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的名字为何叫马六,家里穷,爹娘都是粗人不会起名,他上头还有五个哥哥姐姐,他排六,所以就叫马六,但是五个哥哥姐姐,就活下二哥跟四姐。
他二哥就叫马二,四姐叫马四丫。
他这种跟着陈副尉护送流放的罪臣犯人甚的,连正式的官兵都不算,俸禄不高,靠的就是路上犯人家属打赏,但路上也要花掉不少。
“那六哥进屋吃点。”
闻氏跟许沁玉引着马六进到厨房。
厨房的方桌已经摆着三道菜一大碗汤,光是闻见香味,马六都直吞口水。
他早上就吃了几个大肉包,有点没吃饱,又硬生生啃了两个大馒头,这会儿早就饿了。
许沁玉就煮了一锅粳米饭,家里还有些奶馒头,她知道马六饭量大,就把奶馒头热了,菜也不够,又从木桶里捡了二十来块腐乳,她做的腐乳细腻柔绵,香味扑鼻,只是普通的咸口的,没有裹茱萸粉,也没有那么J咸,但是却特别香特别下饭。
其实要是有正宗的辣椒就好了,茱萸做菜的话,味道到底还是少了。
马六也不跟许小娘子客气,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那道腊肉炒春笋,腊肉吃进口中油脂嘣出,却一点都不腻人,春笋更是脆生生的还有吸满了腊肉的肉香跟油脂,吃起来又鲜又香。
韭菜炒河虾,小河虾一点腥气都没有,肉质紧实,韭菜鲜嫩爽口。
香椿炒鸡蛋,清香扑鼻鸡蛋嫩生生的。
那个霉豆腐也很下饭,跟他之前吃过的霉豆腐一点都不一样。
他吃过的霉豆腐J咸J咸还很干,半块豆腐就能下一碗饭,都是穷苦人家舍不得买菜吃,买来配豆饭豆粥吃的。
可许小娘子做的这个霉豆腐入口细腻香味扑鼻,也不会J咸,他一口能吃半块霉豆腐,再咬上一大口奶馒头,简直绝配。
三鲜汤也是很鲜,不知加了什么,还特别稠,口感滑嫩。
这味道比流放路上吃得还要香,好吃到想让马六流眼泪,怎么许小娘子做的饭食能香成这样。
饭自然不够吃,好在还有奶馒头,剩下的奶馒头也都被马六就着木桶腐乳吃得干干净净。
那二十块霉豆腐,他一人就吃了十来块,实在香得很。
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碗盘,马六挺不好意思,还想帮着许小娘子洗碗刷盘子,却听见许小娘子问他,“六哥,你什么时候回京?”
马六道:“跟老大约的明天晚上暮食在码头碰面,到时候直接坐商船回去。”
许沁玉思忖下说,“六哥,那你晚上先寻个客栈住着,明天早上过来吃朝食,我想给我娘跟舅舅写信,到时候六哥帮我带回去。”家里女眷多,男客肯定是不能随便住进来的,她打算帮马六找个客栈住着。
“行。”马六一口答应下来。
他晚上就在北街那边找了个客栈住下,也不贵,三十文钱就能住大通铺。
本来许小娘子想帮他付钱的,他没让,吃了这样美味的一顿暮食,他哪里好意思让人小娘子给他付钱。
许沁玉晚上就给原身的娘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原身的娘薛氏,一封让薛氏交给娘家兄弟。
她本身就是魂穿原身,连原身的记忆都继承了,所以字迹也都记得,一开始写起来就有五六分相似,练了两三个月,已经很什么区别。
给薛氏的信自然是说她收了这一百五十两的银票,打算开个食肆,还让薛氏不要担心她,说她做的吃食很美味,以后开食肆能赚大钱的!赚了大钱就让马六给他们送银钱,信中自然还提了让薛氏不要再做绣活,还让薛氏莫要在给她送银钱,要是再让马六给她送银钱就要生气的,还说她写的另外一封信上是一些吃食的配方,专门给舅舅的,让舅舅照着上面的配方来,可以把茶摊改一下。
其实她知道这封信给薛氏,薛氏也只会觉得她开食肆不太稳,还会继续做绣活存钱给她。
但只要把配方给了舅舅,舅舅赚了钱,薛氏就知她说得是真的,自然不会继续做绣活。
写好两封信,许沁玉又取了另外张宣纸,在上面把木桶腐乳的配方给写了下来。
这张配方是给马六的,她记得马六家中也不富裕,以后跟原身的爹娘通信还要多多依仗马六,这个配方自是赠与马六的。
如果能把这个木桶腐乳做起来也能赚不少钱的。
腐乳不仅能下饭,有时候炒菜煮菜一些调味都要用到它的。
把两封信封好,次日朝食,许沁玉特意做了江米肥肠给马六吃,她用了三副肥肠做了不少,剩余的也让马六带过去给陈副尉和其他官兵吃。
昨天晚上,她就去寻田屠户,多买了三副下水,所以今日三副肥肠做了江米肥肠,另外三副继续卤好后交给成哥儿,让成哥儿早早的就送去田屠户家中。
把两封信交给马六,又把木桶腐乳的配方给了马六,说是赠与他家的,可以做点小营生。
马六结结巴巴道:“许,许小娘子,这,这个配方肯定很值钱,给我作甚。”他也知道这样的霉豆腐是独一份的。
