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不见。
黑暗中只听见嘈杂的背景音。
握着她拳头的那只手,温暖又包容的。
虽然看不见,但完全不会感到不安。
阿慕趴在自己臂弯之间,耳边的嘈杂声音逐渐被自己越来越没有规律可言的心跳声覆盖。
第31章 三十一杯奶茶
半个小时之后灯终于恢复正常了。
有马一花松了口气:“终于恢复供电了,我还以为要一直这样了呢。”
阿慕:“嗯……”
体贴的有马一花同学,敏锐感觉到了阿慕声音里的不对劲。她担心的转头看向阿慕——却发现阿慕整张脸都埋在臂弯,桌子上胡乱撒着飞行棋红绿黄三色的棋子。
有马一花担忧:“阿慕你不舒服吗?”
阿慕:“……太冷了而已。”
她说话时带有一点鼻音,比平时听起来更软的。
抬头通红的脸,阿慕手掌缩在羽绒服袖子里,若无其事的将飞行棋棋子挨个捡回飞行棋盒子里,抬眼:“凑齐三个人来玩飞行棋?”
梓川咲太觉得不对劲。
虽然他不是夜盲,也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熄灯瞬间,虎杖悠仁跟某种大型敏捷的猫科动物似的从自己面前桌子上窜过去了——但梓川咲太一开始只是以为他急着去上厕所。
不过应该没有人上完厕所回来会耳朵通红的把整个脑袋砸在课桌上。
梓川咲太盯着虎杖悠仁通红的耳朵,沉思片刻,开口:“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虎杖悠仁躺尸不说话。
梓川咲太:“哦,去找齐木同学了吗?”
虎杖悠仁原地复活,震惊的看着梓川咲太:“你怎么知道?!”
梓川咲太幽幽叹气:“因为我是个智力正常的中学生。”
“我斗胆再问一句,你身上是有什么一恋爱就会死的魔咒吗?”
虎杖悠仁茫然:“……没有这种东西吧?”
梓川咲太:“哇哦。居然没有吗?既然没有的话,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能坚定的认为你和齐木同学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关系——说实话,青梅竹马这种东西我也有,如果我敢去夹双叶盘子里的食物,百分之一百会被骂变态下三滥去死吧。”
虎杖悠仁没有回答他。平时总是活力满满,像是小太阳似的人,突然就沮丧的再次把脑袋磕在了自己桌子上。
其实——又不是真的笨蛋,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呢?
很喜欢。
非常的喜欢。
超级,特别,全世界——最喜欢。
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很喜欢。
生气的样子很喜欢。
面无表情骂人的样子很喜欢。
认真学习的样子很喜欢。
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很喜欢。
就算做不好饭也会努力学习的样子很喜欢。
虎杖悠仁想不出有什么样的阿慕是自己不喜欢的。
因为很喜欢,所以听见她声音会下意识的回头,会在意她和其他人走得很近而忽略了自己,会视线一接触就不自觉的露出笑脸。
你看见喜欢的人,怎么能忍住不笑呢?
她那么可爱,像熟睡的猫,像橱窗里散发着甜蜜气息的蛋糕,像花季开满了街道的樱花团簇。
她像一切能使你欢愉的想象所具现化体现出来的存在。
因为——
是初恋啊。
第32章 三十二杯奶茶
已经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明目张胆的喜欢了。但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每次那种喜欢的情绪快要溢出来的时候,虎杖悠仁总会跟自己说:再等等, 再等一等。
他不知道阿慕是否也喜欢自己。他害怕阿慕混淆爱意与习惯, 怕她习惯了自己存在,就糊里糊涂的觉得这大概也算爱情。
虎杖悠仁知道这确实很容易混淆,如果他告白的话, 如果他也含糊其辞把习惯和爱慕混为一谈的话,大概率可以骗得阿慕也认为他们相爱。但虎杖悠仁不想这么做。
他愿意等一等。
等阿慕自己明白。
等她分辨清楚爱与习惯。
晚上九点半, 学校通知学生们可以在老师的组织下有序离开学校。
班主任过来让大家先检查自己的东西有没有收拾好,没伞的同学可以和有伞的同学一起撑伞。
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停了, 但还在下小雪, 碎纸一般的小雪纷纷扬扬往下落, 被路灯染成金色和白色交织,像舞台表演洒下的彩片。学生们从楼道里涌出来, 停在一楼走廊上。
班主任:“都别吵吵啊,我点个名,点到名字的喊到。小泽?”
