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好听,其实王夫人心里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儿!不过一个家生子婢女罢了,又不是姑娘小姐,要就要呗。虽说嫁给一个阉人有些许委屈,可好歹嫁过去是正头娘子不是?不用给人做妾为婢,已经算对得起她了。
贾宝玉还在那不服气地嚷嚷,“拿一个女子做人情算怎么回事?他家权势大,就可以拿好人家的姑娘不当人看了?也忒没道理了些!”
王夫人知道袭人一向得贾宝玉看重,如今袭人要走,他心里定然不好受,便耐着性子哄道:“咱们也是没办法。大不了我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到时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你看这样可好?”
贾宝玉冷哼一声,“嫁给这样的人已是不幸,要再让她风光出嫁,岂非往她心口扎刀子?”
王夫人正还要劝,彩霞却进来说老爷往这边来了,贾宝玉登时吓白了脸,哪还有半点刚才为袭人讨公道的底气。
王夫人也怕他不长眼在贾政面前提这事,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威吓道:“你好好的,不许在你父亲面前提这事。本来就因为你不学好,和琪官儿那样人结交上袭人才被惦记,如今闹成这样也怪不得谁。”
贾宝玉唯唯诺诺听着,只盼着王夫人赶紧让他离开,他实在不想面对贾政。
王夫人也不忍心瞧他这可怜样儿,随口嘱咐了他几句,就让他赶快出去。
贾宝玉得了王夫人的准许立马跑没了影,最后贾政在路上因一些事耽搁了,才没和贾宝玉迎面撞上,贾宝玉也由此逃过一劫。
*
年关说过就过,转眼就是新的一年。
皇帝最终还是采取了夏祯的方案,决定暂行缓兵之计。
只是,这计谋虽说是个好计谋,可究竟能不能成功,出使的使臣至关重要。
皇帝冥思苦想,最终还是决定派礼部左侍郎秦恭前去。
秦恭,字思敬,京城人士,就是秦润的老爹。为人十分圆滑,极善雄辩。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的考试成绩十分传奇。
倒不是有多好,而是在以考试成绩论英雄的南柯国官场,这厮居然在学历只是个举人的情况下,六十几岁就爬到了礼部左侍郎的职位,还是京官!
要知道,吕文正公也是在这个年纪成为刑部侍郎的。
所以这秦恭究竟何德何能有此际遇?
嘿嘿,答案就在他的圆滑上!
准确来讲,这位老大人当初因为起点低,分的不好,为人和品行方面又找不出什么伟光正的点,所以没有太多贵人运,只能长期待在基层,被迫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长期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倒让他养成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马屁拍的那叫一个溜儿!
真正达到了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润物细无声’。你听不出他在拍你的马屁,但听他讲话就是莫名感觉舒畅。
尤其这人还相当会来事,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凭政绩升不上去,那就采取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送礼,一直送到对方心满意足为止。
其实送礼也是一门学问,不是你送人家就一定会收,这个也是要看关系的。但秦恭就不存在这方面的顾虑,凭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秦恭每每都把送礼对象哄的心花怒放,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兄弟这事就包我身上了!
就这样,凭着一手又拉又打的本事,秦恭愣是在一众进士、庶吉士中脱颖而出,从当初的不入流芝麻小官升到了如今的正三品礼部左侍郎。
不评论他的为人,但就这比泥鳅还滑溜的为人处世,也叫人佩服。
如今选他去,但真应了那句话。
术业有专攻!
确定人选后,剩下的就是定出使日期了,也就是今年的四月中旬。
随行人员里有李仪芳,这厮已经完全混了武职,会被派任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身为兵部主事的林清也在随行人员行列?
林清接到任命时简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实在搞不懂皇帝什么意思。但碍于君命,只得将满腹疑虑压下,乖乖接受。
*
南柯国有例,凡皇子公主,必得在婚前一个月行册封礼。
由于四公主和五公主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册封礼便定在二月初举行。
最后,四公主得封常宁公主、五公主得封定安公主。
公主府在两位公主十岁那年就修建好,只等公主们成人获封,直接将封号牌匾挂上去。
自打皇后病倒,就一直由贤妃代掌六宫事,如今她更是亲自操办起两位公主的婚礼。
本来婚期是定在六月份,奈何皇后病情愈加严重,太医更是断言皇后很难熬过今年夏天。
是以,为了不耽误公主们的婚期,同时也为给病重的皇后冲喜,婚礼便提前三个月举行。
黛玉特地在婚前半个月住到宫里陪夏祎(这是夏祎强烈要求的,虽然不合规矩,但这时是贤妃掌权,她和蔼可亲惯了,夏祎向她撒撒娇,她也就同意,对此事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俩也算手帕交了,情分非比寻常,在人生中最重大的日子,可不得相陪在侧。
五公主平时虽然咋咋呼呼惯了,真到了这种严肃重要的场合,心里多少有点发怵。
婚礼前夕吃不吃香睡不睡好,原本可爱圆润的杏眼熬的通红,眼下更是一片乌黑。
黛玉只得提醒她:“你看看你的眼睛,熬的跟个兔子似的,没几日便要出嫁,再不好好休息,敷再多的粉都盖不住你的黑眼圈。”
夏祎也很无奈,“我也不想嘛,可我就是紧张,能怎么办?”
