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派弟子此番可顾不得饕餮帮如何做想,纷纷出剑围攻白如海。
偏偏白如海这人恬不知耻,手中扇子飞来飞去,人却一刻不离程玉桥,一面占着便宜,一面拿人当了盾牌,让其余峨嵋弟子束手束脚,不能用出全力。
白如海自己出手却极是狠辣,见飞扇不能建功,右手突然按住扇柄上的机括。
峨嵋派几个弟子听见嗖地一声,连忙飞身躲避,只见数枚飞针擦着其中一人发丝而过,险之又险地钉在了路边老树之上。
这峨嵋弟子躲过了飞针,却躲不过逍遥扇。
白如海飞针打出之际,扇子便立刻向同一人飞去。
于是那峨嵋弟子刚旋身躲过飞针,飞扇就紧随而至,带着内劲打在她胸口,一击将她打飞出去,倒在路上。
“二师姐!”程玉桥心中气急,加上白如海现在也是一心二用,顾及不上,趁机拔出长剑,一招白虹贯日,长剑向后打去,人却向前而飞,一蹬马头,借力飞了出去。
“大师姐,我们先进城去,城中必有正道帮手能襄助我等!”程玉桥弃了马匹,飞身往城门而去。
峨眉派的大弟子如今也有二十七八岁,铃谷七怪为祸江湖的时候,她就跟在静虚师太身边惩奸除恶,是以见过七怪一面。
十年过去,又打了一回,她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人身份,立时听了小师妹的话,策马救起二师妹,向着城门奔去。
白如海轻功虽好,但此处离城门毕竟太近,一路追去,还是叫几人进了汴州城。
与此同时,石敬瑭就在汴州一家酒楼的雅间,与一位参将密谈。
“国公,李从珂近日几次追杀那女贼飞鱼,皆是大败而归。这女贼莫不是真拿了名册,才有人暗中相护?”参将说道。
石敬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像。”
他回想起当日追击飞鱼时的场景,断定那飞鱼轻功虽好,武功却算不上高。
且岚州刺史收赂的账册,他也看了,那账册上的印信却是出自岚州刺史之手,并非作假。
飞鱼虽是盗贼,在江湖上却也有些美名,来皇宫报复贪官,倒是符合她的脾性。
最重要的是,当初那个死在池中的宦官,是身中掌力而死。
那宦官胸口并无淤青,胸骨更未碎裂,心脉却被掌力震断。
凶手的掌力功夫,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在练武之人当中应数一流,绝不是飞鱼能办到的。
“此事暂且不提,我另有一事着你去办。”
“但凭国公吩咐。”参将半跪在地,抱拳说道。
“你明日出发,去麟州一趟,拜会麟州刺史张,告诉他,我要一样东西,他若双手奉上,来日便可回京做官。”石敬瑭双眼微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那参将大为不解,正待开口,石敬瑭又说道:“旁人我信不过,此事交予你,最为妥帖。”
参将问道:“不知那张手中有何宝物?属下知晓一二,也好辨辨真假。”
“你可知这张为何离京?”石敬瑭反问一句,自己答道:“此人是先帝近臣张承业的侄儿,年轻时却跟随那朱温老儿打天下,先帝灭了伪朝之后,念在张承业的面子上,饶了张一命,还给他封了官……”
实际上,张承业是昔日大唐皇帝赐予晋王李克用府上的一名宦臣,这人虽是宦臣,但却文武双全,忠心耿耿,很得李克用重用。
李克用临死前,便将张承业视为托孤老臣,命他掌管军务,辅佐李存勖夺得天下。
先帝李存勖对这位老臣也十分敬重,私下里称之为“七哥”,这张承业的侄子,自然也耳濡目染,知道不少当时宫中的秘辛。
只是李嗣源因为帝位不正的问题,对李存勖从前的近臣颇多猜忌,才将张远远地支到麟州去了。
石敬瑭想从他手里要的,就是那份丢失的名册。
张手中凭记忆记下的名册或许不全,但总比没有名册要强太多了。
两人正在雅间密谈此事,突然一人破窗横飞进来,喀喇喇撞断一扇屏风,跌到桌上,将满桌酒菜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放肆!”
石敬瑭铿啷一声拔出腰间横刀,仔细一看,便看见一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饼脸书生躺在案上,手脚并用地要爬起身。
这人自然不可能是自己飞进来的,否则怎会如此狼狈?
