，刀割一样凌厉。”
“天外邪魔被恶所吸引，以恶为食，既然无形无心，应该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恶才对，连心智都没有，哪能区分出善恶。不如换个角度，大胆假设，天外邪魔不是被恶所吸引，而是喜欢‘刺激’。”
凌端叶认真的做出一种猜想，“善恶是人类的概念，天外邪魔是不懂的，它只是会对善恶的衍生物产生反应，与善相比，恶的刺激性更加强，所以才选择了恶。打个比方，不同性质的能量，对它来说可能只是口味不同的糖果。‘善’是一种味道，‘恶’是一种味道。”
“想要验证这个想法很简单，它现在有了更加复杂的感官，不再只能对能量产生反应。”
叶莲果然陷入沉思，这个角度他从来没有想过，看到天外邪魔在梦境里的表现，一直以为是天生坏种的缘故，但现在想来，所谓的“坏’其实是人根据自己理解的概念强加到它身上。
他抬眼看凌端叶，“不知小友打算如何验证？”
“我先确认一下，除了它自己在梦境里制造出来的灾祸，有看到过其他发生的坏事吗？”凌端叶问。
梦魇老祖摇头，“没有。”
“我现在有两个想法，一，它觉得梦境无聊，所以每次给它编织的梦境它都会开始自己找乐子，而它知道的最刺激的事情，就是‘恶’，于是便作恶找乐子。二，梦境不论模仿的多么逼真，始终是虚假的，对它来说毫无意义，它不是通过五感了解世界的，或者说五感形成的世界对它来说还非常陌生，并不习惯，依旧依赖于天外邪魔的感官世界，只有真人才能够给它带来真实的刺激感受。”
“先让它在梦境里遇到个坏人，看看是什么反应。”
梦魇老祖犹豫，天外邪魔这种可怕的家伙，要不是被叶莲压着，他可不敢招惹，编织美好的梦境也就算了，搞个事情故意刺激天外邪魔，真不会叫他这个制造梦境的原地暴毙吗？
叶莲：“照做。”
一声令下，他根本不敢反抗，只好战战兢兢的制造新剧情，叫天外邪魔知晓社会的险恶。
然而不论眼前发生什么事情，“他”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无动于衷，似乎并不符合叶莲对“他”天生坏种的结论。梦魇老祖可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发挥出来了，搜肠刮肚的回想那些年见到过的人间惨剧。
换不来“他”一个感兴趣的眼神。
这下叶莲也觉得自己的结论似乎有些不对，或许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或是先入为主，影响了判断。
沉思片刻后，他毫不犹豫道：“现在我们自己来试一试。”
梦魇老祖顿时亚历山大，但不敢反抗叶莲，在他的一个眼神示意下，只好把众人送到梦境之中，来到“他”的面前。
见面的一瞬间，本来无论眼前发生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小孩儿，目光立马看过来，视线牢牢的锁定，宛如人偶一样死气沉沉的眼神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灵魂，尽管还是木木然的神情，但有生气了。
如果这是一个真人，凌端叶一定会毫不犹豫给“他”来一发血气深度治疗送“他”一发入魂，但只是被投入到梦境之中的天外邪魔精神体，而她自己也是神魂进入叶莲的识海之中，为了避免刺激到叶莲的识海，不可轻举妄动。
“我们试一下，在脑子里想些不开心的事情。”凌端叶回想了一下那些年看过的奇葩言论，比如说受害者有罪论啦，直男癌发言啦，还真是效果杠杠的，开始生气了。
“他”就像被棒棒糖勾引的小朋友一样，似乎眼睛都亮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特别瘆人，能够感觉到某种“渴望”，仿佛素了许久终于能够吃顿荤的，或是无聊了许久，终于来了一点有趣的。
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但落在众人眼里变化还是相当明显的。
洛星痕也在回想那些不开心的世界，真是一想就开始愤怒了，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周遭的气场都沉下来。
叶莲正在心中回想典籍上对天外邪魔那寥寥无几的几笔记载，以及对后人的劝谏，感受到心头升起对天外邪魔的戒备排斥乃至厌恶，发现对方的视线似乎在左右游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视线定在他身上，还变得更加“炙热”了，眼睛眨也不眨盯着。
如此显而易见的举动，叫叶莲不禁陷入沉思，难道这个天外邪魔之所以会生出心智，是因为这些年他一直不停的在给“他”投喂的缘故？
想到或许有这种可能性，叶莲忍不住一阵无语凝噎。
但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给他提供了极大的思路。
“这件事我还需要再确认，小友的想法天马行空，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叶莲需要重新理一理思绪。他本就聪慧，之前没想过只是惯性思维作祟，也不擅长做各种假设，甚至是站在天外邪魔的角度去换位思考，今天被打通了思路，思维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