“到。”
“左马?”
“到。”
……
阿慕排在队伍后面,半张脸都埋在羽绒服里, 打哈欠, 脸颊被冻得红红的。还没有点到她, 她有点无聊, 插在羽绒服兜里的手开始扯线头玩儿。
旁边的人在说话, 不知道讲了什么,紧接着就笑了起来。她不自觉偏过头, 去看旁边的虎杖悠仁——他也被逗笑了, 眼睛弯弯的, 月牙儿一样。
阿慕勉强把手从羽绒服口袋里伸出来, 扯了扯虎杖悠仁的衣服下摆。他立刻回头:“要饼干?还是纸巾?还是水?”
阿慕:“……你还有饼干?”
虎杖悠仁掏了掏自己校服外套口袋,掏出一包巧克力星星饼干:“我还没拆呢。”
阿慕接过饼干袋子,拆开:饼干香气混合着巧克力的味道。
她捏了一块星星饼干放进嘴里,‘咔嚓咔嚓’面无表情的嚼着饼干。这时候前面传来班主任的声音:“齐木?齐木慕斯?”
虎杖悠仁举起手:“到!”
班主任目光往他们那一扫,气笑了:“你是齐木同学吗?”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但她现在就在我旁边啊。”
班主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随意挥了挥手:“行吧行吧,下一个……”
点名继续,阿慕却莫名感到耳热。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手里的包装袋被她捏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声音又很快淹没在风声和其他人的说话声。
只有她自己知道。
点完名后,班主任要求大家结伴回家,最少也要两人一组。阿慕和虎杖悠仁是邻居,两人组队已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眼看人就要分完了,小泽优子又落单。
她茫然无措站在原地,看着四周同学都自发的汇聚成一个个小团体,只有自己被大家默契的抛下——少女攥着书包带子的手用力到发白,急得想哭又不敢出声。
“小泽好像是住在英下路?”
她浑身一僵,转头:“是……是的。”
阿慕嚼着饼干,没什么表情的:“哦,那刚好和我顺路,我们三个一起走?”
小泽:“……谢谢。”
阿慕:“为什么要说谢谢?”
小泽一愣,看着阿慕,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虎杖悠仁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阿慕的意思是,这是老师要求的就近组队,她只是因为你家里近才找你一起走,并没有可怜你或者帮助你,你不用说谢谢。”
小泽:“啊……”
微妙的感觉。
是傲娇吧?
虎杖同学这算什么?齐木牌翻译机?
阿慕倒了倒饼干纸袋,里面落下一点饼干屑到她掌心。
阿慕:“饼干没了。”
虎杖悠仁从她手上抽走空掉的饼干袋子,折成小小的一块,放进自己口袋里。
走廊外面的台阶都被雪埋住了。阿慕伸出手去接了一点碎纸片似的小雪,那些雪花一落进她掌心,就迅速的融化,连水珠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一点湿漉漉的水痕。
阿慕道:“这点雪不用撑伞了吧?”
她自信往前一步,踩进积雪里。在阿慕的设想中,往前一步就是台阶,积雪顶多埋到自己脚脖子。
结果踩空了。
阿慕都没来得及吱声,啪叽一下栽进积雪里,人傻了。不止她傻了,站在走廊上同时伸出手试图抓住她但是没能抓住的小泽和虎杖悠仁也傻了。
虎杖悠仁反应更快,迅速下去把阿慕从积雪里捞出来。
她衣领和头发上都是雪,表情还呆呆的。虎杖悠仁两手卡着她胳膊底下,把人拎起来晃了晃,晃下来一堆碎雪。
他紧张的:“阿慕?”