想到这,石敬瑭顺着雅间破洞向外看去,只见对面一座高塔之上,有一个青年僧人双手合十,站在塔尖之上,身上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何不放下执念,皈依我佛。”
这和尚生得面容俊秀,剑眉星目,菱唇轻启,比之这躺在桌上的色书生不知赏心悦目了多少倍。
只是他虽赏心悦目,周围的人却都不敢有任何小觑之心。
“是宏远大师。”石敬瑭也回了一礼,似乎对这冒犯之事毫不在意,只吩咐匆忙赶上来的掌柜收拾残局。
酒楼外,几个峨嵋弟子正抬头看着塔上的高僧。
程玉桥一脸不解地问道:“大师姐,我听闻少林寺宏字辈的高僧少说也有五十之龄,怎得这位宏远大师如此年轻?”
“宏远大师掌管正道院,佛法高深,不可以常理推测。”大师姐说道。
“那就更怪了,正道院不传武学,只悟佛法,宏远大师为何武功如此之高?”程玉桥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我等先去捉住那狗贼再说!”
“玉桥,不可在大师面前造次!”
“可是那贼人……”
“佛家子弟最忌杀生,宏远大师出手救我等性命,我等却在此妄造杀业,岂非不知礼数?”峨嵋派大弟子往白如海逃走的方向看去,“此贼乃是铃谷七怪之一,我们回去禀报师父,再做打算。”
说着,这大弟子冲着宏远大师的方向行了一礼,带着几个师妹又向着饕餮帮几人追去。
……
另一边,林鹿春骑着白鹿,走在官道上,侧着脸朝向江鹤同,问道:“师父,我们这次去汴州,又是拜访你哪位老友?”
“此人可称不上一个老字。”江鹤同说道:“少林寺的宏远大师近期在汴州布道,咱们顺道去看看。”
林鹿春心想着,合着七十多岁就是“老友”,五十多岁就不是了?
江鹤同看她脸色古怪,轻笑一声,说道:“宏远大师与我年纪相当。”
“什么?”林鹿春吃了一惊,“那他的辈分未免太高了吧!”
少林寺的行均大师辈分很高,与上一任罗盟主平辈论交,现在各大门派的掌门按理来说,都比他低一个辈分。
而宏字辈的高僧共有三十几人,是行均大师的晚辈,如果不论武功,但论辈分,这宏远虽然二十几岁,却和各派掌门是平辈。
练武之人虽讲究天分,但各派掌门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年龄也都大差不差,年长的六十出头,年轻的怎么也年近五十,二十几岁自然是差了太多。
“宏远大师一心向佛,并无学武之心,他的武功并不属少林七十二绝学,乃是礼佛之时,心有所悟,自然而然便会了武功。”
江鹤同的话,更是让林鹿春忍不住啧啧称奇,暗自纳闷这宏远大师到底是何等天才。
因为按照师父的说法,这人的武功,竟然是自创的!
第28章 宏远大师佛坛宣讲 饼脸书生屁滚尿流……
“呦!这脸色可真精彩。”
林鹿春和江鹤同快到汴州城的时候, 在官道上看见几个峨嵋弟子骑着马,拖拽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踉踉跄跄往前走。
这几人正是前两天妄想跟在白如海身后捡便宜,结果自食苦果的金风锐几人。
大抵是听说了江家六郎功力并未消退的传闻,金风锐和江鹤同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低下了头。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老远就让两人瞧见了。
她看见熟面孔,不由转头对江鹤同说道:“师父,我有点想念我那好侄孙了。”
也不知他最近有没有挨揍。
已经被破虏门的侯破虏押送到幽云十六州的野利都,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揍确实是没少挨。
野利都有多倒霉,林鹿春不知道, 她和江鹤同又往前走了两个时辰, 在天黑前进了城。
客栈里的店伙是个万事通, 听闻两人要找宏远大师, 手巾往肩上一搭,说道:“那二位来得可巧, 宏远大师在城北开坛布道,明日便是正日子。”
第二天, 林鹿春和江鹤同来到开坛讲经的地方。
“……”
林鹿春只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她看着方圆足有五里的空地, 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能听清吗?”
又不像演唱会有麦克风……
再者说, 这么大的地方,远处的人听清了,近处的岂不是要震聋了?