黛玉想了想,有了主意。
“总归也就是这几日需要好好休息,要不这样,你去向太医院拿些安神宁人的香薰,每日睡前放在床头,最好是拿药力大些的,弱些的……”黛玉看着五公主厚厚的眼袋,原本有些不确定的语气立马坚定,“弱些的怕是不管用,还是用药效大些的。”
“虽说依赖香料入睡对身体不好,可那是指长期,咱们只这几日最紧要。等到婚礼结束,再把香薰拿掉。”
五公主觉得这办法不错,于是唤来莹儿,正要吩咐她去太医院。
黛玉赶紧又嘱咐了一句,“须得拣那些成瘾性低的香料,虽说只几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多注意一些总归不会出错。”
五公主闻言略略皱眉,“那你要这么讲,倒不如去向五哥借。”
“五皇子?”
五公主点点头,“五哥有个小爱好,喜欢调配各色香料,太医院那些个太医在香料方面可远不如五哥擅长。”
黛玉心下纳罕,她还以为除女子和专业做这个的,不会有其他人对香料感兴趣。没成想不仅有,还是堂堂皇子?
但细想一番,人的爱好多种多样,或许只是她孤陋寡闻也说不定。
说干就干,五公主立即命莹儿去养怡殿找夏祯。夏祯听莹儿说明来意后,二话不说将香料打包给了她,还贴心地附上用量说明书。
夏祎用了这香料后,不仅能够入睡了,连日来的焦躁心情都平息不少,黑眼圈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啧啧,这手艺,绝了。
三月初,婚礼如期进行。
这一日,公主会着礼服亲自到奉天殿辞行,到皇帝、皇后跟前行四拜礼。
皇帝、皇后则按礼训戒。
公主接受训诫后,又拜四拜。
然后出门,众命妇将公主送到内殿门外,公主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登上轿辇。
到了内东门后,等候多时的驸马上前揭开轿帘,搀扶公主走下轿子,送她上仪仗车。
驸马再从身边的侍从手里接过大雁,将它们交给主持婚礼的太监,太监接受后再交给左右。
然后驸马就可以上马了。
公主仪仗车在后面跟着,公侯百官命妇又跟在仪仗车后面将新人送到府里。
驸马到达府宅后,先在门口等候。
等到公主的仪仗车到达后,驸马再揭开车帘扶公主下车,俩人一同走到府里的祠堂。
驸马站在祠堂东边,公主则立于西处,互相拜了两拜。
然后携手到新房,驸马与公主在婚床旁面对面再行拜礼。
然后上到婚床,驸马坐在东边,公主坐在西边,侍女按照礼仪进献饭食、合卺,然后再相对行拜礼。
新婚隔天,公主在驸马的陪同下面见公婆,公主向他们行四拜礼,公婆也要回两拜。
新婚第十天,驸马上朝谢恩,行五拜礼。
如此,这磨人却仪式感十足的公主婚礼才算彻底完成。
而公主在新婚后三个月,可以直接拉着驸马回公主府居住。
四公主夏祾和五公主夏祎生日相差一个月不到,这俩人打小不管衣服首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是挨着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夏祾是姐姐,又体弱多病得皇帝老爹宠爱,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先挑。
因着两位公主年岁相仿,各自的公主府也是差不多同时期建造的,竣工日期只相差几天。
只是,府邸是建好了,具体哪位公主住哪座公主府却还要凭夏顼亲自定夺。
夏祎原本以为,这回地段最好的公主府肯定是给夏祾,不曾想却给了她!
这让夏祎又精又喜,感叹父皇到底还是疼她的,在她出嫁时给了她一座比夏祾好的宅子。
呃……这显然是夏祎想多了。
事实上,另外那座公主府,虽然地段没有夏祎的好,装璜也确实不如夏祎的那座华丽精美,但胜在清静幽雅,是个养身体的好住处。
夏祾身体不好,体弱多病,老父亲这才给她挑这座府邸居住。
这么说来,夏祎虽然得到‘最好’的公主府,可还是被挑剩下的?
