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韩朗他们呢?”
韩朗是《EA》的摄影师,负责这次杂志内页的拍摄。
“我……我看你掉下去了,急着去抓,就……”宋枝扁着嘴巴,听沈潇潇问韩朗,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对讲机,“联系上了,朗哥他们都平安,已经报警了。只是这里海拔太高,又偏僻,无线电波的信号不太好。”
联系上了就好。
半山腰有酒店,山脚距离最近的小镇,只要70多公里。如果一切顺利,天黑之前,就会有人来救他们。沈潇潇长长松了一口气,让宋枝扶着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
拍摄即将结束,却不想,出了这样的意外,沈潇潇有点懊恼。宋枝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收进包包里,眼下似乎除了等待救援,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救援迟迟未来,天色却越来越暗。
看着渐渐灰下来的天空,宋枝有点害怕。
“潇潇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我听说,雪山晚上会有野兽,我们不会被吃掉吧?”宋枝缩着脖子,搓了搓手。
沈潇潇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雪山上昼夜温差极大,除了预防野兽攻击,保暖也是一个问题。
将仅剩的小半包饼干分给宋枝,沈潇潇将手伸进衣服里,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一件黑色蕾丝质地的内衣被扯了出来。
宋枝看得有点呆,早就知道潇潇姐身材好,可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却有这个杯,这就有点犯规了。唔,目测不止有C……
对于宋枝乱瞟的小眼神,沈潇潇早有察觉,瞪她一眼,撑着腿,从包里掏出镁棒,几下便将内衣引燃。这样的环境,如果真的要过夜,她得准备好充足的火源,保暖、防止野兽靠近、以及发出持续的求救信号。
宋枝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荒野求生的本事,而且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潇潇姐,你这一手是哪学来的?好厉害!”
沈潇潇拨弄火堆的指尖微顿,眼睫低垂。
那个时候她还在暗恋傅斯尧,因为知道他去了IAR,自己偷偷学了好多野外求生的知识,没想到,居然真的拍上用场了。
想到这半个多月,这人只给她打过两个电话,发过四条信息,沈潇潇就想磨牙。
“你要是还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就闭嘴。”
宋枝:唔,潇潇姐好凶……
沈潇潇:“闭嘴,保温。”
宋枝:“哦。”
——
26个小时。
沈潇潇被困在雪山,已经一天一夜。韩朗最后一次传给她们消息,是在两个小时前,说距离这里十几公里公里的海尼尔峰昨天发生了雪崩,不少游客被困。考虑到天气状况和雪层松动,当地救援的直升机无法在4000米的高度降落,警方正在积极需求更专业的帮助。
天色有些阴沉,沈潇潇望着空中零星飘下来的雪花,哈了一口气。
她现在不但冷,还饿。大概是在冰凉的雪地里坐了太久,小腹的隐隐的疼痛似乎更厉害了。她平时生理期也会肚子疼,沈潇潇算了下日子,发现距离自己上一次生理期,已经过去快要两个月了。
不过,她生理期一向不太准,沈潇潇也没有太在意。
长时间的等待,摧毁的不仅是体能,还有意志力。
“潇潇姐,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枝又开始碎碎念:“万一我要是死了,我爸妈该怎么办啊,他们可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而且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谈过恋爱,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
宋枝唠叨了好一会儿,旁边却没有声,她转头去看沈潇潇。
白茫茫的雪地里,沈潇潇安安静静的坐着,微卷的长发垂在身侧,长长的睫毛上粘着雪花,眼眸清澈,皮肤凝白,美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雪地精灵。
她潇潇姐,就是这个时候,也漂亮的不像话。
宋枝吸了吸鼻子,“潇潇姐,你不害怕吗?”
沈潇潇有些出神的望着远方,直到听到宋枝喊她,才转过头,漂亮的眼睛有些失焦。
“怕啊。”她淡声开口,没有什么情绪。
在这种环境下,任谁都会害怕的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潇潇从背包里翻出纸笔,递给宋枝。
宋枝:?
“写吧,遗嘱。”
宋枝:“……”
“潇潇姐,我这算工伤吗?”
