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慢慢涌上来,晏晞头有点晕,捏了捏手指,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我真的能自己回去,我助理还在等我,你停车,让我下去……”
裴令倏地打断她:“你想回去哪里?”
他的语调里明显含了怒气,晏晞看着他,有些迷茫。
除了回家,还能回哪里去?
不等她反应,裴令又冷声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宁愿去求那种人,也不愿意我帮你?”
晏晞脑袋正混沌着,不太能清楚地思考,只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动了动唇,想解释:“我没……”
下一秒,她看清他眼底的嘲讽,脸色一白,话卡在喉咙眼,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以为她为了角色不折手段,不惜出卖自己,换取资源。
这一晚上所受的委屈和羞辱,都抵不过他这一个眼神。
晏晞瞪着他,慢慢红了眼眶。
裴令还想说什么,看见她泛红的双眼和眼底蓄起的水雾,生生忍住。
他忽然想起从前的她,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姑娘,偶尔会有点大小姐脾气,但脸上总是带着笑,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明媚灿烂,如同朝阳下恣意盛放的玫瑰。
不像现在,一言一行都小心周到,性子好到挑不出毛病,连笑也仿佛是训练过的,少了鲜活和真实。
时光磨平了她的棱角,拔掉了玫瑰的刺。
心口那处骤然一软,所有怒气顷刻间消散,裴令忍不住抬手,想抹去她眼角的水光。
晏晞却仓皇别过了脸,泪在她扭脸的刹那砸落下来,四分五裂。
她眨了眨湿漉的长睫,拼命将剩下的眼泪憋回去。
此时车子已经离开了会所,驶入冷清的街道,她没再试图下车,只是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裴令望着她纤薄的肩背,也沉默下来,没再继续质问。
车窗外,路灯不断后退,模糊的光影自眼前飞掠而过,晏晞感觉头昏脑涨,越来越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不停搅动。
她睁不开眼,神思也一团乱,整个人陷入虚空里,不断往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中突然响起手机震动声。
晏晞已经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反应迟钝,迷迷糊糊听了半天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响。
她眯着眼,胡乱从包里摸出手机,点下接通。
潇潇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晞晞姐,你怎么还没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晏晞吃力地撑开眼皮,神情懵懂,有点迷茫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潇潇:“你是不是喝醉了?还在包厢吗?我进去找你……”
电话里语气焦急,晏晞按了按额角,总算清醒了些,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了……”她稍稍一顿,“我出来的时候碰到个朋友,好久没见了,他和我住得很近,我坐他的车一起走,路上顺便叙叙旧。”
潇潇闻言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这么久都没出来,我还以为你碰上什么事了呢。”
“我刚刚脑子有点迷糊,忘了跟你说了。”晏晞边说眼皮边往下耷拉,“徐姐回来的话,你帮我和她说一声。”
“好,那你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你们也是。”
挂断电话,晏晞彻底支撑不住,靠着椅背,合眼睡了过去。
手机从她纤细的指间松落,滑到一旁。
裴令垂眸,扫了眼她微弯的手指,替她将手机捡起,放回包里。
车内恢复安静,他将目光挪到她白皙的侧脸上,停留片刻,拿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晏晞浑然未觉,偏着脑袋,秀气的鼻梁处落下淡淡的浮影。
……
--
夜色渐渐变得深浓,到小区时,已经很晚了。
小祁依照穆声的意思,将车停在了晏晞家门外。
晏晞隐约听见开车门的声音,动了动眼皮,醒了过来。
裴令伸手扶她下车,替她将外套披好。
深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晏晞人醒了,脑子却还迷糊着,下意识往他怀里靠,脚下也站立不稳。
裴令揽着她的肩,转头对穆声和小祁道:“你们先回去。”
穆声皱起眉,提醒他:“你注意点时间,最好在天亮之前出来。”
裴令没应声,揽着晏晞进了屋。
小祁看着两人的背影,内心的激动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有情况!!!
