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瞧见九爷靠在浴桶边缘, 胳膊顿在半空, 手里拿着个水瓢, 瓢里半碗水。
他拿着水瓢应该是想往自己身上浇的。但不知为何, 他那水瓢里的水缓缓原地倒入木桶中。
抬头对上秦晚, 九爷脸色有些……呃,一言难尽。
秦晚假意道:“要我帮忙吗?”
九爷一向是不爱憋话的,但看了秦晚好几秒, 没说话。
秦晚立在原地,借烛光打量他的神色:“您怎么了?”
九爷心里快要纠结死了。昨儿个夜里的回忆很不错,可用绝妙二字形容。今儿个他主动过来, 自然是要再品味一回。
可是,他忽然就没什么兴致了,怎么办?
珍馐虽好, 却也不能天天吃不是。
他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 是三个小格格的阿玛, 是那么多铺子的东家,是无数人嫉恨的敛财能手。他得注意保养, 不能由着自己肆意纵情。
纵情声色的, 那不是男人, 是色胚子。他不想当色胚子。
可是,今儿个是他挑的头,不是福晋去前院缠他。而且,一向恪守规矩的福晋竟然都迫不及待到要来帮他沐浴了!
啊,怎么办?
九爷头一回在这种事情上觉得为难。
直接走?不太好。
直接说没兴致了?那多没面子!
“啊,没什么,爷今儿个有些累,多泡会。你让金斗再给爷抬桶热水进来。”九爷先打了个哈哈。
秦晚故意道:“成,那……我先回屋?”
“回去吧!”九爷迫不及待让她走。
秦晚转身,把加水的事儿告诉金斗后,美滋滋钻被窝睡觉去了。她瞧出来了,这狗男人现在没什么兴致。
但是,刚要睡着,秦晚身子微晃,猛地惊醒:万一他清心寡欲的程度不太够,泡完澡又想了,然后钻被窝偷袭她怎么办?
秦晚拿出前段时间外头书坊新印的西游记绣像画本看。
一边看,一边留意九爷那边的动静。
沐浴的九爷也支着耳朵听秦晚这边的动静。
听到翻书的声音后,他有些郁闷:完蛋,爷不该来撩拨她的。把女人的念头撩拨起来,他又不想了,怎么办?
要不多泡会?泡到秦晚睡着,他再出去?
也没别的能不丢人的法子,且先泡着。
可一直泡到他的手脚都皱巴了,也没听到秦晚搁下书睡觉的动静。
嘶,这女人不等到他过去,不罢休是不是?
猛的一下,耳边又想起下午老十的话:人家对你爱而不得,被你冷了好几年,发发脾气怎么了?
九爷皱眉,所以这是忽然得了宠,要用如今的热匀回前几年的冷?
不成,他要好好保养身子!他还有那么多生意要顾,还爱小酌几杯,可不能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不然将来守着金山银山都没地方花。
可是那女人怎么还不睡觉?
正想着,外头一直等着九爷传唤好进去伺候的金斗搁着窗扇出声了:“主子,要奴才伺候您出浴吗?”
九爷今儿个怎么回事?天天洗,有什么好泡的?这都泡了一个时辰了,不难受呐?水都泡凉了吧。
九爷灵机一动:“方才爷听到外头有动静,可是外面有要紧事找爷?”
金斗纳闷:“没有呐,主子您听错了。”
“爷再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若敢欺瞒,爷扒了你的皮。”九爷咬牙切齿。
隔着窗子,金斗不知为何就觉得屁股有些疼。就好像九爷的脚已经踹过来了似的。
他摸摸屁股,转了转几乎快要困得转不动的脑子:明明没有,九爷怎么追着问?
该有吗?能有吗?
没有他不乐意,那,得有?
“回主子,有。方才奴才唯恐耽误主子休息,所以没敢说。”金斗试探着回。
“狗奴才,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知不知道外头若有事找爷,都是大事!还不赶紧进来给爷更衣!”屋里的男人恶狠狠道。
金斗连忙进去伺候。
里头卧房,秦晚差点没笑出来。
要是外头真有动静,她的宝贝狸花早听见了。
没有非说有,这狗男人是为了找离开的理由吧。
果然,九爷穿好衣裳进来与她说话:“爷前头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改天再来看你。”
秦晚笑盈盈看着他,手里的绘本举起来挡住下半张脸,漂亮的眸子微转:“那您可裹紧披风,千万别着凉。”
嘶,这婆娘,怎么能这样勾人呢!
他也想!可是得保养身子为重!越是年轻人,越不能纵容自己贪吃!
