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记得当初符墨把冬露膏给她的时候,说是杜神医知晓她的摊子被小混混捣乱受了伤,特意送给她擦伤口的。
可是他怎么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
且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杜神医说冬露膏是符墨专门去找他要的――她脑子里升起疑问,为何符墨要对她说谎呢?
对了。她回想起那日她收了冬露膏说下次要跟杜神医道谢时,他却称杜神医事务繁忙,不在衙门。当时没有留意,如今回想起来,觉得他当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可是符墨为何要对她说谎?
还没待她想明白这个疑问,便听杜神医似乎自言自语的道:“说来符大人这还是第一次问我讨要女子用的膏药,真是难得呀...”说着突然话题一转,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姑娘觉得符大人如何?”
在听他前面一句时,她的脑子里倏的闪过一道亮光,只是还没待她抓住,便稍纵即逝了。正想费劲去想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便听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愣了愣,回过神来,“杜神医为什么这样问?”
“没事没事,就是随便问问,”他摇了摇扇子,“姑娘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对大人也有一定的了解了...”
“杜神医,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今日有些怪?”她眯了眯眼,打断他的话,直直的看着他。
“咳咳,”他一愣,随即不自然的摇着扇子道:“姑娘你这定是错觉,我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
“是吗?”她喃喃的道。
“哎呀,我想起今日还是事,就不打扰姑娘了。”他被她盯得一激灵,顿时觉得失言了,莫名有些心虚,避开她探究的眼神,胡乱说了几句,拱了拱向她告辞而去。待出了院子,他才松了口气。他可不能让她察觉他的意图。
不然若是被某人知晓,他可就遭殃了……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他望天兴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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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问她,一个为人正直严谨、做事光明磊落打眼看过去便能看出是个正人君子的人,会不会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说谎呢?别人她不知道,但若是放在符墨身上,她想也不想就会摇头。
因为这根本就没必要啊!她心里道。所以她万分不解,为何明明杜神医不知晓她受伤的事,他却谎称那药膏是杜神医送的?
当然她还是对杜润祺的话存有一丝的怀疑,刚刚符墨也说了,他那人说的话只可信三分,有七分是不可信的。
她若有所思,要不还是当面问符墨好了。宁如玉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对这件事打破沙锅问到底,其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罢了……算是求个心安吧。
又等了一会,仍不见符墨回来,她想了想,还是去面前等好了,免得他又要折回来一番多麻烦……她边想边往外走去。
因为账房是衙门最里的地方,要依次经过其他相连的几个小院子,正当她经过一院子前时,忽而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她本不欲偷听,却不料“宁姑娘,账房”什么的词飘进她的耳里,她一顿,停了下来。
“你说衙门里怎么会找一个姑娘去做账房先生呢,也不知大人心里是如何想的,难道裕华城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会算账的不成?……不过这宁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我若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又会算数又好看的媳妇……”
“……宁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那人鄙夷的哼了一声,道:“小心被符大人知晓,将你逐出衙门!”
他不服气的道:“这与大人何关,男未婚女未嫁,我追求宁姑娘又又不犯法,便是大人也管不着吧?”
“谁说没关系,你以为宁姑娘是如何进来的?”他压低声道,“我告诉你,是符大人允许的!你什么时候见大人对哪个女子上过心……若是说大人对这宁姑娘没有一点意思,说出去谁信…”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可警告你,宁姑娘可是符大人看上的人,你若是胆敢起什么不歹之心...”
“不敢不敢……”
第49章 .