之前许小娘子在流放路上教他做的几道菜,他就记下,偶尔他回去,娘还会做了给他改善下伙食,但做出来的味道跟许小娘子做的没法比。
至于那道冬笋炖腊肉的进升菜腌笃鲜,他老娘是怎么都琢磨不出来的,工序和配菜都太繁琐。
他家没啥有厨艺天赋的人。
许沁玉笑道:“以后还要仰仗六哥帮我给爹娘递信送东西甚的,六哥别担心,这个木桶腐乳不需要什么厨艺,严格按照我上面写的配方来做,这门营生还是能做的。”这个木桶腐乳只要掌握了配方的确是很简单的。
至于这门营生能做多大,就看马六的家人有多大的心。
马六最后还是收了配方,他还郑重地给许沁玉鞠了躬,喊了句小师父。
许沁玉笑道:“这哪里算什么师父。”
等马六带着江米肥肠,两封书信跟木桶腐乳的配方过去码头。
小师父说这叫木桶腐乳,等回去后,他让娘做了试卖,也叫木桶腐乳,就不跟别人家一样叫霉豆腐了。
那江米肥肠自不用说,得到所有同僚的夸赞,都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肥肠,竟不知道肥肠还能做出如此美味,每人分得两截就没了,吃得意犹未尽。
随后,马六同陈副尉一行官差乘坐上商船,不过五六日的时间就回到了京城都旬。
而马六也没耽误,立刻过去德昌侯府给二房送信,这次那门房虽然依旧没甚好脸色,进去通禀了声,德昌侯老夫人上次被马六言语讥讽一番,自是不会自讨没趣地见他,让门房领着他过去二房。
薛氏见到马六,脸上对女儿的挂念遮都遮不住,领着马六过客堂,又让丫鬟奉了茶水果子上来。
马六回京连口水都还来得及喝上,薛氏让丫鬟上的是解渴的饮子,他一饮而尽后笑道:“夫人别担心,许小娘子在边城过的很好,那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她已经收下,说是准备开食肆,还写了两封信给您,不过其中一封信是给夫人您娘家兄弟的,让您看了信后做决定。”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递给薛氏。
薛氏接过,见其中一封上写着母亲亲启,另外封信上写着舅舅亲启。
她急忙拆开女儿写给她的信,是女儿熟悉的字迹,光是瞧见女儿熟悉的字迹,薛氏已经忍不住想流泪,她红着眼看着信。
玉姐儿很担心她,让她不要做绣活,还说自己每天光卖吃食,一个月都能有二十多两的收入,说是开了食肆后会赚得更多,所以让她不要做绣活,还说不要给她寄银钱,就算以后给她送银钱她也不会收的,又说等食肆赚了大钱,就让马六给她送银钱,她来养活她跟爹爹和栎哥儿。
“这孩子……”薛氏笑着擦了擦眼角。
又忍不住嘀咕,“现在就卖卖吃食,一个月真能赚二十多两?”
马六听见,在旁边立刻说,“夫人,您真得不用担心许小娘子,她做的吃食,哎哟,您是不知那叫一个美味,说真的,我也沾我家老大的光在京城大酒楼吃过一两顿,根本就比不上小娘子做的,她一个月就是卖卖鱼跟卤肥肠,就赚二十多两呢,这要是开了食肆肯定会更赚。”
薛氏没亲眼瞧过女儿赚钱,还是不太相信。
她知道女儿的手艺,女儿的确会点厨艺,但说比大酒楼的厨子还要好,她觉得好像并没有。
女儿给她娘家兄弟那封信,说是写了些吃食的配方,可以让舅舅把茶摊换一下,她犹豫了下,还是打算明日回娘家一趟,把信交给娘家兄弟,等他看过,让哥哥自己做决定,要不要试试女儿说的这些。
自然,她没看过女儿给娘家兄弟的信。
薛氏看完信,就跟马六道谢,还从身上摸了些碎银子想要酬谢。
马六自然不要,起身说,“夫人,这使不得,其实许小娘子给了我一道木桶腐乳的配方,等我回去就让我娘试着做做,以后也做点小营生,指不定能赚不少呢,所以以后夫人有什么要我带给许小娘子的信,尽管开口,可千万别给赏钱。”
他其实想着,这个木桶腐乳一个月能多个一二两银子的进项都算不错,哪里还好意思要薛氏的赏钱。
马六说完,大概怕薛氏还要给赏钱,就一溜烟的跑了。
薛氏哭笑不得。
次日,她就回了娘家一趟。
薛氏娘家也在京城,不过距离德昌侯府有些距离,坐马车都要小半个时辰才到。
平日出门坐马车还要同德昌侯老夫人说声。
德昌侯老夫人本来想问问儿媳回娘家作甚,有事没事少回娘家,但想着老三同她说对二房好些,她便也没说甚,挥挥手就让车夫去驾车送儿媳回了娘家,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早点回来。”
薛氏应了声,就带着小丫鬟出门。
薛家住在城南的上坡巷。
之所以叫上坡,自然是进了巷子就是一条上坡的路。
薛氏的娘家兄弟叫薛良,娶妻石氏,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薛淮,娶妻张氏,生了个女儿薛圆圆。