九爷逃也似的走了,披风都忘了围。
金斗拿着披风在后面追,到书房才追上。
九爷打了个喷嚏,关门睡觉。
秦晚在床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狗男人也有今天,哈哈哈~”
“喵~”狸花猫也咧开嘴角。
·
隔壁三所里,吃完热腾腾的菊味锅子,两口子去御花园消食后,十爷抱着十福晋两人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
“前段时间你让爷以后远着些八哥,爷当时不甚乐意,今儿个却觉得福晋说得对。”老十圈着他媳妇,低声感慨。
十福晋本是背对着他,闻言转过身来:“怎么回事?为何忽然转念了?”
“听九哥说了个事儿。”老十便把隔壁九嫂和九哥一天一万两的字据说给他媳妇听。
十福晋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满眼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问:“一天一万两?当真是一天一万两?别是一天一百两,你听错了吧。”
一天一百两都够贵的了!
隔壁九爷到底有多少钱?前段时间献上去的五十七万两,该不会是他的九牛一毛吧?
不能够啊,九爷才二十二岁,怎就如此豪横呢?
“九哥的银子不是一共才五十七万两吗?”十福晋纳闷到头大:“不都全献上去了?他哪还有银子给?”太过震惊于隔壁夫妻俩的大手笔,十福晋已经忘了十爷为何转念的事儿,只想知道九爷到底有多少银子。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老十捏他媳妇的脸:“那五十七万两不是九哥的全部家当,那只是他封存的存银,是可以随时取用的。”
“什么意思?”十福晋纳闷:“存银不就是全部家当吗?”
“傻媳妇,九哥这人做生意又稳又狠。他的存银都是百分百确定自己用不到,哪怕被偷了都不会影响他的生意,他才存起来的。他的每家铺子里都留了至少铺子内全部家当加起来三倍银子的资金。随时防备着别家王府名下的铺子要和他抢盘子。”
“据爷所知,九哥去年年底就足足有上百间铺子,这里面多半是他自己开的,有少数一些主动依附他,他挑挑拣拣收下吃分红的。今年这都年底了,肯定更多。这些铺子里留的银子,加起来绝对超过他的存银。”
十福晋不信:“你唬谁呢,上百家铺子,他管的过来吗?”
“所以爷跟你说要多和九嫂学学管账。等过段时间分府,咱们郡王府的账都得归你管,你若一窍不通,不知道要被下面的蛀虫偷吃掉多少。爷可告诉你,爷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你了,你要是管不好,就等着喝西北风。”
“可是,京城里一共才多少铺子?他一个人就有上百家?”十福晋还是不相信。
“说你傻你还真傻,他的铺子在外地的比京城里的多,”十爷感慨:“他当年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一共才十家铺子起步。但他早几年就把皮货生意铺到盛京,如今南边海货生意都快铺到南洋了。小时候爷那些逢年过节的赏赐什么的,到手没多久就糟蹋完了,那时候九哥就跟个貔貅似的,光进不出。他闹着要做生意时,自己就一把掏出来一沓银票。后来宜妃娘娘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给他支援了些。”
“那是挺厉害的。”十福晋顿了顿:“可是他的生意、银子、一天一万两的字据,和你忽然转念有什么关系?”
“因为以前八哥一再交代九哥,皇阿玛不喜欢铜臭皇子,爷和九哥也一直这么认为的。所以九哥一直捂着自己生意的事儿,没张扬过自己多么有钱。如今拿到明面上,还和九嫂立了一天一万两这么个字据。”
“你自己说,当阿玛的若没进后院看孩子,一天就得给一万两银子,是否荒唐?”十爷问他的傻媳妇。
“荒唐!这可太荒唐了。”十福晋认真想:“一来,这不像个名门贵女会做的事,我真想不到九嫂能说出这话;二来,再有钱也不至于这么作吧?三来,有必要立字据吗?还传出去了。”
“九嫂把这事告诉老祖宗和宜妃娘娘,竟然没被训斥,她们甚至还要给九嫂撑腰,你不觉得奇怪?”十爷搂紧他媳妇:“而且九哥多精明一个人,他为什么要立这么胡闹的字据?”
“老祖宗对孙辈很和气,但到底最疼太子。肯定是不希望九哥和八哥搅和在一起的。毕竟这二位,一个有银子,一个温润如玉口碑好还会办差。九哥这两个月都没和八哥说几回话,许是不想彻底和八哥撕破脸,又不想以后继续拿银子往八哥身上贴。反正这段日子我瞧着,他很可能是要从八哥那边抽身出来了。正好九嫂拿孩子要银子,他就顺势而为。”
十福晋满心佩服秦晚:“九嫂可真厉害,不愧是帮九哥理账的人。要是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天能要出一万两银子的天价。”
“要银子不必学她,管账学她就行了。”十爷叮嘱。
她倒也想要,可惜自家爷没那么多。以前她对九嫂没感觉,就不咸不淡处着,现在九嫂真挺招她喜欢的。
“眼瞅着就要搬出宫了,到时候咱们住什刹海,在紫禁城西边。九哥九嫂住东北边永康胡同那,和四哥四嫂挨着。马车过去得小半个时辰,有些远。我不好天天往跟前凑。京城里弯弯绕绕比草原上多太多,我怕把咱们给绊倒了。”
“你且放心,只要你想,尽管去找九嫂玩,没人会说你。”十爷搂住她:“我和九哥兄弟俩凑不出一个能争的,怕什么。”
一个娶了蒙古福晋,注定只能当王爷。一个痴迷做生意,名声太差根本没法争,甚至连王爷都很难当上。
十爷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小时候他和九哥好到穿一条裤子,不成想长大后,渐渐多了许多别的东西,尤其掺和起八哥的事后,就慢慢变了。
他有时候想,掺和掺和也成,有时候又纠结觉得没必要,只是先前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九哥先要撇开了,他自己又封了郡王,还掺和什么!
