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许悠悠便自答:“那肯定算的,从今以后我和师兄就是朋友了。”
她总是热衷于同人交朋友,所以当她审视自己与裴栖寒的关系过后,她将他纳入朋友这个行列。朋友是双向的,她觉得裴栖寒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因为自己的冰山性格不愿意说而已。
朋友,多么美好的称呼,美好到令她能暂时将身体所忍受的痛楚抛在脑后。她热切而又富有活力地对裴栖寒讲着她的朋友宣言:“我们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师兄以后若是遇见是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啦!”
最后一句,平白无故地,竟让裴栖寒觉得震聋发聩。
“幼稚。”他道。
“才不幼稚。”许悠悠轻哼一声,稀碎的阳光从树叶间隙透下,她抬手挡住自己眼,身体在为她汲取阳光的养份,温暖在四肢流淌。
“师兄,和你做朋友之后我一点也不想死了。我们肯定可以一起活着的,对不对?”她偏头,信誓旦旦对裴栖寒道。
感伤从她心间散去,许悠悠捂着自己的心口觉得暖暖的,好像她的精神气也随着这股暖流有所提高。她在濒死之际,头一回体会到了幸福之感。
她偏头去看裴栖寒,他冰冷,虚弱,却也同样的固执,拖着残弱的身躯艰难的带着她往前。就这么看着他,许悠悠眼角兀自淌下一滴泪来,为他而流的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告诉自己:“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他们都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以后我都晚上0点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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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她才说完明天会更好, 现实便当即予以她沉重一击。
惊鲵剑兀地变小,她背后失了支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耳边是裴栖寒剧烈的咳嗽声。
他咳血了!
这说明他身上的灵力修为连御剑都做不到, 何谈去斩杀那苟延残喘的森龙呢?
许悠悠掐着自己的手臂迫使自己强行醒神,她咬牙站起身走向他。
“师兄, 你……”
似乎是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窘态, 裴栖寒在她凑上来的时候转过身子规避,许悠悠低下头去瞧地上的点点血痕, 她犹豫了,再度问询道:“我们真的要去取森龙的妖丹么?”
裴栖寒的声音有些低沉,对她犹疑不定的话他明显地表示出抗拒, “你若是还能走得动,可以离开。”
他口中又说着风凉话,许悠悠低笑一声不以为意,“你都这样了, 我还怎么离开你。”
他不做声,许悠悠接着道:“我是在想别的办法, 师兄一剑将森龙腹部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再加上它又断了一只脚,实力急剧下跌,比起我们来也没有好多少。若能想到办法借力,应该能轻松不少。我来时听邵师兄讲常识课, 他说森龙的巢穴在一处断崖上,那崖高万丈, 一般金丹期的修士若是摔下去非死及伤。若是能折了森龙的双翼, 引它堕崖我们能倒是省去不少力气, 师兄也不必同它拼命。”
拼命这个词, 用在被誉为天才的裴栖寒身上稍显得违和,他转过身幽幽道:“你怎么就断定我想同它拼命?”
“难道是我猜错了?”许悠悠反问他。昨日裴栖寒那打法属实是将性命都给豁出去不要的架势,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胆战心惊。
为了完成陆息交给他的任务,他好似不惜命,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相反,许悠悠是个很惜命的人,她其实不太懂,只是一个任务而已,值得付出自己的生命么?何况他还是陆息最看重的大弟子,若他因为妖猎丧失了自己的生命,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知道师父对你给予厚望,你不想让他伤心难过,所以才——”
此时提陆息,裴栖寒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
几乎算得上是突如其来,许悠悠料想自己可能有哪句话说错了,她也不恼反而对他露出粲然一笑,柔软的话直直地敲打在人心间,“那师兄愿意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么?”
她的真心话,比真金白银都真的话,因为裴栖寒的冷待,她硬生生是将这样真挚热切的话在心里捂了两个月。
“离森龙的巢穴还远,你不如省些力气还能走得远点。”一但碰到尖锐的问题,裴栖寒身上就会带着刺,她多少都有些习惯他炸毛的模样,甚至她觉得这样还挺可爱的。
许悠悠看着前路,脸上神情失落,显得那样的无能为力。她腿脚发软,路是走不动了,“师兄,我再多和你说两句话。”
她没力气追赶他的脚步,后面,怕是连句话都说不上。
“你,”裴栖寒欲言又止,“妖丹对你竟是半点作用也没有么?”