接下来的话宁如玉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般,微微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心如擂鼓般“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瞬便能跳出胸口。
“说来符大人这还是第一次向我讨要女子用的膏药,真是难得呀...”明明脑子里已经混沌得如同一团浆糊,刚刚杜润祺说过的话却倏的一下子跳了出来,像是自带回放功能般不断的循环。
接着她不可制止的想起他刚才那高深莫测的微笑,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脑子里闪过一道似曾相识的灵光。突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般一下子全想通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呀...她忍住内心如同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脑子飞速的回想,不断搜索着过去与符墨相处的种种,想借此说服自己。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那二人说话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似乎正要朝她这边过来。她心一跳,急忙往回走,转进一拐角藏了起来。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子外面,她这才慢慢的走出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
思维混乱的宁如玉此刻内心又是茫然又是慌乱,归心似箭,只想赶紧回去,找个无人的好静下心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理清这一团乱的思绪。她握了一下发凉的手指以给自己力量,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平常一样,这才走出去。
人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刚去到衙门前院,正想寻个小捕快让他跟符墨说一声自己先走了,没想到迎面便遇上了正要往里去的他。此时他身上仍穿着刚刚的捕快服,身形挺拔眉目疏朗,脸上是一贯的冷峻淡然,她却仿若隔世般,觉得他一下子陌生起来。
四目相视,他神色有些惊讶,开口道:“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我正好要去找你……等急了吧?”
宁如玉的心不受控制的微微加速,如临大敌,一触及他乌黑深邃的眼眸,就像被烫着般连忙移开,不敢去看他,眼睛只看着地上的板砖道:“不是……我想起家里有些事,所以想早点回去。”
还没待他说话,她又快速的道:“衙门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大人处理,我就不打扰了……大人,我先告辞了。”
符墨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只是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就要急着回去,不禁蹙起眉头。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她率先打断,当下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既然如此,姑娘便先回去吧。”本欲想送她回去的话也不好再说出来了。
他心里划过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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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如玉快步朝衙门外面而去,挺着身子头也不敢回,只顾低头走路。路上不曾歇过半刻,一口气回到家里,顿觉口干舌燥,灌了大半壶水才感觉好些。
刚刚被凉快的风吹了一路,此刻发热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握着杯子,有些出神。眼前倏的闪现出一幕幕与他相处过的情景。
第一次见他是在自己被救回来的那日,他作为衙门的捕头来看她,板着一副严肃冷峻的脸孔询问她的来历,当时她心里只有自己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的惊慌,对着板着脸的他只觉发怵。
后来她在衙门住下那段时间,一开始只是偶尔能见到他。她当时只跟杨小白混得比较熟络,心里还是比较怵他的,自然不会主动去跟他打交道。
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把衙门后院的柴房烧了,他不但没有责备她,在张师爷怒声要她赔钱的时候帮她解了围,还出了五两银子。当时她心里对他是十分感激的,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好人。接下来,在她要摆摊子时借了十两银子给她不说,还主动提出要帮她找一个摊位。对了!还有上次那些小混混闹事那次,她被那些人推倒在地受了伤时,若不是他的出现,她当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更别论后来他制服了那些小混混,温言安慰了她,还带她回去擦药……
她心里对他是一直万分感激的。说实话,若不是他多次对她伸出缓手,她还不知怎样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古代混下去……她是那种别人一点小恩小惠也会牢牢记住的人,所以她很早便下意识的将他当自己人一般看待,就像杨小白和杜神医那样。用现代的话来说,已是当作了是比较好的朋友。
所以初次听到别人说符大人对她……她心里才会如此震惊慌乱。她忍不住在心里道,这怎么可能呢?
在她的潜意识里,符大人是属于那种严谨正直,一心只有衙门和劳苦人民群众的典型工作狂,外加不近女色、浑身上下散发着正义与禁欲的人,不,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以前杨小白不是也跟她说过,曾经不知有多少江湖侠女、绝色美人对他趋之若鹜,可他依旧熟视无睹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没听过他对哪个美人对过心吗?
