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家三口又去了派出所。地方离医院不远,也就一条街。
过年放假,派出所只留了一位值班民警。
找亲生父母自然不是火急火燎的事,民警不可能现在给他出警,而是让苏爱国先登记资料。
比如他是在什么地方被遗弃的、以什么样的方式被遗弃、具体时间、身上有没有明显特征、身上有没有信物、收养人有没有线索等等。
有一张表格填写的是养父母信息,方便警察找他们核实情况。
苏爱国不想养父母知道这事,所以他不想填写这张表格。他有些歉疚,解释自己不写的理由,“我养母也在那家医院生孩子,他们不想我认亲生父母。我不想他们知道这事。”
民警明白他的顾虑,只是这样一来查到的概率会大大降低,“你要有心理准备。现在人口流动大,就算查到你的亲生父母,他们很有可能去外地打工。就跟大海捞针一样。但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调查。”
苏爱国连连道谢,“我明白。请你们帮我调查吧。”
等他填写完资料,民警给他采集血样,“万一你母亲不是在这家医院生的你。到时候我们也能通过DNA比对找到他们。但是你们也知道DNA资料库还不完善,需要慢慢来。”
苏爱国明白他的意思,“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多久我都等。”
采集完血样,苏爱国一家三口出了派出所。
张招娣怕他灰心丧气,“民警不是也说了吗?等过完年,人手够了,就会帮你调查。像咱们这小县城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大案。他们一定会尽力找的。”
苏以沫颔首,“是啊,我在医院时问过他们,一天也就接生十来个孩子。而且他们住院都会登记名字,根据名字就能找到住址,挨个上门打听。就能知晓他们有没有丢孩子。再一个,如果爸爸是被偷走的,父母肯定会报案,警察翻阅29前的失踪档案也能找到他们的姓名。”
苏爱国见两人轮番安慰,心里暖暖的,冲两人笑了笑,“没事儿。我等得起。”
苏以沫肚子有些饿了,提议去吃饭。
大过年的,许多饭馆都关门了。三人走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粉店,卖是G省特色小吃羊肉粉。
苏以沫还是头一次吃这种粉。她只吃过桂林米粉、螺蛳粉和炒粉,羊肉粉却是听都没听过。
张招娣是土生土长的G省人,也没吃过。她家穷成那样,结婚前,她就没下过馆子。
苏爱国却是吃过一回,至今还念念不忘,“你们待会儿要好好尝尝。咱们老家的羊都是吃草长大的,味道不一样。”
老板很快将三碗羊肉粉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端上来,上面就是一层羊肉和香菜,高汤是鲜羊肉汤以及各色调料调制而成,闻着就香。
张招娣和苏爱国的碗里都有辣椒,颜色鲜嫩,看起来就有食欲。
苏以沫只放了一点点辣椒油,夹了一块米粉,酸辣可口、滑嫩鲜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羊肉透而不烂,肥瘦适中,油而不腻。
苏爱国担忧地看着女儿,“酸不酸?”
苏以沫摇头,“不酸。这个比酸辣粉要轻多了。”
苏爱国拧眉,“酸辣粉?咱们那儿有卖的吗?”
苏以沫打着哈哈,“对,我吃过。有小摊贩到家属区门口摆过摊。”
苏爱国也没追问,“这个跟酸辣粉相比确实没那么酸。如果放太多醋会失去鲜味。”
苏以沫点头,确实很香。
苏爱国见女儿爱吃,又让老板加了两份羊肉。
一家三口吃得饱饱地才回家。
大年初四,苏奶奶让苏爱国陪她一块去舅舅家。
乡下礼多,尤其是过年这几天,苏爱国要拜访亲戚长辈。
苏爱国已经七年没回家,现在回来了,理应去舅家拜访。
张招娣和苏以沫也一块陪同。
许是因为去自己的娘家,苏奶奶对苏以沫和张招娣态度非常和善,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苏以沫见到了舅老爷,脾气比苏奶奶还要差,一副大家长作派,对着自家的小辈颐指气使。苏以沫没兴趣哄这样的人开心,所以全程装死,比小亮到她家时还要拘谨。
苏奶奶瞪了苏以沫好几眼,原本带她来是给自己长脸。毕竟苏以沫在家时会笑会哄大人开心,像个开心果。可这会完全变了一个人。
明明看到她拼命冲她使眼色,就是装看不到。
苏以沫见她急得跳脚,心里暗乐。
除了这事,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儿,舅舅有一对双胞胎孙女,长得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就连痣的位置也很相似。
别说苏以沫这个外人分不清谁是谁,就连他们自家人都经常弄混。
