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许唯就不用一个人做手术,也不用一个人过年了。
平日里谢砚宁撒娇惯了,所以许唯只是觉得奇怪,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谢砚宁洗了手,帮她做饭。
他把土豆切丝,又因为不熟练,切成了粗条,最后还是得许唯来。准备配菜的时候,许唯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谢砚宁真的好想再抱抱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许唯看了会儿书,她准备考个建筑方面的证书,所以每天晚上都会看专业书。谢砚宁打完电话回到房间,许唯正好结束一章,她朝谢砚宁伸手,谢砚宁就把她搂进怀里。
谢砚宁不停地亲许唯的脸和脖颈,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许唯身上。
许唯躲着他:“你今天好黏人。”
谢砚宁在许唯的肩头留了一个很深的吻痕,又咬了一口,许唯装作生气的样子,揪了揪谢砚宁的耳朵,“你是小狗吗?”
谢砚宁没有回答,只是和她耳鬓厮磨。
在床上许唯总是表现得很包容。
夜深后谢砚宁借着月光看怀里的许唯,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去表达爱,他忽然很想结婚,想为许唯举办盛大的婚礼。
他趁许唯睡熟之后,量了许唯的无名指尺寸。
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结婚的强烈冲动涌了上来,他在许唯的掌心印了一个吻,然后握在手中。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许唯的养父母,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主动往枪口上撞。
怎么会有这么冷血冷情的人?
领养了又扔一边,这和弃养许唯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区别。
许致军原本是货车司机,现在给一家公司老板开车,叶惠婷没有工作,在家里照顾即将高考的女儿。
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是很简单的。
谢砚宁向朋友交代了一下,就开车出去找许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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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唯去了福利院。
思南福利院。
她没有进去,只是把车停在门口,关了手机,失神地看着福利院老旧的大门。
福利院几年前翻新过了,许唯还捐了很多钱,但她始终不敢回去,她没有勇气直面这个地方。
大学时她和室友报名社团,室友拖着她去青年志愿者协会,许唯抵在台阶上死活不肯进去,室友还鼓动她:“周末去福利院陪孩子做游戏什么的,很简单的,而且算时长,对评奖很有用的。”
许唯哭笑不得,对室友来说那是志愿活动,对她来说是童年阴影。
这些事她从来不敢和人讲。
她曾经在高中和一个室友半遮半掩地提过,然后转头就在走廊尽头听到室友把这件事当成新闻讲给她妈妈听,语气很夸张,好像许唯是需要社会扶助的可怜人。
许唯之后就对谁都三缄其口。
一晃就快二十八岁了。
她想进去找一找当年的老院长,还有负责卫生的秦阿姨,但始终不敢下车,怕故人已经不在,徒增伤感,最后还是离开。
她找了间酒吧坐下,刚点了杯酒,旁边就有人落座。
是林从南。
“林总,好久不见。”许唯神色淡淡。
“我跟着你的车来的,”林从南点了杯酒,说:“在汇丰路看到你,然后跟着你去了那家福利院,又跟到这里。”
许唯并不意外,她用指尖敲了敲大理石台面,调酒师把酒递给她。
许唯喝了一口,忽然说:“林总,跟我讲讲你十二岁之后的生活吧。”
“怎么突然感兴趣?”
许唯笑了笑:“可能你想讲,我也有点想听。”
“我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他们离开后,我舅舅资助我到大学,我上大学之后就开始打工创业,最后走上客户销售这条路。”
许唯瞥了他一眼。
林从南笑着说:“没你惨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
“其实惨也没多惨,就是这么多年一个人太孤单了,这种孤单是如影随形的,就算谈恋爱也没有办法排解,这些年也谈了好几段,最后都无疾而终。”
“那是你没有遇到对的人,我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
林从南不信,“这么好?为什么还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跟他没关系。”
“许小姐——”
许唯打断他:“林总,我不懂你为什么执着于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呢?”
林从南仰头喝了口酒。
许唯用胳膊撑着头,“你知道你和谢砚宁对于我而言,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什么?”
