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书嫦并没有理会赵婆子,她温声道:“嬷嬷,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应家大宅后,应老太太很快过来,担忧问,“娘子怎得回来这么晚?大家都在等你用暮食,今儿做了你最爱吃的肉羹,娘子快去尝尝。”
现在契书拿不到,方子也还被这孙女捏着,老太太心里恨死应书嫦却不敢翻脸,还只能哄着,就担心她一气之下把配方卖给其他人,把玲珑锁箱的锁匙给丢掉。
应书嫦道:“我吃过了,有些困乏,先睡了。”
她晚上跟许娘子商讨过后,也尝过许小娘子的厨艺,鱼片粥鲜甜香浓,鱼头也非常入味,一点鱼腥气都没有,两道小炒菜更是让她惊讶,不懂得就是普通的木薯跟豆芽怎么都能如此好吃,豆芽清脆爽口还有点清甜,木薯也保持着一丝脆嫩的口感,特别爽滑,她不知不觉就胃口大开,吃得这两年来,最饱最美味的一顿饭食。
等应书嫦回屋,老太太立刻喊来找赵婆子问道;“可知今日娘子都去了哪些地方?怎得回来这么晚?”
赵婆子就把应书嫦今日碰见的事儿跟老太太说了说,还道:“那小娘子住在八方客栈,生的还怪美貌,肯定也是惦记咱家小娘子的配方,只是她们在里头到底说了什么,老奴也不清楚,但娘子出来时,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太太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
而许沁玉那边,次日一早,她跟四哥又过去衙门户房一趟,把饶州城外挨着应书嫦那几十亩田地旁边的,差不多有上百亩的空地给买了下来,她相信应书嫦能够取回应家爹娘丢给她的契书,所以她先把其他事宜都给处理好。
她来的时候带了上万两银票,还有自己的户籍文书。
先花了一百两银子把源宝镇的户籍转来了饶州城,才能买城外的那些空地,连着有着地下热泉水的那片山头还有湖泊都给承包下来,承包了三十年。
那前两日以为这许沁玉忽悠他的官吏才知她说得竟是真的。
她竟真要在城外开饭庄。
真真是稀奇得紧。
许沁玉跟裴危玄很快就把这些文书给签好,带着这些文书回了八方客栈。
许沁玉跟四哥商量过,打算再在饶州城留上几日,看看应娘子能不能把那些契书都给弄出来。
……
而应家大宅。
次日一早,应书嫦起来也不打算用朝食,准备出去吃,再顺便买些药材跟香料过去作坊那边,不料被老太太拦了下来,老太太笑眯眯道:“娘子用过朝食在出门吧?你这样辛苦又是何必,不如把方子给祖母,祖母让你大伯或者叔父去忙作坊里头的事儿,你只管做应家的千金小姐,整日侍弄花草,做做女红多好?”
应书嫦冷笑了声,到底没说什么,只想快些出门办事儿。
老太太急了,拉着人开始说外人都是骗子,都只想哄骗她的方子。
只是还没摸到应书嫦衣角,就被她熟练躲过,转身就出了院子。
看到人出了院子,老太太气得直跺脚,骂道:“真是个小白眼狼,咱们一心为她,她却把咱们都当做豺狼虎豹,也不怕被外人忽悠了去,到时候她可就什么都不剩。”
老太太真真是不懂,这丫头把玲珑锁箱的锁匙到底给藏去了哪里?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懂,应家才是她的亲人,外人都只是惦记着老二留下来的那些家业。
她一个姑娘家,辛苦操劳作甚,等以后给她找个好婆家,多给点银钱她,舒舒服服嫁过去不好吗?
至于老二留下的其他家业,肯定不能一并让这丫头给带走,丫头要出嫁就是外人,何况老二是她的儿子,留下的家业肯定也是她的,凭甚都给一个丫头片子。
当初老二突然出事,她也很惊讶,还没等到尸首送回来她就急匆匆寻了应书嫦,话里话外也都是丧事后她跟老大老三搬来宅子照顾她,让她把契书都交给她保管,还把配方也交出来。
应书嫦生了气,老太太也知晓自己急了点,但还不是为了她好,她一个十七岁的孤女,父母双亡,那么大的家业……
老太太自觉是为这死丫头好,她却一点都不领情,经历这两年,对着孙女心里头也是恨着的。
老太太对着垂花门口骂了一通,才又让赵婆子赶紧跟上去,就怕孙女真被人忽悠把配方都给卖掉了,那可是生金蛋的母鸡。
等人都离开,老太太过去孙女的屋子里,又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就是想找到玲珑锁箱的锁匙,可还是怎么都找不到,她甚至连着孙女衣柜里头所有的衣裳都给摸了一遍,连床底都没放过,却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被孙女带在身上?