初五这天,苏爱国一家又被苏爱红请到家吃饭。
苏以沫对姑父印象一般,他的长相很普通,家里更是穷得叮当响,怪不得爸爸要给姑姑姑父找工作呢。这样下去三个孩子可能连初中都上不起。
午饭时,桌上只有一道肉菜,还是腌鱼,其余要么是豆腐白菜,要么是豆芽、粉丝、土豆等等。苏爱红有些羞愧,“家里没有好菜,真的很抱歉。”
苏爱国忙道,“已经很好了。”
张招娣也笑道,“是啊。闻着多香啊。”
苏以沫连夸姑姑厨艺好,“姑姑要是报名学烹饪,一定会成为大厨的。”
姑姑做菜可比爸爸有天分,之前她教妈妈栗子烧鸡,姑姑在旁边打下手,很快就学会了。做的这道人造肉就是用同一种办法,滋味跟真肉差不多。
苏爱红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不停给她夹菜。
虽然没什么肉菜,但两家人吃得都很满足。
一家人回来后,天都黑了。
晚上苏爷爷和苏奶奶再次劝苏爱国生个儿子,苏爱国置之不理。
初六,一家三口踏上回鹏城的火车。
第64章
苏爱国一家三口在老家住了八天,终于在正月初六这天往回赶。
法定假日是到初七。大部分都选择初六回去,火车站挤满了人。苏爱国和张招娣一人扛着一个麻袋往里挤,苏以沫只能拽着苏爱国的裤子,才没有挤丢。
火车上到处都是人。苏以沫看到有人从道路两旁爬进车厢。
于是查票的票务员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光顾一次。没买票的人到处躲。
苏以沫甚至看到有人躲在车顶,等票务员走了之后,人又溜下来。
要知道这时候的火车有时候会进隧道。隧道高度有限,运气不好,很有可能会擦到背,这些人为了省票钱,几乎是拿命在赌。苏以沫在边上看着胆战心惊。
身手最好的男人从车顶滑下来,看到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瞧,他朝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开口。
苏以沫直勾勾看着他,没有发出一言一语,只是暗自打量他的身着。
洗的发白的衣服,年纪大概二十出头,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青色的胡渣冒出来,用老人的话说就是个毛头小子。不过为人却不坏,一直笑嘻嘻的,露出乡下人特有的憨厚笑容。
其他人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人向票务员举报。
别人吃饭时,车厢里飘来各式各样的香味儿,他就溜去水房喝两口凉水。
苏以沫趁人不注意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馒头。
他两只眼睛瞪大,不由自主看向苏爱国。
苏爱国摸摸女儿的脑袋,满脸欣慰,冲小伙子点了点头。
小伙子低头吃着那个馒头,却舍不得吃完,到饭点时,他就拿出来啃两口。
苏以沫数过,这个馒头他至少吃了三回才吃完。
快到站点时,小伙子没有车票,跳下火车溜走了。
到了家,一家三口睡了个好梦。
翌日吃完早饭,苏爱国带着苏以沫去季先生家做客。哦不,确切地说是来送礼。
苏以沫将带来的礼物呈上,有些羞涩,“这是我妈从乡下集市买的蜂蜜。这个是真的蜂蜜,跟咱们超市买的不一样。”
季奶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年月遭罪。
她光看色泽就能猜到这是野蜂蜜,她笑道,“你们那儿山多,确实适合养蜂。”说起这事,她又愤愤地拍了下大腿,“现在超市里的蜂蜜全是假货,上回我买了一瓶,那甜味差点没把我J死。蜂蜜好处很多,可是假蜂蜜的危害更大啊。咱们国家的食品检测真的令人堪忧。”
季先生见她叹气,表示自己会向上面提一提这件事。
季奶奶笑了,然后打开罐子给每人都泡了一杯。
季奶奶闻到熟悉的香味,“这个是鸭脚木蜂蜜。这个味道有点像人参。你妈妈买的是真货。太难得了。”
苏以沫见季奶奶欢喜得像个孩子,也跟着笑起来。
笑闹一场后,苏以沫好奇,“怎么没见到玲玲阿姨?”
季奶奶叹了口气,“别提了。又跟她男人去海南了。说要去那边盖房。好像海南那边可以预售。银行也给贷款。我听说许多人都跑那边盖房。我就搞不懂了,就海南那巴掌大的地方,需要盖那么多房吗?”
苏以沫看着季奶奶的眼神隐隐有些钦佩。别看人家不懂金融。但她这话还真说到根子上了。海南就是因为消化不了那么多房子,所以房产泡沫才那么快被戳破。
苏爱国看了眼女儿,还真叫女儿猜对了。
季奶奶提起这事就心痛,忍不住责备丈夫太大方,“你怎么能把咱们的家底都给他做本呢?那可是咱们的赔偿款。整整十万呢。”
PingFan后,政府将祖屋和财产发还。祖屋地契健在。但是季奶奶祖上的古董字画全都被毁了,国家没法原样返还,就只能折算成了银钱。
这笔钱一直保存到现在,没想到丈夫连这笔钱都给了女婿,她能不心痛吗?