许唯看着水晶杯里晃荡的酒,说:“他喜欢的是我,而你喜欢的是你自己。”
林从南僵住。
许唯笑道:“我说的对吗?”
片刻之后,林从南跟着笑了,不置可否。
两个人都有心事,所以又叫了一瓶烈酒对酌。
最后许唯先醉了,她倚在卡座靠背上,摆摆手说:“我没醉啊,林总,我酒量很大的,白的红的混起来喝我都不醉的。”
林从南问:“我帮你打电话给谢砚宁?”
许唯的注意力好像瞬间集中起来,她全无醉意地望向林从南,眼神里又是委屈又是茫然,“不打,不打,小谢别来。”
林从南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她对面,“为什么?”
“小谢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从南刚问就猜出来了,他轻声说:“你是孤儿的事?”
许唯慢慢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然后抵在膝盖上,她的说话声林从南几乎听不清,分辨了半天还是凑过去,听到许唯哭着说:“他会开始同情我,即使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还是会因为我是孤儿,怕抛弃我对伤害太深,然后……然后就不提分手……然后就拖着……”
林从南无奈:“你想太多了。”
“会发生的,一定会发生的。”许唯痛哭失声。
林从南一边安慰她一边向朋友问来了谢砚宁的电话号码。
许唯哭着哭着又掏出手机,“我的工作还没做完,那个该死的殷总,前面答应了我转头又说早就有供应商了,害我白白跑了好几趟,我要找下一个,不行,就这个。”
她眼神涣散,竖起指头点了点关机黑屏的手机,皱着眉头,戳了又戳。
林从南觉得好笑,静静地看着她。
许唯拿着关机的手机,絮絮叨叨打了两分钟电话,然后又陡然精神起来。
她对林从南说:“林总,建筑机械赚钱没有医疗设备快,合同签了,钱还一分都没拿到!”
她的表情严肃又愤慨,林从南忍俊不禁,“喝醉了就睡觉,乖乖等你男朋友来,你有谢砚宁这样的男朋友,还愁没单子?用不着天天把钱挂嘴边。”
许唯垂下头,晃了晃,反驳道:“不行的,我要给自己攒嫁妆,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没有钱我就没有安全感了,房贷还没还完呢。”
林从南正要说话,一抬头就看到谢砚宁焦急地推门进来。
谢砚宁在人群中很显眼。
他很快就发现了许唯,然后迅速走到她身边,谢砚宁刚要伸手把许唯扶起来的时候,林从南忽然问:“许唯,你为什么要攒嫁妆?”
谢砚宁脸上的愤怒变成困惑,林从南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局面被许唯醉醺醺的话打破。
许唯歪倒在沙发上,说:“因为,我想嫁给小谢。”
谢砚宁怔住。
“好想和他结婚,可是我不敢。”
谢砚宁蹲下来,捧住许唯的脸:“为什么不敢?”
许唯却像受惊一样,疯狂推开谢砚宁:“别碰我别碰我!”
“我是谢砚宁,小唯,你看清楚。”
许唯呆呆地望着谢砚宁,刚哭着抱住他,又缩回手,然后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林从南的西服滑落在地。
林从南叹了口气,倾身过来捡起。
谢砚宁在离开前对林从南说了声谢谢。
林从南没有看他,独自倒酒,然后在谢砚宁离开后一饮而尽。
可能许唯说的是对的,他的确在许唯身上看到太多自己的影子,所以有执念,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心动的,看到她哭着往谢砚宁怀里钻的时候,那一刻他感到很无力。
原来他真的从未走进过她的内心。
可能爱情需要的是互补,而不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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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唯摇摇晃晃地走在酒吧街上,谢砚宁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夜晚的酒吧街很繁华,五光十色的招牌、律动的乐声还有忽隐忽现的雾气,都让人忍不住沉溺在声色犬马里。
许唯觉得自己可能还残留着一点清醒,可那点清醒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偶有踪影,转瞬又消失不见,她的思绪都散的,所以索性放任自己。
三月底的桐江已经不再寒冷,
许唯穿了条长袖连衣裙,谢砚宁脱了自己的外套,逼着许唯穿起来。
许唯挣扎了两下,还是穿上。
他们走了很远,走出了霓虹灯照耀的酒吧街,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公园。
许唯感觉到腿酸,然后停下来。
“林总。”
谢砚宁愣住,“你喊我什么?”