“大概是水土不服,我修为低微吸收不了里面的功力也是可能的。”说着,她竟生出一些遗憾,“若是能早点知道这东西对我一点用也没有,师兄就不必浪费那么多妖丹了。”
“谈不上浪费,本来我也用不着。”裴栖寒道。
一场僵局,饶是他如今也束手无策。
“你打算怎么办?”他回眸问她,却见那人早已倒在了地上。
裴栖寒心一惊,他对自己周围的环境竟如此迟钝了么?连她是何时晕厥的都不曾注意。
“醒醒,醒醒?”裴栖寒近身去探了她的鼻息,索性还有口气在,只是她该怎么办?
*
山风,低哑的龙吟,青草混着泥土的香腥,微微刺目的光线,以及她眼前立着的黑影。
他们又到了一处新的地方,她居然还在裴栖寒身边,许悠悠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神奇的事了。
她几次都做好了同裴栖寒分别的准备。
难不成他的伤竟凭空自愈了些,不然她是怎么来这里的,总不可能是裴栖寒把她拖来或者是背来的吧?
“师兄?”许悠悠站了起来,令她惊喜的是她今日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些许,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你是人是妖?”裴栖寒手执惊鲵剑,他回过头来那一刹许悠悠本能的恐惧被唤醒。他眸中是质疑,她一时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难道是自己昏迷期间梦游做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惹到他了?
见许悠悠瑟缩着身子,有些惧怕,裴栖寒收起惊鲵剑,解释道:“它是用来防龙的。”
原来不是要杀她啊!许悠悠拍拍自己的心口,稍显嗔意道:“师兄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杀我呢!”
“只是一点疑问,需要你解答一二。”
许悠悠万分肯定说:“我当然是人,怎么可能是妖怪!再说,我要真是妖怪,师父他也肯定不会把我收入铜临的。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你真不记得?”
昨晚密林深处,他又见到了那些光团,它们漫在空中闪烁着,犹如聚集在一起的流萤,这景色像一副画一样美,有着朦朦胧胧的诗意和未知的神秘。它们自他们身侧流淌而过,窸窸窣窣地有着细微的声响,好比万千胡蝶一同震翅。
这东西他一共见过三次,次次都与她关。
第一次是元诏城的那个雨夜,她随着那点荧光跑过来寻他;第二次是她重伤,那些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融入林中绽出春意。
这回,又会发生什么呢?
裴栖寒侧目看了身后昏睡的许悠悠一眼,这东西会与她有关么?那它又代表着什么?
他注意到沿途有一两点光团歇在她身上,而后渐渐没入她的身体里。她不时痛苦的呻|吟也弱了下去,这是比解药还灵的安抚。
“你说那个?”许悠悠努力回想着那东西的来历,“我身体里好像会时不时冒出个光团来,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师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晚上么?那个木头娃娃就是那东西变得。”
“不记得了。”
“哦。”许悠悠撇撇嘴,她裴师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那你呢,你有好些吗,能御剑了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见裴栖寒摇头,许悠悠高涨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但很快她又陷入了一种很怪异的情绪中,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奈何她嘴比心快,一时就将自己的疑问给问出了口:“那师兄是怎么把我带上来的?”
她声音小小地没什么底气,只因她心中猜测,裴栖寒多半是背着她过来的。可这个猜测又显得那么不靠谱,她上次给他戴玲珑镯的时候这人都洁癖发作嫌她嫌得要死,这才短短几日,难不成因为她半死不活的,他就对她免疫了?
裴栖寒并不正面作答,他只道:“多操心眼前事。”
“好呢,我知道了。”她也不再过于纠结此事,只问说:“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引龙出洞,然后呢?我现在身体恢复了些元气能拿得起剑杀敌,不然我趁机爬上森龙的背翼,把它翅膀给砍了怎么样?”
裴栖寒显而易见的质疑着她,许悠悠啧了一声道:“说不定真的能行呢?师兄,你要对我有信心,这样我们才能一起活下去。”
“剑拿得稳么?”裴栖寒言语有些轻蔑,显然是看不起她的实力。
这也就是再古代,要是在她们那,她早把袖子撸上来给他秀自己的肌肉,那也是很壮实的,好叫他开开眼。她吃得苦又耐得劳,哪里就是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小孩子呢。
说起来她手臂上的肌肉都还是在铜临山练剑两月得来的。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许悠悠提出一个设想,“假如我真是妖化作人形,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你会杀了我取妖丹吗?毕竟这样,你也能用妖丹恢复些元气。”
“你真是妖?”