季先生满脸无奈,“咱们只有玲玲一个女儿,不早晚是她的嘛。早给晚给还不都一样。而且十一年前的十万能买很多东西,现在的十万能干什么?还不如给忠辉做生意,兴许他连本带利给你赚回来。”
季奶奶不懂经商更不懂政治,她只知道做生意有风险,“要是亏了,咱们玲玲可就什么都没了。”
“亏了也是她自己选的。咱们该帮的也帮了。剩下的路得由她自己走。”季先生看得开,而且他觉得忠辉那孩子还是很精明的。不一定亏本。
季奶奶无话可说,只能把话题岔开,问苏以沫在乡下过得如何?
苏以沫想到糟心的爷奶,眉心不自觉拧紧。但是她没有把家里的糟心事告诉他们,只说了一些有趣的事儿。
季奶奶听得入神,连连感叹将来有机会,她也要去乡下走走。
苏以沫说得轻松,但季先生是什么人,猜到小沫可能遇到什么问题了,于是他把目光挪向苏爱国,“你们在乡下遇到不愉快的事吗?”
苏爱国是个实诚人,不会撒谎,于是就把女儿的猜测说了,他有些汗颜,“我想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丢下我?这件事在我心里堵了很多年。”
季先生见过苏爱国的父母。山沟沟里供一个高中生还是不容易的。尤其他们还不是亲生父母。他觉得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工作后,苏爷爷苏奶奶要求儿子交工资这件事,老两口是不知道的。苏爱国从来没说过,他们又不爱打听别人隐私。
不过苏爱国想找亲生父母,季先生也很支持,“是该问问。你还年轻,心里要是有个疙瘩,一辈子都寝食难安。”他叹了口气,“但是照你这么登记,估计没个十几年,你甭想得到结果。回头我帮你打个电话,督促他们用点心。”
苏以沫怔住。她还是惯性思维,以为现在的警察会像十几年后那样尽心,这时候他们的水平良莠不齐,办事效率也是非常低的。
苏爱国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
他想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打电话给派出所,当时他特地要了电话。对方看在他催得勤的份上兴许愿意帮他的忙。
“这有什么麻烦的,也就是打个电话。”季先生拍拍他肩膀,“你别担心,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苏爱国点点头。
苏以沫和苏爱国去季家做客的时候,张招娣到了莲花小区。她把蜂蜜送给张语,得来对方一通感激。
张语把报表拿给张招娣,汇报了年前那两天的情况。
一切都很顺利,该发的钱也都发了。
接下来就是新的规划。
张招娣把她的计划跟张语说了一遍,问她要不要去别的区开拓。
张语愣了一下,看了眼主卧的方向,摇了摇头。
张招娣对她的选择丝毫不觉得意外。如果张语是事业心很重的人,当初她就不会辞职回来照顾婆婆了。
让她负责福田区就是她能承受的最高职位。至于去别的区开分店,她需要重新招募人手。
接下来两天,还没到开学时间,苏以沫就在家里摆弄她的棋子。
张招娣打算试卖她的咸菜。她请厨师帮忙炒制,然后再拿到菜市场兜售,听大家的评价。
苏爱国这边由于大学还没开学,他只需要照常工作就行。
不过他并没有闲着。下班后,他就去各大厂咨询招工。
确实有不少工厂正在招工,但是他们开的工资非常低。
哦,也不是所有人的工资都低。而是盲流工资很低。有暂住证或是鹏城户口,最低工资是250打底,再加上加班费一个月能有三百。
没有这两样,就是盲流,工厂最低工资只有150,就算每天干16个小时,撑死了不到200。
虽然他当初并没有向他们保证工资,但是这么低的工资完全就是剥削,苏爱国还是有些低迷。
张招娣这边忙了好几天,终于确定咸菜口味,然后找人申请注册咸菜品牌。
咸菜品牌名字是苏以沫帮忙起的,就叫好美味。跟盒饭一个名字。
申请品牌流程很简单,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确定名字没有重复才肯发证。
她办完这事,回到家时,看到丈夫愁眉苦脸,猜到事情不顺利。
果然,当她坐下吃饭,苏爱国就把自己这几天打听的事说了,“怪不得工厂喜欢用盲流呢。原来他们工资便宜那么多。”
张招娣也觉得这工资实在太低了,完全就是廉价劳动力啊,不过低也是正常的,“工厂用盲流也有风险的。万一被治安队查到,工厂领导要拿钱去赎人。如果工资不给低一些,他们当然更愿意用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