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惶急愈易冲动,絮絮安心与郑十二娘周旋,一应有我。”
作者有话说:
补好啦!(鞠躬)
第46章
郑十二娘出手阔绰, 今日在金鳞池赁了一艘三层画舫,刚入夜,便载着各家女郎们缓缓驶入湖心, 池畔彩灯映照, 另有小舟载着烟火在池中点燃,映得金鳞池如龙宫一般。
画舫内彩幔坠地,笙歌曼舞,教坊内请来的乐工舞姬们正于其间献艺, 带起香风花雨阵阵。
女郎们各自玩乐, 郑十二娘倚在坐围里,两位俊美郎君一左一右, 正侍奉她饮酒, 这二人是许家六娘带来,特意赠给她的。
纾意只与赵倾坐于一侧, 作品酒赏灯的模样,再听十二娘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这许家娘子我曾见过的,她阿兄与我阿兄同在勋卫任职,父亲乃是右金吾卫大将军。”赵倾借着盏子,凑在纾意耳边道。
那便是想搭上许家好闯宫?想必卫琅已知晓此事,还需再留心些。
纾意点点头,又问:“阿姐, 你可认得那陆娘子?”
赵倾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陆娘子正坐于郑十二娘左侧,打扮清雅秀美, 看上去有些拘谨, 似是头一回被请来似的, 坐在这华美画舫中有些格格不入。
不认得, 二人交换过眼神,只再看那边的动静。
“陆娘子,咱们今日便是来玩乐的,何必如此拘谨?”郑十二娘主动为她斟酒,有些十足的拉拢意味,“来尝尝我这醉仙春,是不是有百花香气。”
“是啊陆娘子,咱们以后都是一家子姐妹,先饮了这盏酒,接着才好交心。”许六娘与十二娘对视一眼,也于一旁劝酒。
陆娘子面上带着些羞怯,双手捧起酒盏道:“我在家中不常饮酒,怕是一会儿面色通红见不得人了。”
郑十二娘持着洒金团扇掩唇而笑:“我瞧妹妹如此斯文,正好有另一位妹妹与你作伴,她最擅插花点茶制香之类,想必最是与你性情相合。”
“徐家三妹妹,快来,与陆妹妹好好玩玩。”
纾意自称徐家三娘,郑十二娘想要的左不过是赵家的兵权,她一个徐姓娘子自然不会查得太细。
她提裙而来,发髻松散微颓,步摇流苏将将垂至肩颈,宛若一朵甜粉芍药,臂间环镯在绉纱袖中隐现,引人无限遐思。
“姐姐可是寻我?”纾意唇畔抿着笑,与赵倾一同前来。
“来,这位是陆家四娘子,中书侍郎陆大人的小女儿,”郑十二娘又拉过纾意的手,说道,“这位是忠武将军徐大人家的三娘,父亲尚在边关,现下随表姐进京,一是少吹些风沙,二是即将与白玉京内的夫婿完婚。”
“陆娘子好,我是去岁十二月及笄,不知该称姐姐还是妹妹。”纾意理过披帛,轻飘飘倚在陆娘子身边问。
“原我更长三个月,合该称一句妹妹才是。”陆娘子似乎很喜欢她,直盯着看个不停。
“陆家姐姐看,我这钵红台如何?”纾意扬手让侍女将插花的小案端来,上头正有只广口水钵,内里盛着一朵嫣红的层叠重瓣荷花,荷叶侧折斜插作衬,再用长而韧的纤草弯成光晕状支在最后,水面上浮着少许茉莉花瓣,实是各相得宜。
陆娘子放了扇子左右端详,连连称赞,郑十二娘见纾意能替她笼络陆娘子的心,便在一旁拉了赵倾来向许六娘介绍。
饮至渐酣,纾意遍阅舫中众人,终于见着几位华衣女郎前来向十二娘见礼。
“郑娘子今日可还畅意否?”为首那女郎展手划过舫内陈设乐工,“我们姐妹可是用足了心思。”
原不是郑十二娘作东吗?