许唯试图看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两只手在空气中抓了抓,然后嘟囔着:“林总,不要小谢来。”
谢砚宁把她搂到怀里,“为什么不让我来?”
“小谢知道了。”
许唯的眼泪又落下来,谢砚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难道还想一辈子瞒着我吗?”
这里没有坐的地方,谢砚宁于是把许唯背起来,往车的方向走。
许唯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小谢知道了,怎么办?”
“小谢不可以知道吗?”
“不可以。”许唯抽噎着说。
许唯喝醉之后变得幼稚,也可能是闻到了安心的味道,她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手臂环着谢砚宁的脖颈,用脸颊蹭了蹭谢砚宁的耳朵。
“是小谢。”
“不是林总?”谢砚宁还是忍不住吃醋。
“不是林总,”许唯摇了摇头,说:“是小谢。”
谢砚宁以为许唯清醒了,刚要说话,就听见许唯说:“林总,盛邦工程那个殷总怎么油盐不进啊?我给他女儿找艺考老师,打通关系就花了我好几万,都打水漂了。”
许唯气到攥紧拳头:“真不要脸,不买我的起重机,就把钱还我啊,真不要脸!”
谢砚宁失笑:“盛邦工程的殷总是吧?我记住了。”
许唯掰掰手指头:“算了算,我现在存款还剩不到三十万,能不能撑到明年工程结算啊?”
“钱都花哪里去了?”
“疏通关系,请客吃饭,还有……还有……帮小谢定制了一套西装,花了好多钱。”
“多少?”
许唯把脸埋在谢砚宁肩上,心虚地说:“好多好多。”
谢砚宁很动容,又忍不住心疼:“有我呢,不会让小唯饿肚子的。”
许唯忽然笑出声来,声音轻快道:“今天小谢护在我前面,第一次有人护在我前面。”
“但是被小谢看到了那种事情,我又很难过,”她的语气不知为何又迅速落寞下来:“小谢知道我是孤儿了,其实我不算孤儿,我有养父母的,我有养父母的。”
“我害怕小谢看不起我,他的家庭那么好,正常的父母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孩和一个孤儿结婚的,更何况小谢那种家庭。”
谢砚宁感觉到许唯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衬衣上。
“今天去百川的路上,我心里想,要是他们闹起来,实在不行我就给妹妹买房子吧,这样他们就能在小谢面前好好扮演一对正常的父母,一直到我结婚,就这样装下去。”
许唯用手攥拳砸自己的头:“这个念头只出现一下子,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如果小谢公司的员工都来看热闹,我真的很害怕丢脸……可是……可是小谢挡在我面前。”
“我本来就应该挡在你面前。”
“怎么办啊,小谢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许唯再次哽咽。
“小谢知道了会怎么样?”
“就不能结婚了。”
谢砚宁倏然停住,“什么?”
“就不能结婚了,小谢知道我没有娘家了,将来结婚之后小谢要是欺负我,都没人给我撑腰……”
许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谢砚宁怎么催问她,她都没有醒过来,直到谢砚宁背着他来到车前,开了车门把她放进去。
颠簸动荡中许唯缓缓睁开眼,看到谢砚宁时还以为是幻觉,一下子委屈起来,哭着抱住他。
“谢砚宁。”
谢砚宁把她搂到怀里,“我在。”
下午的种种又重溯脑海,许唯仓惶地抱紧谢砚宁的肩膀。
谢砚宁说:“许致军和叶惠婷两个人我来解决,小唯,不要有什么负担,我来解决,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谢砚宁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很沉着,许唯从来没听谢砚宁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我——”
“不要多想,也不要心软,那是他们活该。”
许唯很久之后才点头,她说:“好。”
“还有,我今天问了律师,你是可以和他们解除领养关系的。”
许唯愣住,“我已经成年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