--
进屋后,裴令将人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转身去厨房烧水。
等他一走,晏晞便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屈起双腿,直接躺倒在了沙发上。
她穿的是长裙,这么一动作,裙摆便凌乱地堆叠到一起,露出底下纤细的小腿,笔直修长,白得晃眼。
她侧了侧脸,调整出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像只慵懒的猫。
灯光柔和,映照出一张精致的脸庞,肌肤细腻如瓷,雪白中浮开一点酒醉后的酡红,给她添了几分平日难见的艳色。
她睡得昏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覆在眼下,被灯光镀上一层浅淡的辉泽。
裴令泡好蜂蜜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睡美人的画面。
他怔了怔,将水杯轻轻放到茶几上,然后在她身侧坐下。
大概是觉得难受,晏晞动一下脑袋,眉毛也微微蹙起。
裴令怕她想吐,小心翼翼扶她坐起来,揽着她的腰,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他垂头,低声叫醒她:“把水喝了再睡……”
晏晞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时眼神有些懵懂,显然并未清醒。她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他,听话地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将杯子里的蜂蜜水喝下。
喝完,她毫无防备地歪头倚在他身前,又合上了眼,沾过水的红唇越发娇艳,仿佛桃花含露。
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洇开湿意,裴令放下杯子,低眸看了一眼她安静的睡颜,没再叫醒她,直接伸手穿过她肋下和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上楼,放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去卫生间倒了一盆热水。
晏晞摆放东西的习惯和从前没多大变化,裴令很轻易便找到了她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他坐到床边,解开衬衣袖扣,挽起袖子,将毛巾打湿,俯身替她擦脸。
晏晞仰面躺着,任由他动作,一头长发散乱地铺在枕间。
擦拭过后,她脸上因酒醉浮起的潮红越发明显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偶尔轻颤两下,仿佛羽毛拂过心底。
光影静谧,给画面添了一层温柔滤镜。
擦完脸,晏晞稍稍侧了侧身。
裴令见她呼吸平稳,伸手扯过被子,想替她盖上。
谁知才刚俯下.身,腰突然被两条纤细的胳膊搂住。
晏晞不知怎么,忽然勾起身抱住了他。
她将脸埋在他腰腹间,亲昵地蹭了蹭,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雀跃和欢喜。
“你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抱住啦!
第十七章
暌别已久的熟悉语调响起, 裴令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晏晞抱着他,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似乎刚才那一句, 只是酒醉不清醒时的梦呓。
她伏在他身前, 呼出的气息暖热, 隔着一层布料,清晰地传过来。
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他们还未分开的时候。
那时也常有这样的情形, 他深夜回到家, 她半梦半醒地伸手抱住他, 偶尔还会小声抱怨两句。
灯光似轻纱温柔洒下, 将两人笼在一处。
时光仿佛静止。
过了许久, 裴令才回神,将手搭在她后肩,小心翼翼扶她重新躺下,替她盖好被子。
晏晞安静地合着眼, 彻底熟睡过去, 一张脸素净莹润, 在柔光的晕染下宛如羊脂暖玉。
秋夜凄清,房间里悄然无声,唯有呼吸绵长,裴令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眼眸深邃。
他忽然想起, 他们决裂的那一夜。
就在这间卧室里。
也是这样寂静清冷的夜晚, 他风尘仆仆回到家,迎接他的却不是如同往常一样的笑脸,而是她突然的离婚要求。
他记得,当时她抱着双膝坐在床头,面色苍白,长睫低垂,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她说,他们的婚姻就是一个错误,她跟他结婚,只是一时冲动……
她说她后悔了,不想再继续下去,求他放过她,各自安好……
时隔三年,许多细节仍历历在目,包括最后她通红的双眼。
怔神片刻,裴令替她将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将大灯关掉,只留了一盏小的睡眠灯。
橘色的光浅浅晕开,稀薄得如同窗外清冷的月色。
借着这点稀薄的光,裴令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合上了眼。
……
--
第二天日上三竿,晏晞才睡醒。
宿醉过后,头疼得厉害,仿佛被人用锤子在敲打,她扶着脑袋坐起来,难受地按了按太阳穴。
脑海里闪过昨夜的一些模糊画面,她下意识抬眼,环顾四周。
卧室里空荡荡的,并没有裴令的影子。
她掀开被子下床,又去客厅看了看,也空无一人。
难道昨晚的种种都是她酒醉后产生的幻觉?裴令压根没拽她上车,更没送她回来?