“姐妹们真是破费了,且来共饮,”她举杯相邀,“我父兄心中自然有数,不会忘了刘、孙两家的好。”
纾意噙着笑细细思索,能拿出大笔金银支撑郑家的刘姓孙姓人家,白玉京里也只有荣顺坊内做关内外丝绸香料生意的富商了。
阵阵嬉闹之声打断了她的思路,纾意侧首,见那郑十二娘半醉,举着金杯旋舞起来,步步踏入席间,邀诸位娘子同乐。
屏后乐工见此,连忙调过弦轴,拨弦奏起倾杯乐来。
大昭繁盛,无论男女席间皆善舞,女郎们举杯与郑十二娘相和,纾意亦举杯,却被她攥住了腕子,要一同起舞。
“——!”还不等纾意开口,便被揽着腰肢旋转起来。
“这儿都是女郎,何来这么多讲究?徐家妹妹斯文娇美,腰身也软,跳这霓裳才好看。”
纾意饮了些酒,推却不开,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一同舞开披帛,摇曳着旋舞起来,又借着向赵倾要酒喝低声道了句安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衔着赵倾的金杯舒展袍袖,腕间跳脱环镯泠泠作响,再仰头饮尽杯中酒液,唇角水光在灯火下隐约闪烁。
郑十二娘与她一舞开怀至极,连忙扯过纾意的披帛,道过几日送一套西域玻璃杯盏来赠她。
一曲毕,纾意唇齿一松,金杯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妹妹酒量不佳,头晕得很——”
赵倾仍想着方才意儿妹妹衔了自己金杯那幕,红着脸连忙起身扶住她,再让她倚在窗边吹吹夜风。
郑十二娘尚未尽兴,又与旁的女郎玩乐起来。
此处隔着层层帘幔,舞乐声小了,纾意面颊绯红被搀扶着坐下,她又对赵倾笑笑:“我无碍,只是装作头晕罢了。”
“虽说宴飨舞乐助兴,可为她跳便觉得心有不甘,”赵倾扁了嘴,压着嗓音说道,“还赠什么玻璃杯盏,打赏下人一般。”
纾意安慰笑笑:“可咱们今日可是收获颇丰,看在这份上,便不用与她计较这许多了。”
她伸指撩了窗畔粉纱帘幔,倾身伏在自己臂上,窗外夜色深浓,明月在水,烟火淋漓撒了满池金波,红绡翠带,万般色泽皆映在她眸中。
这些日子与郑十二娘日夜玩乐,让纾意厌烦不已,她垂了眸子,看见自己水中倒影,步摇垂坠,险些滑下髻来,她扶了簪子,又吹来一阵清凉夜风,突然就想去掬一把水。
她身子前倾,伸长了玉臂去触碰水面那点灯映出的碎金,肩背伏出一截儿莹莹雪色,被月光笼上一层银纱,披帛一角滑下,搅碎了那片金色,这画舫船舷太高,她的指尖怎么都碰不着水面,还教赵倾吓得一把将纾意拽了回来。
她抿着嫣红的唇角对赵倾说无碍,又将手塞进了她手里。
心里只想着,这画舫还不如卫琅赁来的小舟。
岸边停放着各家车马,灯火朦胧,纾意仿佛看见那车驾侧帘露出半截月白袖摆,她凝眸去看,帘后又现出半张熟悉面容。
她当真有些醉了,这距离像是近在眼前,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可纾意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他,岸边彩灯悬挂,映着那人面庞,让她想起从前诸多事来。
二人隔着人间红尘遥遥对望,不知今夕何夕。
-
一场宴罢,郑十二娘由几位美婢簇拥着,一步三摇地登上自家马车。
终于能回去了,纾意半合着眼帘送赵倾上了马车,这才走向自家车驾,联珠扶着她登车,一入眼帘的便是月白衣袍的卫琅,他接住那只染了蔻丹的手,稳稳扶至自己身边,又绞了帕子,递给纾意敷脸。
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发一言,待各家车马碌碌之时,才轻声开了口。
“饮些清茶可好?”
“今日可是大有所获。”
卫琅侧首看她,只道:“你先说。”
“今日郑十二娘请来了中书侍郎陆大人家中娘子,还有右金吾卫大将军许家女郎。”纾意酒意上涌,车马摇晃,让她愈发困倦。
“还有左监门卫中郎将张家,礼部侍郎扈家……”
他伸出手来,护住纾意的后脑,眸中有些心疼。
“还有、还有郑家的财帛,是由荣顺坊内富商刘、孙两家所供。”她借着谈论香料,将那几位娘子问了个清楚。
卫琅温声道:“今日先回府好好休息,你饮过酒难受,咱们改日再说便是。”
“不行,”纾意渐渐支撑不住,靠在了卫琅肩头,“我怕我明日醒来,全都忘了个干净……”
说完便合上眼倚着他睡去了。
卫琅喉头一紧,忍不住攥紧了自家袖摆,动也不敢动一下。
车内炉上茶水已沸,正滚着,燃得满室馨香和热意,他的絮絮,柔软如一捧云上的乳酪,她发髻让卫琅只觉颈间发痒,近得能闻见她发间馨香。
还是头一回,纾意如此亲近于他,卫琅心若擂鼓,唇角不受控地泛上笑意。
“絮絮。”
“絮絮?”他轻声问她,想必是睡得熟了,并没有得到回应。
卫琅缓缓侧首,去看他肩头依靠着的女郎。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卷翘羽睫,小巧鼻尖,还有颈下的雪肤,他不敢再看,取过那织金的披帛替她搭在肩头。
这路要是再长一些就好了。