……所以单凭他向陈大人推荐她进衙门这个理由,怎么就能断定符大人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一定是那些人想多了,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她仿佛找到了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可下一秒又泄了气。
怎么说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虽说迟钝了些,可不代表她没有脑子。再如何,还不至于迟钝到这个地步。
她有些烦躁的站了起来绕着院子走了两圈,终于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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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管他呢,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最实际。于是她撩起袖子去了柴房,切了几根自己最爱的腊肠,做了个腊肠炒土豆,还有清蒸鱼。
明明都是自己平日最爱的菜,这一顿她却吃不知味,再好吃的到了她口里也吃不出滋味,最后只是草草吃了个饱便收拾桌子了。就连翠竹下午将今日卖绿豆糕的钱拿过来时她也没有了往日的兴奋,提不起劲儿,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了她。
晚上躺在床上,心里总觉得哪里空空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无奈之下她只能盯着漆黑的屋顶发呆。
她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自己,因为忙于学习,且又没有遇上什么能让她心动的人,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身边的人一个个成双成对了,只有她还单着,也不知自己在跟谁拗劲儿。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追,其中还有一个成绩优异条件还不错的师兄,可她就是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提不起劲儿,也不想耽误人家,所以最后还是拒绝了。
其实被人暗恋什么的,放在前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迷迷糊糊的想道。脑子里钻进这个念头,她一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对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所以她纠结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也不是多大的事。
心长在人家身上,她又不能控制别人说能不能不要喜欢她云云……思及至此,她提了一个下午的心终于放下了。幡然醒悟后,她舒了一口气,睡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头一歪便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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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宁如玉起床来到院子里,朝着太阳初升的远山看去,只见天山相交之处出现瑰丽的朝霞,不远处的青瓦上飘着缕缕如轻纱般的炊烟,晨风清朗拂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让她顿觉神清气爽,昨晚的郁结愁闷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吃了早膳后,她便去衙门报了道,账房的门还是关着的。她知晓符墨一向在签押房里办公,想了想,先随便找了个捕快一问,原来钥匙是放在张师爷处的,便央了他帮忙取来,开了门后,自己翻出昨日没看完的册子,埋头看了起来。
不久后杨小白过来了,有些意外,“姑娘今日来得真早……”
她摸了摸鼻子,“左右在家里无事,还不如过来,争取早些将册子上的内容弄明白。”反正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事所以才醒得那么早的。
正说着话,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门被“咿呀”一声推开了。
她看过去,进来的人正是符大人,顿时脸上来不及收回的笑容一僵。
“大人。”四目相视,她的心微微加速,但还是脸色淡定的朝他打了个招呼,接着转过头去继续跟杨小白说话。
杨小白今日心情似乎也不错,话也多了起来,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装作一副很入迷的样子,时不时问上几句。眼角不经意的瞥到符墨走到了一旁的书架上,背对着她正在找什么书,从上面抽了一本后,转回身子。她心一凛,忙将视线移回去。
符墨拿了书后便在一旁的案几上坐下看起来,眼睛看着书,注意力却是一直放在对面他们的谈话上,微微有些不满。
杨小白他怎么还不走?
“……我记得以前好像是这样的,大人你说是吧?”杨小白突然装过头,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他回过神来,蹙起眉,“什么?”抬起头去看他们,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宁如玉,却见她低着头,并没有朝他这边看。
于是杨小白又将问题复述了一次。待符墨回答后,他挠了挠头,对宁如玉道:“大人来衙门的时间比我早,比我清楚得多了,姑娘还是问大人吧。”
……不亏他对杨小白多年的培育。嗯,本就是这个理,问他多好啊,他懂的可多了。
宁如玉笑了笑,“没事,我就是随便一问,我还是先把剩下重要的看完的再说吧。”说着低头翻了一页,又抬起头道:“大人,杨捕快,你们还是先去忙衙门的事吧,我想自己再琢磨琢磨,也不打扰你们办事了。”
“好,那我和大人先出去了。”杨小白从谏如流,站了起来,对符墨道:“大人,一起走吧。”
……你不认识路吗要一起走?一点眼色也不会看,真是白费了我多年的培育。
符大人此时只想将他扔出去,或者将他的嘴缝起来。
他冷眼瞥了杨小白一下,站起来看向她道:“姑娘不必着急,你才来了一天,慢慢来。”
“是。”宁如玉道,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符墨动了动眉头,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只觉她今日特别的安静。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也许是他多心了吧,他想道,姑娘只是比较忙罢了。于是他转身跟着杨小白一起出去了,走前还细心的为她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