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考的两场童生试就是在我们魏县本地考的, 出题的是我很熟悉的县令大人,他的文风喜好我都知道, 也细细辅导了你, 考试的地点就是在你熟悉的魏县县学, 你一点儿也不用紧张, 所以你能在童生试第一场和第二场之中考得第一名,得了我们魏县的‘案首’,一方面是你自己念书念得好,另一方面也少不了我给你的这些信息。
而府试却大不一样, 不仅考试的地点换成了府城, 你一点儿都不熟悉, 出题的人也换了。你不知道,出题的人不是本府府君,而是本省的学政大人!而这个学政大人每个省都是三年一换,到时候定会来一个新学政,你完全不熟悉他的文风和喜好,非常的危险。
所以我准备等我们从西甲庄回魏县之后便带你一起去李家多与我那小舅子李思齐交流一番,等到时候和他一同去府城待上几天,也找机会见一见他的老师青山先生,若是能从青山先生那里得知一些新任学政的文风和喜好,你考中秀才的几率便会大大增加了。
而等到你考完或者是进了考场之后,我也可以和我的小舅子李思齐一同从府城出发去省城,我也在省城帮他租个院子,带他认识一下省城的贡院,教授他一些乡试应考的心得,便独自一人继续往北进京去了。
等我进京的时候时间也不会太晚,大约六、七月左右,而会试的时间是在九月,已经到得够早的了,你完全不用为我担心。”
季兴邦叹了口气,深深觉得此时的大堂兄对自己和李思齐真是太好了,他为了增加自己和李思齐的考中概率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他对自己和李思齐的帮助自己真的十分感激,铭记于心,但是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这么往下发展。
他忍不住说道:“大堂兄,多谢你对我的关照,我相信大堂嫂心中也一定很感谢你对思齐哥的关照的。只是你不用为我们付出那么多,还是多为自己着想一些吧。
当年你一个人去赴考,没有人告诉你经验,没有人带着你熟悉环境,你都一个人苦熬硬撑着过来了,考中了举人。现在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帮了思齐哥这么多,路都已经铺好了,我们走得已经比你之前要顺畅得多了。
每次府试之前都会换一个新学政,对我们这样没有门路的寒门学子无疑是一件好事。学政大人们为了树立自己公平的形象,一般也不会透露出太多他的文风和喜好的,他又是从京城里出来的官员,大家都不熟悉,短时间内我们小小的府城之中也没有多少人有能力去打听清楚这些情况,对于我们这些童生来说反倒是一件很平等的事情,到时候各凭本事呗!
思齐哥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他之前说过青山先生曾经带他们到省城游学过,李家也有很多有经验的管家和小厮,到时候一定能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倒是大堂兄你,要远赴从来没有去过的京城,对那里更是两眼一抹黑,还是早些出发早些动身得好,也免得出了什么纰漏抱憾终身。
同时我觉得大堂嫂还是跟着大堂兄你一同早去京城为好,因为这些年来我时常去你们家中,我发现大堂兄你只是一门心思地闭门苦读而已,我们的日常起居都是靠大堂嫂一人辛苦照料的,没有她跟着一同去京城,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季兴杰闻言很欣慰,他愿意为自家小堂弟和小舅子付出是一回事,收到他们二人的感激,又被小堂弟反而关心又是另一回事,有了小堂弟这几句话,他就觉得这么些年来对他没有白疼,对他付出的心血也没有白费。
他思索了一下,也觉得季兴邦有些情况说得对,他老是觉得兴邦和思齐年纪还小,需要照顾,让他们少走弯路,可是毕竟自己已经以过来人的身份和他们说了好些情况和禁忌,他们还能有个方向可走,比自己千里赴京,两眼一抹黑的情况要好多了。
到时候确实可以让他们独立去参加考试,而自己提早进京,也免得遇到什么幺蛾子,影响了这一届会试,让自己抱憾终身。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和季兴邦说了,季兴邦闻言之后满脸喜色,觉得很开心,大堂兄提早进京早做准备,日后定然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了!
不过季兴杰还是觉得让自家娘子跟着自己一同赴京有些小题大做了,他说道:“兴邦,你也别太小瞧我!虽然我这些年闭门苦读看似不管家事,可这也是和你大堂嫂成婚之后才这样的,有人管得好好的我自然就不管了。
可是你别忘了之前的考试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准备东西自己一个人去考试的,都好好的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此去京城千里迢迢,你大堂嫂刚刚生了绍楠,怎能离开孩子?她也不方便和我去。到时候我带着家中有经验的老仆和小厮书童同去,行了吧?”