“算。”
“那我写,我要是死了,我爸妈还能得一大笔钱。”
沈潇潇觉得,这个时候,她是该写点什么的。万一真的死了,总要给活着的人留点什么才对。可眼下握着笔,她突然就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如果她真的死了,唐小婉大概会哭得很伤心吧,她妈妈前二十年被唐家娇惯,后三十年被沈暮山娇惯,似乎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却不想,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不过,还好有她爸爸在,平时,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只要沈暮山哄一哄,她就好了;就是可怜沈越了,都快三十的男人,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看上她这个木讷哥哥……还有沈析,明年就要高考了吧,这个混蛋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学习……
想到最后,沈潇潇才想到那个人。
她提笔,雪白的纸上落下几个娟秀的字:傅斯尧,大混蛋。
转头,宋枝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一页,正准备翻篇。
“你有这么多话可以说吗?”
“啊?”宋枝偏头,看到了沈潇潇手中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潇潇姐,你这个时候,就只想着骂傅总混蛋吗?”
沈潇潇:“……”
她只是遵从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手边的对讲机突然传来嚓嚓声,沈潇潇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片刻,对讲机里便传来男人清晰又低沉的声音:“IAR已抵达,IAR已抵达。”
螺旋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潇潇抬头,灰蒙蒙的天空里,一架双旋翼直升机正在向她们靠近。
“潇潇姐,是IAR!”
IAR,国际空中救援组织。这个简称,她太熟悉了。
“嗯。”沈潇潇抬头,怔怔望着机身上醒目的三个字母。
直升机在她们上空盘旋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降落地点。海尼尔峰的雪崩导致附近山体的雪层大面积松动,直升机如果贸然降落,很可能引发二次雪崩。
片刻后,机身才开始一点点下降,目标却是离她们五十米远的一处山壁,那里雪层比较薄,隐约可见裸露的岩石。
直升机的靠近卷起地面上的积雪,耳边是螺旋桨哒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一片白茫茫里,旋翼险险擦过矮坡,机身终于悬停在雪坡上,45度的悬停。
宋枝已经被面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沈潇潇望着悬停在雪坡上的直升机,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派镇静,可胸腔里,一颗心却几乎要跳出来。
机舱的被门打开,漫天风雪里,男人跳下飞机,大步向她走来。
沈潇潇坐在雪地里,看着迎面走来的人,黑色军靴,墨绿色飞行服,他带着头盔,看不清眉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紧抿着,下巴的线条紧绷,每一处,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他不是在伊素救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斯尧走近,背着光,隔着护目镜,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两个小时前,他在IAR驻伊素的指挥中心接到来自尼尔苏的求救电话,说境内的海尼尔峰和卓尼峰有人被困。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直到看到人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宋枝已经被另一个飞行员带上了直升机。沈潇潇仰着头,一张小脸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手中却紧紧捏着那张字条。
蓦地,傅斯尧俯下身,沈潇潇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抱了起来。男人身上沾染着风雪,凉意很重,沈潇潇下意识的勾住他的脖子,三秒钟的对望后,脖颈一低,将视线错开。
风雪撩起耳边的碎发,沈潇潇埋着脸,耳廓擦着冷硬的飞行服。可隔着厚厚的飞行服,她依然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漫长的等待,煎熬着她的体力和意志。直到这一刻,沈潇潇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即便这段时间,她还在单方面跟傅斯尧冷战,可还是控制不住的贪恋这个怀抱,有她熟悉的温度,安定、有力。
就让她贪恋一会儿,一小会儿。
——
舱门关上,直升飞机阻隔了外面的风雪,温暖一点点回流到血液里。
宋枝坐在机舱里,捧着杯热水,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她老板和她的经纪人。暧昧的气氛再明显不过,可宋枝却不免有种背德感。
傅斯尧已经抬起了护目镜,眉目深邃,轮廓分明。漆黑的眸子里裹着霜雪,浑身都透着股清寒和凌厉之气,和在云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完全不同。
冷冽且勾人。
“受伤了?”他开口,声线很低。
沈潇潇垂着眼睫,轻嗯了一声。
“伤在哪?”