可伺候孙女的小丫鬟说孙女平日洗漱后,身上根本没得锁匙。
老太太心里又愁又恨的。
其实老二死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开心,她以为这辈子都享不了老二的福,本来都放弃了,没想到传来老二夫妇出事的消息,也以为老二的家业能落到她手中。
谁知道现在两年过去,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老太太从应书嫦屋里出来,见到外间摆放的神龛,皱了皱眉,赶紧出去了。
这丫头真是不听劝,不愿意把自己爹娘的牌位放在应家祠堂里,非要摆在自己房间外头,瞧着都有些渗人,她都觉得晦气,平日能不过来就尽量不过来,免得沾上晦气让自己少活几年。
应书嫦离开宅子后,去药铺买了几种药材,又去香料行买了几种药材。
买完东西后,她过去作坊,亲自配了些熏香出来。
今日她哪里都没去,就是在作坊配熏香,熏香配好后,晚上回了应家宅子。
等回去吃过暮食后,应书嫦把这些熏香交给章嬷嬷,“嬷嬷帮我把这些熏香在宅子每处的院子角落都给点上,能够防蛇虫鼠蚁,宅子里最近总是瞧见不少蛇虫鼠蚁。”
章嬷嬷道:“那就点娘子这边的院子就成,还点其他院子作甚。”
应书嫦道:“都点上吧,省得又让她们嚼舌根。”
章嬷嬷这才把熏香放在各个院子四边的角落里,又都给点燃,盖上熏香盖子,看着里头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章嬷嬷有点感慨。
她家姑娘手巧,就跟太太一样,太太做的熏香也是好闻又好用。
本来幸福的一家人,偏生就出了这样的祸事,留得姑娘一人在世上,可怜得很。
章嬷嬷是应二太太买回来的,她刚怀上身孕后,家里需要人照料,就去牙行买了个婆子回来。
章嬷嬷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就在应家待着了,照顾应二太太吃穿,等着应书嫦出生,她更是日日夜夜守着小小的婴儿,伺候太太做月子,也是亲手把娘子带大的,在章嬷嬷心里头,娘子就跟她的孙女差不多。
等到章嬷嬷把每个角落都点上熏香,老太太还有大房三房的人也不疑有他,因为平日里他们也经常从香铺拿些熏香回来用着,之前府里头不少角落都会有熏蛇虫鼠蚁的熏香。
就是这次的熏香味道稍稍有些不太一样,香味淡了些,还掺杂着一点药香。
等到应家所有人都入睡时,感觉今日格外的困乏,似乎也很容易入睡,很快的,整个府里的人都陷入了梦境之中。
而应书嫦在章嬷嬷帮着把熏香都燃上时,她就借口有些累,早早歇息回屋歇下。
回到屋子的应书嫦并没有睡下,她只是躺在床榻上,口中含着一味药材,也是早上在药铺里头买的,另外几味药材她都放在了熏香里头,这个熏香的配方是许小娘子给她的,说是她家夫君给配的,安神用,效果忒好,保证在耳边喊都喊不醒。
但想解这个药性也简单,就是服用另外一味药材,她不能睡下,她要等所有人都睡下后去拿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到夜深人静,宅子里头静悄悄的,她喊了声丫鬟的名字,没人应她。
平日里还会有个丫鬟守夜的,看样子也睡得很沉。
应书嫦这才起身,嘴巴里还含着那味药材,她出来,就见外间的小丫鬟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她过去推了推人,小丫鬟平时很警醒的一个人,这会儿都没醒。
应书嫦也放心下来,她先过去外间,外间摆放着神龛,里头就是她爹娘的牌位。
她过去神龛前,取了香点燃在爹娘的排位前拜了拜,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些对不起爹娘这些年的打拼。
爹爹待她很好,哪怕平常逢年过节去应家,带去的礼品也只是孝敬老太太,并没有一味的对应家有求必应,所以老太太那时候还经常骂她爹,说他虽然发达分了家,却是个白眼狼,怎么一点都不愿意帮衬自己的大哥和三弟。
爹爹如果知道她现在被应家人跟守犯人一般对待着,肯定也会赞同她的做法吧。
但是眼下只能如此,不然以后她怕连自己的亲事都做不了主,只要配方不给出去,以后她自己招个婿东山再起,自己给爹传承血脉和香火,自己积攒家业,但眼下她要做的就是离开应家。
应书嫦上完香后,过去神龛旁,取出他爹的排位,然后翻转过来,后面就个木头卡槽,里面卡着玲珑锁箱的那枚锁匙。
应书嫦取下锁匙,忍不住冷笑了声。
只要老太太有心,哪怕还对爹有一丝丝的亲情,她都会擦拭爹爹的牌位发现这枚锁匙,偏生老太太从来不碰爹的牌位。
老太太就是觉得爹娘的牌位晦气罢了,觉得他们英年早逝,把晦气沾染上,连带着让自己也少活几年。