“自然不是。”许悠悠强调道:“我就是这么一问。”
裴栖寒肯定答:“不会。”
许悠悠眉一挑,脸上有了喜色,“我就知道!”
“它出来了,小心。”裴栖寒一手握剑,一手挡在她身前,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许悠悠有些窃喜,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把她当队友。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他稍微护着了她点。
她左手边即是悬崖,森龙出洞后并未立刻扇动翅膀飞起,现在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她得毁掉它的翅膀,就算只有一翼也好。
裴栖寒抄起剑,一人一龙小心翼翼地对峙着,他们都因彼此负着很重的伤,故都不曾贸然再战。他在前面吸引着森龙的注意力,许悠悠便悄悄地从裴栖寒身后绕开,她目标小脚步又轻所以没引得森龙的注意力。倒是裴栖寒对她如此大胆的行为皱了眉头,她是真的不怕死。
森龙吐出的龙焰较先前弱不少,或许它此时的意图只是出于试探,裴栖寒算不上轻松地躲过了它的攻击。再观许悠悠那边,她已经摸到了森龙的尾部,正想着从它的尾巴上爬上去,然后到龙翼处,用她那柄破剑刺入森龙的翅膀中。
感受到尾部的骚扰,森龙的注意力被分去些许,它尾部摇晃地剧烈,眼见许悠悠抓在它的尾巴上就要摔下来,裴栖寒右脚一踏,做攻击状借力持剑跃向森龙。
尾部剧烈的晃动停下来,许悠悠趁机快步攀上森龙的背部。
森龙断了一爪,加之腹下伤重,平地上同裴栖寒玩躲猫猫的把戏根本没有优势,于是它背部的翅膀不断伸展着,许悠悠知道那是它要起飞的前兆。
就是现在!
趁它将双翼全展开时,许悠悠奋力用剑刺向那羽翼最柔软处,震天龙吼贯入她的耳道,许悠悠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生疼,一时间竟像是有失聪的前兆。森龙羽翼扑扇地越来越快,甚至它已经从地面渐渐飞起升空。
而她此时的剑刺入不过六寸,远远还没达到贯.穿的地步,她还没成功。
巨龙的身体在剧烈晃动,许悠悠抓着剑柄滑落在他它翅上,她双手用力压着剑柄端,不仅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更是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也搭了上去。
极限之后,剑刃便顺利地刺穿了龙翼,她成功了!
龙翼上的许悠悠于它而言就好似身上难除的会咬人的跳蚤,为了甩开她,森龙不惜以身装山壁,巨大的震裂使她的手脱力,差一点她就要摔下崖了。
她一手撑在悬崖边上,裴栖寒迅速过来将她搀起,许悠悠就见他嘴巴一张一合的,但她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脸颊侧有温热的液体在流,她后知后觉的摸上自己的耳窝,竟碰了一手的鲜血。
一旁森龙扇着翅膀高高飞起,危险一触即发。
“小心!”关键之际,许悠悠拉着裴栖寒一起往后退,她半身挡在裴栖寒前面,为他挡住了那灼热的龙焰。
听觉已丧,但她的触觉却是异常的灵敏。这回真是被火灼烧,她眼泪才漫出流下,炙热的温度便立马将其蒸干,水分在流失,身体像是要干裂一般。
好在森龙也没坚持多久,龙翅重伤它从空中坠落,倒地有奄奄一息之态。山崖边的土地震裂,而他们刚好就站在那块区域里,脚下摇摇欲坠。
裴栖寒愣在许悠悠身后,忘神错情。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会有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甘愿为他以身作盾。这世上这么会生出她这么愚蠢的人,救他值得么?
“许悠悠?”这是第一次他重视并直呼她的名字,向来沉着冷冰的嗓音如今竟有些颤抖。
裴栖寒听见自己干涩喑哑的声音,像是一把搁置百年的古琴上拨出的音调。丝弦明明已蒙尘,何故再有人拨弦弹弄。
此地危险,但身后之人一直都没有动静,许悠悠转过身,她很想提醒裴栖寒这地方就快陷落,他得赶紧跑这样才能保命。可她说不出话,甚至再难有什么动作,这具身体是真的到了极限。
她只能任由自己的眼眸阖上,然后随着从山崖上脱落的石块一同坠入万丈深渊。
“小师妹!”郭焦等人赶来时就见着许悠悠连同裴栖寒坠崖的那幕,他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便御剑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