反正他至今还没得过八哥的好处,及时抽身也挺好。他这蒙古福晋虽然有时候太泼辣太爱欺负他,但有句话说得对。就算掺和到最后成事了,八哥八嫂未必会对他多好。
以后他只管和以前一样,爱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必为了八哥,在百官面前刻意维持形象。
乾东三所的卧房里,热情灼烬衣衫。
·
隔壁二所书房里,九爷郁闷了许久才睡着。
次日,九爷宣太医来诊脉,说得了风寒。紧接着就对后院说,他身子不适,最近都不来后院了。免得传给几个小格格病气。还让秦晚和几个小妾都不必到前院侍疾。
秦晚乐的清闲自在。
完颜氏自从见识了九爷那日小宴下令扒了貌美刘氏的银红色衣裳后,就心生惧怕,觉得九爷最近脾气越发乖张。且她先前怀孕时,听信了章佳氏兆佳氏的话,以为太医说她怀的可能是个小阿哥,就一定能生个小阿哥,因此天天把小阿哥挂在嘴边争宠。
结果她给九爷添了第三个小格格,从那就没得过九爷的好脸,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往九爷跟前绕。唯恐他想起来她做得蠢事。毕竟,九爷曾经对八爷十爷炫耀过,她肚子里的是小阿哥。结果丢了好大的面子。九爷可是最注重面子的。
眼下不必侍疾,完颜氏松了一口气。
佟氏也因刘氏被九爷下令扒衣裳的事儿吓得厉害,天天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屋里不敢轻易出门。听到九爷病了,又怕要去侍疾万一传染给她。她身板弱,可经不起。
刘氏因衣服的事儿丢了好大的人,年纪又小,信心满满的她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忙着在屋里抹眼泪,怨天尤人。
章佳氏和兆佳氏都还关着。
冯氏天天帮着照顾三个小格格都快忙晕了,打心眼里期盼别让她去侍疾。反正九爷早厌弃她了。
九爷不让大家侍疾,真是皆大欢喜。
小小的风寒而已,宜妃派人来探望两回,赏赐了点东西也没说什么。
就隔壁八爷两口子郁闷。
八爷好不容易刚从前几个月和九爷合办的差事里,寻了个不大不小的尾巴出来,想以此为突破,和九爷重温兄弟情。
不成想人家病了,关门谢客。
八爷和八福晋几次敲门都铩羽而归,一直到皇子们快要统一举行封爵典礼,九爷才出门。
本就面容妖冶的男人,在屋里捂了一个多月不见秋风,竟然更白皙了些。
连肤白如秦晚都忍不住咋舌,他怎么跟个小白脸似的。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莫不是要戴个面具?不然谁会真心怕他?
眼瞅着就要举行典礼,太子妃派人来请秦晚、十福晋、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一块去毓庆宫试衣裳挑宝石。
因着九爷风寒,几乎全家都闭门不出,好些日子没见到几个弟妹,竟颇为亲切。妯娌几个约着等搬出宫大家一起挑日子挨个贺新。
十福晋甚是期待秦晚家的厨子:“九嫂托三嫂和四嫂帮忙找的厨子有信了吗?”
秦晚点头:“安排妥了,都在宫外等着呢。我们九贝勒府的膳房已经开始进人了。”
不仅如此,待搬家那日要买多少菜,做什么样的席面,何时生火,开几个灶口,何时开席,在何处摆宴犒劳那些给她乾东二所搬家的人,也都已经提前订好了。
这都得感谢有经验的五福晋帮她在宫外安排,有个脾气好的亲嫂子帮忙就是舒坦。
十福晋有些羡慕秦晚有亲嫂子帮忙。
到了毓庆宫,太子妃亲自出来招呼几个皇子福晋,满脸喜色:“我叫了针线上人过来候着,待会你们把礼服带回去,哪里不合适,立时让她们记下来,这两日就给你们改出来。今儿个叫你们过来是要你们都挑挑金约、领约、冠顶三层还有朝珠的宝石珍珠。对了,还有三幅耳坠,你们也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