江鹤同领着林鹿春,往空地中央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就是宏远大师武功高明之处了。当年宏远大师曾在洛阳开坛讲经,其时场景与现在一般无二。”
林鹿春听着江鹤同的话,眼睛向四周看去。
空地上的人都是坐在蒲团之上, 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这些人里,有的是俗家信众,高矮胖瘦、士农工商、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打眼一看,便知是达官显贵。
只是即便如此,这些人也依旧是盘膝而坐,身下蒲团与旁人所坐别无二致,显然是诚心过来听人讲佛的。
除此之外,这里也有不少和尚,有的是少林寺的,有的则出自其他寺庙,均是慕宏远大师之名而来。
这时江鹤同接着说道:“那时宏远大师年少成名,来人多只为瞧个热闹,一见那空地如此之大,便觉排在后面必然无法听清,全都往中央挤去。后来人挤不到宏远大师身周一里之处,便摇摇头散去了。”
“可是今日这里可是拥挤非常,并未有人离去。”林鹿春问道:“难道宏远大师的武功有什么奇特之处?”
“正是如此,宏远大师的武功,乃是诵经之时顿悟所得。当日听他开坛讲经的人数开始虽不如今日这般多,但及至末尾,却比现在还要热闹。”
卖了好大个关子,江鹤同才说道:“宏远大师讲经之声,无论是离之一尺,还是离之十里,听在信众耳中,都犹如与人对坐而谈。”
这时林鹿春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澈的声音,“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林鹿春猛地向周围看去,只见四周之人仍在盘膝打坐,静待佛经开讲,无人注意这里的动静。
她向着空地中央看去,发现一个青年僧人单手竖在胸前,似乎正看着两人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个小沙弥走了过来,领着两人到了那僧人近前。
“在下与小徒途经汴州,听闻大师在此,故来探望。”江鹤同看了林鹿春一眼,说道:“这是小徒。”
“晚辈林鹿春,见过宏远大师。”
“江施主,林施主。”宏远双掌合什。
不知道为什么,林鹿春总觉得,这人刚才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诧异。
她自己不懂佛法,又不像江鹤同那般博览群书,只在一旁听两人寒暄。
这时一个老者向宏远大师行了一礼,林鹿春竟亲耳听见宏远称之为“小施主”!
林鹿春:“???”
是我不配吗?
等那老者在一个蒲团上落座,林鹿春才好奇地问道:“大师,你刚刚为何称那位老丈为小施主?”
“贫僧看人,只在宿慧二字。”
小霸王这时突然出声。
「我听明白了,他说你老黄瓜刷绿漆。」
“你闭嘴吧!”林鹿春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世上,有人年岁虽老,心境却纯稚如孩童,是以称之为小施主。”
宏远说完这句话,江鹤同神色便有些异样。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林鹿春一眼,心中想着,宏远看人一向很准,难道他这徒弟本性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然而一想起林鹿春平时所作种种,江鹤同心中不免又想,人无完人,或许宏远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
虽说是旧友相见,但宏远此次毕竟是为开坛讲经而来,江鹤同两人也不好耽误太久,寒暄了几句,便也找了两个蒲团坐下,静待宏远开坛讲经。
……
与此同时,白如海拖着受伤的身体,狼狈不堪地回到了七怪落脚之处。
几人被玄机楼安置在汴州郊外的一处农庄,农庄平时少有外人往来,七怪在此藏身,的确不易被人发现。
老大乌金鸣看见白如海面如金纸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
“二弟,是谁伤了你?”
“此事稍后再谈,还请大哥助我疗伤。”白如海咬着牙,强忍着痛楚说道。
原本白如海不应如此不济,然而他前阵子刚在林鹿春手里领了教训,伤好了七八分就又出去惹事,此时伤上加伤,自然极不好受。
看他这样子,乌金鸣不敢多耽搁,连忙扶着他进了内室,疗伤去了。
两人进了内室,余下几人则在外间窃窃私语。
“老二一刻也闲不住,我们十年不曾出铃谷一步,如今江湖上不知又多了多少高手。上次那个,指不定是哪个先天境的老妖怪,竟叫咱们给碰上了!要不是老大机警,老六如今哪还有命在?偏老二不长记性,这下倒好,东西没拿到,人先废了两个……”赛娇娥程妙音尖着嗓子抱怨道。
螳螂刀王板儿这时连忙出声阻止,“三姐你少说几句吧!”
“不过话说回来,无为山庄真的有能让人一窥先天境的武学心法?咱们冒这么大风险跑出来,可别白跑一趟!”程妙音兀自喋喋不休。
“你有所不知,那鬼一跟随江无天之前,与我也是绿林道上的朋友。他此次有求于我等,哪里会编这等谎话?”王板儿胸有成竹地说道:“再者说,这无为山庄每过数年,便会有人归隐山林,再不出山。这学武之人,若不是为求武学更进一步,哪里需要归隐山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