女儿薛箐只有十三,次子薛涧,今年才八岁。
薛氏的爹娘前几年都已经相继过世,家里就剩薛良,还守着个茶摊,茶摊也只有一间铺面大小,是薛家老爹留下来的,之前薛家老爹也是个举人老爷,原本指望着长子科举,但长子不是学习那块料,薛老爹没办法,也不能强求长子读书,就早早置办了这间铺面留给儿子,以后至少能养活自己。
薛氏到了上坡巷的薛家,只有薛箐在家,薛箐瞧见姑母,问了声好,又抿了抿唇,告诉姑母她爹娘都在茶摊上,大哥大嫂也抱着圆圆在那边帮忙,弟弟薛涧还在学堂。
薛氏跟薛箐说了声,这才又过去兄长的茶摊上。
薛箐生的眉清目秀,仔细看眉眼跟许沁玉还稍微有两分相似,看着姑母离开,薛箐抿了下唇又叹了口气。
她知道爹把家中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姑母,让姑母给边城的表姐送去。
表姐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玩,她跟表姐感情也很好,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过家家,做饭吃。
只是一百两,真的好多哦,家中这些年全部的积蓄了,她倒也不是舍不得,弟弟还在读书,每年束费都不少,她只是怕爹娘太辛苦,表姐在边城,肯定过的辛苦,也需要银钱傍身……
娘前些日子一直跟爹闹,都过去几个月,娘对爹还是没甚好脸色。
娘也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就是觉得爹爹给的太多,哪怕给个一大半。
薛箐又忍不住叹气,赚银钱真的好辛苦,她又什么忙都帮不上,也就做饭味道还成,平日摊位上有爹娘和哥嫂,她就没必要过去,就是在家做好朝食暮食。
她也真的好想自己可以赚银钱,这样不仅能改善家里面条件,每年还能给表姐也寄些银钱。
……
薛氏又过去兄长的茶摊。
薛良的茶摊在南城这边的集市上,这边还是很热闹,集市虽然不算大,但也五脏俱全什么都有,茶摊,食肆,客栈,酒楼,布庄首饰铺子各种吃食铺子等等,附近还有个夜市,新帝跟伏太后大赦天下,也没有宵禁,平日基本都是亥时末才收摊回家。
薛良的茶摊不大,里面就摆着三张桌子,外边支起个油布棚子,下面也摆着两张桌子,茶摊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并着小厨房,水井也有一口,铺面虽小,但该有的都有。
平日喝茶的人不多,但薛淮会说故事,讲的故事动听,来喝茶听故事的人不少,薛良又会做点吃的,卖点他炒的干货,瓜子花生,还有些干果蜜饯,配着茶水吃,再听着故事,故此生意还算不错,一家几口忙活着,一个月也能赚个二三两的银子。
现在正好晌午,没什么生意,都是下午晚上生意较好。
石氏这会儿正蔫头巴脑的呆坐在茶摊门口发呆着,她还在心疼那一百两银子,她也跟丈夫吵了几架,她不是说不肯给玉姐儿钱,至少留个二三十两,再过些日子,涧哥儿又要交束费。
她是个爆脾气,跟丈夫吵了快一个月,丈夫也同她认错,说自是心疼外甥女,边城太苦太苦,还说竖王被抄家,肯定没银钱傍身,不多给玉姐儿点,玉姐儿怎么活。
她也心疼外甥女哇,玉姐儿小时候经常来她们家玩的,也算看着玉姐儿长大的。
其实这事情已经过去三四个月,玉姐儿出事一个月后,丈夫就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送去给了小姑子。
但她一想起来还是来气。
这三个月倒是赚了几两,那也不够给涧哥儿交束费。
正呆呆的想着,石氏抬头,瞧见小姑子过来了。
瞧见薛氏,石氏本来想甩脸子,可瞧见薛氏比玉姐儿出事前瘦了不少,脸颊都有些凹的,整个人气色有些差,她这脸子就甩不下去了,走过去把人拉到茶摊上坐下,板着脸问,“你过来干啥。”
石氏知道玉姐儿才出事时,小姑子还大病一场,差点没熬下来。
想到这里,又见小姑子瘦瘦得样子,石氏突然就想通了,家里银子给玉姐儿便给了吧,至少他们全家人都还在一起,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都比小姑子跟玉姐儿的情况好。
看看玉姐儿多惨,好好个姑娘说被替嫁就替嫁流放了。
石氏叹了口气,进屋拎了壶茶水出来给小姑子倒上。
薛氏笑道:“嫂子,大哥可在家?”
石氏道:“他在后面忙着。”想了想,她又忍不住问,“你家玉姐儿如何了?银钱可送到了?玉姐儿在边城跟竖王一家过得怎么样?竖王他们家对玉姐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