季兴邦不由得大急,季家和李家在京城都没有任何的人脉,大堂兄带了那么些身份不够的仆人等到出了事又不能上衙门告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求助,除了眼睁睁看着主家,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赶忙说道:“那可不行!他们再怎么也是下人,身份不够,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办法帮你啊!”
季兴杰疑问到:“能出什么事儿?我好好地去考科举,只要把衣食住行伺候好了,去考试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季兴邦赶紧挑明了,说道:“京城是不是有好些小姐喜欢榜下捉婿?大堂兄你这么年轻若是就考中了进士,万一被人家捉去做女婿了怎么办呢?”
季兴邦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一旁的李思微心中“咯噔”一下,极为胆寒,可是转头看自家夫君却发现季兴杰全然不信,反而哈哈大笑,说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潘安?再说了,那些榜下捉婿都是噱头,两家人早就商量好了而已,谁会轻易捉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农家子回去?万一人家已经娶了妻子怎么办呢?不是白白毁了自家闺女的名节么?”
季兴邦无奈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万一就是遇到那些不地道的人家呢?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大堂兄你觉得人家疼女儿不会看着自家女儿被毁了名节,万一人家就用这一点来拿捏你,逼着你娶人家女儿,不然就寻死觅活呢?”
季兴杰闻言沉默了,可是他的表情还是很不相信的,只是说道:“兴邦,你的意思我了解了,不如这样吧,年后我们二人和李思齐一同去府城,我只耽误一两天,看你安心住下来就离开直接去京城准备会试,提前半年去定然能万无一失了!
你大堂嫂就留在家中照顾绍楠,等你在府城考完府试就赶紧回魏县,也多帮我照看你大堂嫂和绍楠一些。”
季兴邦还想再劝,可是季兴杰已经没有时间再聊,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聊,准备离开了。
季兴邦有些慌了,转头就去说服李思微,冲到自己的大堂嫂李思微面前,继续劝说到:“大堂嫂,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们去菩提寺求的那个签?当时求了之后我以我浅薄的知识帮你解了签,觉得签文说得不准,你马上就怀了绍楠,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可是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心慌,就是担心大堂兄此去京城赴考会有什么波折,所以一直劝解你们二人一同赴京。绍楠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断奶了,李老夫人现在年纪也不算很大,精力也很好,若是帮着照看绍楠一年半载的我想着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可是若大堂兄此番进京考试之后真被人家榜下捉婿了,真有了你们二人之间的波折,后悔就晚了啊!”
李思微闻言脑海中“轰”的一阵轰鸣,她几乎快要站不住了!她忍不住想起了当时自己求到的那一只签文,叫做“李靖归山”,就是说想要求的两件事不可兼得,自己为此一只有些难以释怀,难不成竟然要在此处应验么?
李思微有些崩溃地拉住季兴邦,问道:“兴邦,虽然我知道你大堂兄不准你再帮别人算卦了,说有损你的身体,你今天也没有说这些是卦象显示的东西,但是你其实偷偷帮他算过此行赴京的吉凶了,是吗?”
季兴邦一愣,这么久没有用“算卦”这个能力他都有些忘了这件事了,此时见大堂嫂提起,他忍不住还是点了点头。
李思微眼中的泪几乎就要流下来了,季兴邦赶紧对她说道:“大堂嫂,你别急,能避过这些祸事的!之前我帮曾伯父算的那一卦都躲过去了!”
李思微一愣,赶忙问了起来,季兴邦才想起当时这件事的后续只有大堂兄、他、曾氏父子四人知晓,大堂嫂并不知道这场祸事已经避过的事情,于是他只能破了戒,看着面色沉沉的季兴杰,却也坚持将后续曾氏父子来说过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季兴杰闻言气得拍了桌子,质问到:“兴邦,你之前为了曾氏父子算的那一卦都让你吐血了!少年吐血难道是什么吉兆不成?我之前不是已经禁止你再算卦了么?你怎么还是不听?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事情?再吐血了吗?”