最近两回他见到她,态度都十分冷漠,不像是会做出那些疯狂举动的样子,可脑子里的画面感觉又那么真实……
晏晞想着想着头更痛了,她站了一会儿,懒得再想,转身回去洗澡。
洗完澡,她换好衣服,从包里拿出手机,在床边坐下。
徐涉十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问她睡醒没,醒了的话回个电话给她。
晏晞想起昨晚的饭局,心里有点不安,翻出她的电话拨出去。
谁知那边正在通话中,晏晞只好先行挂断,给她回了条消息,然后拿着手机下楼,打算弄点早餐吃。
走到楼下客厅,晏晞不经意一瞥,忽然在沙发上看见了一件黑色的男士西装外套。
“……”
看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做梦,确实是裴令送她回来的。
晏晞愣怔了几秒,走过去拿起外套,上面隐约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昨夜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比先前稍微清晰了些。
其实昨晚在车上睡过去之后,晏晞就一直处于迷糊的状态,后半段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连自己怎么进的屋子都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看到这件外套,才想起来一点。
好像……最后是他抱她上的楼?
零碎的片段在脑中闪回,晏晞顿时一阵头大。
怎么偏偏就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呢?
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晏晞越想心情越复杂,看着手里的外套,犯起了难。
他把衣服落在了这里,那她岂不是还要想办法还给他?
昨晚的事已经够尴尬了,短时间内她实在不想再面对他。
纠结了一会儿,晏晞将外套拿到楼上挂了起来,决定假装没发现,等裴令主动来找她要。
刚收好,徐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晏晞接通:“早,徐姐。”
“晞晞,昨晚我走之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徐涉直接问道。
她的语气有点严肃,晏晞一顿,隐隐猜到什么,没有说话。
徐涉忍不住着急上火:“孙总那边一大早通知我,说是这部剧的主角要换人,不能签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昨晚走之前不是叮嘱过你,要多忍一忍,哄着点他们吗?”
晏晞关上衣橱门:“能忍的我都忍了,他们劝酒,我也都喝了……”
徐涉:“那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孙总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要换掉你?”
晏晞紧抿着唇,沉默片刻,说:“他给了我一张酒店房卡,我没去。”
话音落,电话那头也没了声。
都是名利圈里打滚的人,见过的肮脏龌龊事多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半晌,徐涉骂道:“这些个老色鬼,没一个好东西!”
她顿了顿,反过来宽慰晏晞:“算了,不能签就不能签,你别太难受,我再帮你看看别的本子。”
晏晞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没觉得有多难受,扯嘴笑了笑:“嗯。”
徐涉准备挂断电话,挂断前想起一件事,又提醒道:“对了,这周五有个代言合同要签,你别忘了。”
“嗯,我知道,我会早点过去。”
“那你好好休息,到时候我让潇潇过去接你。”
接连两次角色被换,晏晞心里多少有点郁闷,挂断电话后,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惆怅地叹了口气。
--
与晏晞截然不同,此时裴令的面前,堆了厚厚一沓剧本。
他原本在筹备的电影剧本出了点问题,还没处理好,大概要推迟到明年年初才能开机,最近的档期空了出来,所以打算先看看别的剧本。
穆声将最上面的一个剧本递给他:“宋导那边还没放弃,让你看看剧本,再考虑考虑。”
裴令伸手接过,慢慢翻开。
穆声说:“剧本我翻了下,倒是还行,片酬也给得高,不过你现在没必要再去碰这种题材,我看还是找个借口回了他。”
裴令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未置可否。
穆声坐到一旁,端起咖啡喝了口,满脸困倦,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
昨天他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一大早又爬起来盯着手机,生怕看到什么关于这位祖宗的爆炸性新闻,差点把自己折腾到神经衰弱。
好在一上午过去,网上风平浪静,无人爆料,他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