纾意看不见,卫琅此时是怎样的柔情蜜意,他眨眼,小心翼翼地将唇瓣贴上她的额角。
今夜二人隔水相望,怎知卫琅不是满腔爱意汹涌,一片繁华红尘,他眼中只有一个她,卫琅多想成为这金鳞池中水,让纾意的倒影能映在自己怀中,更想让她伸出手,像触碰池水那般心甘情愿地触碰他。
卫琅缓缓将唇移开,耳根尽是绯红。
作者有话说:
嘿嘿,亲额头也是亲亲=3=
第47章
从金鳞池回安乐坊的路原来如此近, 车驾已停,纾意仍倚在卫琅肩头睡得十分香甜,唤也唤不醒。
时间不如停滞于此罢, 卫琅心里想着, 不由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想轻轻碰一碰她的鼻尖,却听车外联珠禀告:“娘子,咱们到了。”
他立时收回手, 撩开车帘对联珠道:“她已睡熟了, 还是用软轿抬回院中去罢。”
联珠抬眼,只见车内烛火暖黄, 自家娘子正如一朵贪睡的花儿, 倚在这定远侯颈窝里,手中似乎还攥着那月白袖摆不愿松开。
她有些不好意思, 自家娘子醉了酒,便唐突了郎君,还不知娘子酒醒后知道会作何反应呢。联珠颔首道了句是,便吩咐门上婆子们去备软轿。
卫琅也发觉自家袖摆还在她手里攥着,便不得不解她的手指,纾意攥得紧,又怕弄疼了她, 他便翘着唇角, 慢吞吞地一揉一捻,将这青葱玉指一根根展开, 步辇到了车前也没能将袖摆抽出来。
他面上满是无奈, 心中却欢喜, 只能亲自将她揽在怀中, 再轻柔放进软轿里。
纾意似是发觉身子一轻,光影变幻,鼻尖仍萦绕着熟悉的沉檀香气。
她睫下泄出一线眸光,抬眼所见便像是一截儿男子脖颈,其间一点突起,下颌流畅,斜下两道肌理线条,延伸至雪白交领之下,便再也窥不见了。
纾意只觉这香气分外好闻,她略略抬起脸,像猫儿那般嗅闻。
好香啊。
一切仿若梦中,她也不知这三个字是否说出了口,只见那男子闻言俯首,面上微红,神情似有些错楞。
是他呀,怎么梦里也能见着他?
纾意还是支撑不住眼帘,倚在软轿内睡去了。
几位仆妇向他行过礼,便将纾意抬进了府中,卫琅踏着青石街巷垂眸,怀中仍有她周身香气,他不由摩挲起自己的颈间,仿佛方才的潮热吐息尚存,又摆手拒了车马,他此时只想踏着月光,缓缓走回府去。
原絮絮醉酒是这般情态,他按捺不住笑意,背手走在十字街上。
今日画舫四面透风,轻纱帘幔也挡不住什么,她起舞之时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她腕间披帛如云似雾,将他一颗心缭绕起来紧紧系住,只能随她身姿而动。
夜风也十分可爱,不停撩动他的袖摆,一路随着回府去。
灯笼晕黄摇曳,府内仆役已备好浴桶,卫琅进了净室宽衣,将一身衣袍一应挂在衣桁上,水汽氤氲,他想起纾意今夜说的那几个人来。
中书侍郎陆续平日看起来清正严明,竟也会做这等结党营私之事?这人平日都做这参议朝政、传宣旨意,复审诏敕之事,如此当真是给安王行了大大的方便。
中书令年迈即将致仕,他定是瞧上了这位置,想借安王之力一举升任。可这中书侍郎一职有二,只要皇帝案头放上一封弹劾,他这辈子也别想出头。
还有那几个奉上金银财帛的富商,有财无权,想凭这样的“从龙之功”在安王手底下谋个官爵。
卫琅长指敲击着浴桶边缘,面色已冷了下来。
安王有这许多的法子和门路,他自然也有,只待他一个个地解决。
他想借姻亲得势,不如将计就计,成了他的美梦,也好让他信心大涨,等不及要逼宫夺位才好。
卫琅兀然抬眼,仿佛见自己衣桁上挂着的雪白中衣领缘处有一抹浅红,他再抬眼凝眸,竟是没有看错。
那红如桃尖,正是方才她倚着的那处。
是胭脂?还是唇红?卫琅不甚明了,只是面上复又染上笑意,只希望这日子过得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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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意一夜好眠,醒时还望着云月绣纹的帐顶缓不过神来。
她倚着软枕起身,这才觉得脑中有些钝痛,缀玉听见帐内动静,便捧着帕子为她敷脸。
“娘子可是头疼?我昨夜便制了蜜糖饮,可娘子吃醉了酒喂不进,”缀玉面上有些听过趣事的喜意,“娘子先漱口用些羹汤罢,我备好了汤浴,先浸一浸再歇息,也更松泛些。”
纾意点点头,只是还未反应过来,任由缀玉为她收拾。
联珠将那日雨中折来的莲蓬剥好又去了莲心,和银耳一同细细炖了,再添上几枚红枣间色,甜软滑糯,暖了一副肚肠。
用罢便去浸浴一番,纾意在浴桶中舒缓四肢百骸,头疼也好了些许。
缀玉正替她淋着花露,见四下无人,便凑至她耳边悄声问:“娘子,那侯爷何时来咱们府上下聘?”
她听罢回头,不知是诧异还是紧张:“为何如此问?”
“联珠都告诉我啦,昨夜娘子回府,路上便睡着了,”缀玉手上不停,面上挂着了然的笑,“听说娘子一路都是倚在侯爷肩头睡的,到下车了也不撒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