“脚踝。”
话落,傅斯尧蹲下身,直接撸起沈潇潇的裤腿。姑娘纤细雪白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沈潇潇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纤细的脚踝红肿成一片,傅斯尧皱眉,抿着唇,抬眼看她。
对上他清寒里带着明显薄怒的眸子,沈潇潇眼睫轻颤,偏过头,看向窗外。脚踝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男人的指尖带着薄茧,涩涩的,麻麻的。
沈潇潇瑟缩了一下,然后小腿被人握住,脚踝上传来透心的凉,冰凉,又刺骨。
她咬着唇,清澈的眸子里染着水气,却倔强的不肯哼一声。可红着眼睛的模样,又偏偏像是被欺负了。
傅斯尧的确生气,却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她计较。
心中一软,手上的动作也轻了许多。
机舱里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驾驶飞机的飞行员小声又不自信的开了口,“队……队长,你能再讲我一遍吗?这,这种悬停,我还不能处理……”
小飞行员从前也是跟着傅斯尧的,习惯性叫他队长。
“调整可变载荷,旋转环向□□斜30度,注意桨叶……”狭窄的机舱里,男人冷静的声音响起。傅斯尧单膝跪地,一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直升机重新起飞,一边握着沈潇潇纤细雪白的小腿,将红肿的脚踝固定在膝头,仔细调整冰块的位置。
不知道是因为机舱里的温度太适宜,还是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放松,沈潇潇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涩,不过片刻,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不会开飞机,操作飞机的内容源于网络,如有bug,请温柔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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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沈潇潇醒来的时候, 是在一处简陋的病房里,病房的面积不大,只有两张漆成绿色的铁床。
房间里很安静, 几乎能听到输液管里,点滴一滴一滴落下来的声音。
床边, 宋枝还趴在那里睡觉,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透, 朦朦胧胧的。
沈潇潇想挣扎着起来, 脚踝却传来钻心的疼, 她只能重新跌回床上,有些无聊的望着斑驳的房顶发呆。
“咯吱——”
门被推开, 沈潇潇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 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的落进耳朵里。
来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站在窗边一阵窸窸窣窣, 是医院的护士。
护士换好了药水,又重新挂好点滴瓶。
“这是最后一瓶了, 输完了,记得来叫我。”
床尾被轻轻一压,沈潇潇眯着眼睛,看到宋枝迷迷糊糊的看着护士, 一脸呆呆的样子, 不知道是因为刚醒, 还是没听懂。
尼尔苏的官方语言是尼尔苏语, 当地人的英语带着很重的口音。
护士又比划了几下, 宋枝才点点头。又见护士指了指沈潇潇的脚, 示意她跟着自己去拿药。
手推车的滚轮声渐渐走远, 整个病房又安静了下来。沈潇潇躺在病床上, 她记得自己是被傅斯尧带上了直升飞机,他还给自己的脚做了冰敷,可后来的事情,她却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大雪山一天一夜的煎熬让她已经疲惫到极点,以至于上了飞机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门再度被推开,沈潇潇以为是宋枝取了药回来。
“枝枝。”她转头,看到男人穿着墨绿色的飞行服走了进来。
沈潇潇抿了抿唇,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个说话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傅斯尧将手中拎着的袋子放在床头,又把袋子里的塑料盒子一份一份取出来。
“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
男人的声音很平淡,听起来,好像还在生气。
他生气,沈潇潇是知道的。可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很委屈,她又不知道海尼尔峰会发生雪崩?她没有,不好好保护自己。
委屈满溢,加上之前的帐,沈潇潇索性翻了个身,给男人一个倔强又冷漠的后背,只是牵动到脚踝的时候,轻嘶了一声,让她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有点弱。
“你就算想要继续和我怄气,也要先把饭吃了。”傅斯尧说话的口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命令的意思。
从接到尼尔苏的求救电话,到在雪地里看到沈潇潇,再到从医生那里得知她的身体状况,傅斯尧觉得,现在只想把这个小丫头片子按在腿上,打一顿。
为什么不能好好待在云城等他回去?
万一她有个什么,要他怎么办?
将心比心,傅斯尧开始理解,沈潇潇为什么会那么介意自己隐瞒了她受伤的事情。
愤怒之余,他也开始迁怒冯源。给宋枝找的什么资源?不知道格拉布刚刚发生地震?还让他们跑到卓尼峰这么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