呃呃……事情的真相未免太残酷。
第92章 端敬
天圣四十二年, 三月十七日晚。
端敬皇后于坤宁宫薨逝,享年五十。
端敬,守礼自重曰端、齐庄自持曰敬, 算是个不错的谥号, 至少很合乎外人对谢皇后的印象。
端敬皇后薨逝,天圣帝悲痛不能自抑,特辍朝七日。时至八日, 众大臣于奉天殿外,哭求天圣帝节哀上朝,天圣帝痛斥群臣不尽人情, 复又辍朝三日, 方临朝。
另外,为彰显对皇后的恩典,夏顼特封晋成公主的女儿为仁和郡主, 也算偿了谢皇后生前的一桩心愿。
端敬皇后没了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贤妃和康妃。康妃一向清清静静过日子, 不爱招揽那些个凡尘俗务, 于是摄六宫事的权力自然而然落到了贤妃手里。
贤妃这回倒是没有推辞, 因为她知道, 这个时候摄六宫事,基本已经代表是皇后的人选。
话说,谁不是俗人呢?
她进宫这么些年,不仅有夏顼的宠爱, 还有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这桩桩件件, 真的很难让她不想更进一步。
就算不为了自己, 也要为了她的祯儿。
况且在后宫这么些年, 她不说对夏顼心里的想法了如指掌,但多少还是猜得出一些的。
既然他要她等,那她就安安心心等。她相信,凭夏顼对她的感情,终有一日会排除万难让她成为皇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看,这不就等到了么?
除皇后以外,所谓的妃、贵妃、皇贵妃,听着好听,听着后者总比前者要高贵些,但说到底,不还是妾么?
端敬生前总在她面前强调妾室的卑贱、正室的尊贵。
她都记着,记在心里。
这回,她可终于要从妾变成妻、妃晋为后了,这几十年的生涯总算没白等。
夏顼……也真的没有骗她。
*
外面的朝臣十分有眼色,知道除非夏顼重新娶一个高门贵女做皇后,否则皇后之位非贤妃莫属。于是一个个都见风使舵,在端敬皇后死了一个月不到,就陆陆续续上折子请求立贤妃为后。
夏顼是个体面人,即使内心属意贤妃当后,可到底不能这么快,最少也得等到今年年底,否则外面就会说,发妻尸骨未寒就续立新后,对夏顼本人和贤妃的名声都有损。
他要的是贤妃在所有人的祝贺下成为皇后,舍不得她受半点诋毁。
是以,夏顼只将所有奏请立贤妃为后的奏折扣下,等到八月份下旨亲封贤妃为后,再在年底行册封礼。
当然了,在此期间,有关皇后行册封礼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暗暗准备着,就等着年底一到直接行册封礼。
过惯了清静日子的康妃这几日晚上老听见这样那样的杂音,吵得她晚上睡不安稳,便问怎么回事,宫里怎的突然这样嘈杂了。
李嬷嬷回道:“回禀娘娘,宫里正在准备年底的册封礼,时间有些紧,所有难免日夜兼程。若是打搅了娘娘休息,我去跟管事的知会一声,教他们在钟粹宫周边办事时,尽量选在白天,不要在晚上。”
康妃皱了皱眉,“封后的旨意不是还没下么?怎的就确定人选了。”
李嬷嬷笑道:“娘娘糊涂了不是?如今前朝后宫都心照不宣咸福宫那位就是下任皇后,这可是板上钉钉的,做不得假。”
康妃听着李嬷嬷的话,心底却在沉思,良久,才悄声问道:嬷嬷,你说,先皇后的死,会不会……”
李嬷嬷被这话吓的三魂丢了七魄,朝地上连‘呸’数声,才一脸惊恐道:“娘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千万不能乱说呀!这阖宫谁不知道,先皇后是因病而亡的。”
康妃冷笑几声,“病故的确是病故,只是看病人是不是受人胁迫罢了。要是一心求死,那么医术再高超的大夫也救不得她,这是属于心死。”
李嬷嬷瞧康妃不像信口拈来,也认真起来,“娘娘的意思是……”
康妃点点头,叹了口气,“她又不是神仙,哪里就能那么厉害,提前预知自己的死期,事先将外孙女儿送出去,这明显是有意为之。”
李嬷嬷仔细一思量,发现还真是这么个理,但她又觉得,夏顼那样和善仁厚的人,对他们这些下人从来都是温和有加,都很少发脾气,不像是那么心狠的人。
于是摇摇头,反驳道:“老奴瞧着陛下着实是个仁慈的君主,对待先皇后,尤其先皇后母族那可是一等一的亲厚,便是连贤妃娘娘的母族都没有谢家受陛下看重。老奴……老奴实在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