应书嫦心里难受,但还深吸一口气,拿着锁匙,过去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的院子就挨着她的院落。
等她过来,里面的人也都熟睡,老太太也睡得鼾声四起,她过去老太太身上摸了摸,摸到一把锁匙,那是老太太房里头一个大箱笼的锁匙,玲珑锁箱就在里头。
她摸到锁匙,老太太都没醒,应书嫦过去箱笼旁,用锁匙把箱笼打开,随意翻找了下,就找到被老太太压在几件衣裳下的玲珑锁箱。
第104章
应书嫦并没有点燃油灯, 只是借着窗牖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了摸玲珑锁箱。
这是爹爹的玲珑锁箱,爹爹从来没瞒过她,家中有多少产业都曾告诉过她,还说他把所有产业的契书都放在玲珑锁箱里, 也告诉女儿, 他毕竟是外头跑营生的, 有一定的危险,如果他出事,玲珑锁箱里她就保管好, 这些产业全都是留给她的。
也正是因为担心爹爹在外面跑营生不安生,娘每次都会跟上, 最后连着娘也出事。
爹爹是去给其他州城送香薰时出事的,家里作坊做的香薰不止在饶州城售卖,还会送往其他州城售卖。
自打爹娘被山匪杀害后,她一个姑娘家也没办法顾太多营生, 香薰跟胭脂水粉的作坊关了两家, 现在也只是在饶州城的商铺售卖香薰和胭脂水粉。
现在她却不得不把爹娘这些产业都给卖掉。
应书嫦抛开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抱着玲珑锁箱过去窗牖下,用锁匙打开玲珑锁箱,露出里头厚厚的契书。
这就是爹爹留给她的所有家业。
应书嫦把契书取出, 又把怀中早准备好的一叠宣纸放在玲珑锁箱里,最后把箱子锁上, 放回老太太的大箱笼里头,把几件衣物也是按照原样放了回去, 再把箱笼上锁, 锁匙重新赛回老太太身上, 这才抱着契书悄无声息的离开。
应书嫦带着契书回到自己房中, 路过神龛时,她又看了眼父母的排位,眼中含泪。
回到房中,应书嫦点燃油灯,看了看契书,包括三百亩田地的契书,还有现在住的这座大宅子,两个作坊,两间香薰铺子,两间胭脂水粉铺,还有两个三层阁楼的商铺,其他房产商铺若干,另外还有差不多十万两出头银票,爹爹曾跟她说过的所有家业的契书和银票都在这里。
等明日,她就要把这所有的契书都拿去卖掉。
她宁愿重新再来,也不愿意让这些人沾了爹爹的家业,实在是他们太恶心了,他们要真是对爹爹还有一丝亲情,她也不会走上这一步的。
一夜无眠,次日宅子里的人都渐渐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昨儿夜里睡得无比安心舒服,一点都没怀疑什么。
只有应书嫦,她一夜没睡。
等到天色刚亮,她就穿好衣裳,同章嬷嬷离开宅子,赵婆子自然也跟了上去。
而老太太那边,她早上起来后,照例也以往一样,去检查了下箱笼,打开后发现里头衣裳还是按照她叠的那样摆放在玲珑锁箱上面,把衣裳挪开,取出里头摆放的玲珑锁箱,晃动里下,里面传来扑簌簌纸张摩擦的声音,她这才安心下来。
她就不信找不到锁匙。
她打算今日继续过去应书嫦的房间里找东西。
应书嫦过去街上吃过朝食,大部分的铺子都陆陆续续开了门。
她打算过去牙行一趟。
到了牙行,赵婆子心里头谨慎起来,“娘子到牙行作甚?”
应书嫦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就连章嬷嬷也不清楚自家娘子过来牙行作甚,但肯定是有事儿,她道:“昨儿夜里守夜那小丫鬟睡得香,明明是该夜里伺候娘子的,却让她跟主子似得,想睡就睡,我早上过去娘子房间她都还趴在睡得正香,娘子怎么可能要这样的丫鬟,今儿过来自然是挑选两个称心如意的丫头。”
赵婆子这才没说话,她也知道那个丫鬟是老太太安排过去的。
应书嫦进去牙行,赵婆子也想跟上,应书嫦直接对守在门口的两个牙人道:“我过来同你们掌柜的有些生意要谈,把这婆子帮我拦在外头……”
应书嫦在饶州城也算挺出名,普通百姓只听过她的名字,没见过她的人,但这两年,大部分做营生的都见过她,连着牙行的牙人都认得她,也知她家现在的情况,知道赵婆子应该是老太太那边派来专门守着她的人。
牙人不清楚应书嫦过来牙行作甚,但他们知晓,应书嫦是主子,赵婆子就是个奴才,自然知道应该听谁的。
两个牙人把赵婆子拦了下来,赵婆子骂骂咧咧的,也没敢硬闯。
章嬷嬷跟着自家娘子一块进到牙行里,也忍不住问,“娘子过来牙行做什么?”她方才说得也只是给赵婆子听。
应书嫦温声道:“嬷嬷,我想把爹娘留下的产业都给卖掉。”
章嬷嬷愣了下,“可,可老爷留下的东西不都在玲珑锁箱里面吗?姑娘如何卖?若是能拿到,姑娘把产业都卖掉重新开始也不错,就是卖掉后的银票,只怕也会被老太太他们惦记着……”
章嬷嬷也没有半点主意,心里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