季兴邦想起之前那几次求医的尴尬经历,赶紧摇头,说道:“大堂兄,你去京城赴考这么重要,我当时只不过是担心就随意起了一挂,哪知道就会卜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你现在和大堂嫂知道了可能会有‘榜下捉婿’这场祸事,便听我的带着大堂嫂一同去京城,好歹避一避吧。”
季兴杰和李思微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滋味不同,却是都准备听季兴邦的话好好考虑如何避祸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超出想象
季兴杰和李思微因为将季兴邦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他们觉得心中有事情,在季家老家后面再多住几天也没有什么意思,便心急如焚地提前回了魏县, 算是女婿回去给老丈人家拜年了, 也一点儿不突兀。
季兴邦则因为还未和时晗雪成亲, 所以并不需要去时家拜见, 便没有和季兴杰一家人一同提前回魏县,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多陪了自家父母几天。
他心中很清楚,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他学习的进步, 他日后陪伴自家父母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像现在这般能一口气在家陪父母个把月的时间更是日后难以奢望了,便更加的珍惜。
季兴杰和李思微二人在回城的牛车上气氛沉闷,除了牙牙学语的季绍楠时不时发出一些声音之外,夫妻二人并无其他的交谈。
等到回家之后, 季兴杰还是像之前每一次那般走进书房把门一关, 准备“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是这一次他的心却乱得很, 抬着书本发呆了半晌, 却看不进去半个字。
季兴杰只能叹了口气, 认命般地放下书本,推开书房的门,往后院走去。他终于发现,之前的所有时间内他在这个家中之所以能够认真的念书, 是因为他知道李思微会是他的后盾, 会帮他安排好一切, 他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只是现在兴邦那一番话出来之后,他虽然在这些天内对妻子李思微保证了一万次,可是貌似自己的妻子李思微并不信任自己的保证,还是觉得自己会在今年考中进士之后被人“榜下捉婿”,辜负了她,所以心中与自己有了隔阂。
季兴杰以前总以为自己的人生只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不断地念书科举,最后出人头地,给季家光宗耀祖。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都是可有可无的。
所以他不断地念书,在日常生活中也多是做甩手掌柜,对于自家小堂弟的照顾也多在念书和科举之上,其余的衣食住行他都未操心过半分。也包括这么多年来自家父母、亲人之间的人情往来自己也没有操心过半分,这都是自家妻子李思微帮他做好的。
他自己的妻子李思微默默在他身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他之前竟然没有感觉到她对自己来说竟然是这么的重要,这真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在李思微心中与他有了隔阂,与他之间的气氛很凝重之后,他竟然都没有办法再静下心来念书了,他之前的所有认知都因此被抛诸脑后。
或许他之前的想法真的错了,是他之前都太笃定李思微一直会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一直会给他帮助,他才过于轻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了。
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季兴杰发现李思微拿着绣花的绷子盯着看,貌似想要刺绣,可是却双眼无神,久久都没有刺下去一针。
季兴杰的心从未有这么痛过,他轻唤了一声:“思微。”然后走到了李思微旁边。李思微见是他,并未像之前那般露出笑容,而是有些木然地放下绣绷,问道:“夫君,这个世间你不是应该都是呆在书房里念书吗?怎地过来这儿了?可是书房那边下人没有伺候好,或者是差什么了?”
季兴杰叹了口起做过去李思微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他一直是个古板守礼的人,从来觉得自己和妻子李思微之间的“相敬如宾”是很好的,并未和她说过很多知心话。所以他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做得太不好了,才让自己的妻子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便是自己再三赌咒发誓都不再信任自己。
季兴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对李思微说了,当李思微听到他因为夫妻二人赌气甚至看不进去一眼书的时候忍不住落泪了,终于正眼看了季兴杰。季兴杰继续将自己这么多年中想要说的话全都毫无保留地一口气说话,最后对李思微说道:“思微,若是你实在不放心,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那就是今年我不进京去参加会试了,我再等三年去参加下一届的会试。
即便我命中会与哪个京城的女子有一段孽缘,那个女子也不会白白在京城等我三年。”
李思微大惊,她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她完全没有想过季兴杰竟然愿意为了她放弃今年的会试!
可是她做了这么久的举人娘子,也知道科举一途的轻重,她忍不住说道:“可是夫君,每一届的考官都是不同的,不同的考官喜好不同,这一届若是能考中,并不代表你下一届也必然能的中,说不得就蹉跎一辈子了呢!”
季兴杰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考官便是有所偏向,但考生的真实实力就在那里摆着,倒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我认为顶多是名次前后顺序变化一下而已,到不至于影响一个人中与不中。
再说了,我还年轻,有好几个三年可以等,我就不信永远等不到一个赏识我的考官!”
李思微沉默了,她之前因为季兴杰有可能会被人家“榜下捉婿”从而背弃自己,自然是很生季兴杰的气,可是季兴杰竟然愿意为了自己放弃今年的会试,她便相信他此时的真心。
她却也对季兴杰有着真心,不愿意看着季兴杰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可能便错过了有可能是一辈子的功名,便叹了口气对季兴杰说道:“夫君,我相信你此时的真心,相信你此时是真的把我和绍楠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了我们放弃一辈子的追求的功名。
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么蹉跎下去,我想过了,我要带着绍楠和你一同去京城赶考,若是能将那个孽缘化解,那么我们夫妻二人还能好好地过一辈子。若是日后真的因为什么事情我们夫妻缘分尽了,我也不怨你,只怪命运无常,我们夫妻两还是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