阿慕回过神,把嘴巴里呛到的雪咽下去,神色淡定:“一点小意外,我也没想到我一步能跨两个台阶。”
停顿了一下,她红着耳朵,持续强调:“这台阶也太窄了。”
她求证的望向小泽。
虽然阿慕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她鼻尖和脸颊都被积雪擦冻得泛红。被阿慕这样盯着,小泽也莫名怜爱起她来,配合的点头:“啊,确实,这个台阶,一直很窄的来着。”
阿慕转而看着虎杖悠仁,自信:“你看,小泽都这么说了。”
虎杖悠仁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笑。
他努力憋着,压下自己嘴角,憋得脸酸,然后挤出一句:“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阿慕:“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虎杖悠仁:“绝对没有!我超级真诚的!”
他把阿慕放下来。阿慕脚踩到实地,跺了跺脚,发现积雪能埋到自己膝盖——就很离谱,这破地方也能有这种规模的降雪吗?明明天气预报一点提示都没有。
她往前走,然后忽略了自己穿得超级厚的羽绒服,和基本上等于零的平衡能力。抬腿下腿的瞬间,场景再现,阿慕啪叽一声摔进雪里。
面朝下摔了。
旁边同步伸出手又没捞到人的虎杖悠仁和小泽面面相觑。
虎杖悠仁喃喃自语:“说实话,我没想到她能摔两次。”
小泽:“我、我也没想到……”
正是因为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所以伸手全都慢了一拍。
栽进雪里的阿慕,头一次深恨积雪为什么不隔音。
她躺在积雪里,思考自己是该继续装死还是要起来。不等阿慕思考出不丢脸的起来方式——虎杖悠仁弯腰,把小青梅从积雪里拎出来,抖了抖,抖落一地细碎的雪粒子。
但还是有些碎雪挤在羽绒服缝隙和脖颈间隙中。阿慕摸了摸自己冰冰凉凉的脖颈,吸吸鼻子:“冷死了。”
虎杖悠仁把人放下,绕到她正面,就看见阿慕鼻尖和眼圈都摔得红通通的,额发也乱糟糟的翘起,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他伸手想帮阿慕清掉脖颈上的积雪,手伸出去又停住——
片刻之后,虎杖悠仁收回手,掩饰过自己刚才那片刻的不自然:“那个……小泽,我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帮阿慕清一下脖子后面的雪?她穿太厚了,可能摸不到脖颈后面。”
小泽:“啊?啊……好的。”
阿慕拍了拍自己面前的羽绒服,又抖了抖衣领。
小泽绕到她后面,踮脚,帮她拂掉脖颈后面落进去的积雪。
等她们清理完积雪,虎杖悠仁道:“我背你吧?”
阿慕:“……”
她脸上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虎杖悠仁补充了一句:“前面还有段下坡,那边再摔跤的话很容易受伤。”
阿慕:“好吧。”
他背起阿慕,踩着积雪平稳的往前走。和阿慕深一脚浅一脚,走两步就要摔跤的艰难前进不同,虎杖悠仁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在积雪上面,把积雪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明明她很轻,就算把自己裹成一个圆鼓鼓的面包,对虎杖悠仁来说依旧没有什么重量可言。他想即使是抱的话,也可以很轻松的抱起来。
单手也可以吧?
完全可以的。
她被冻得冰冰凉凉的脸颊就埋在虎杖悠仁后脖颈上,翘起的鼻尖抵着他脊椎骨的顶端,呼吸的时候温热气息拂过。
这种天气里,吹过的风都很干冷,而虎杖悠仁却觉得自己的心很柔软。因为喜欢的人靠着自己,所以心变得很柔软。
爱意让它变得柔软了。
先送小泽到家,在家门口小泽跟他们告别。
小泽:“再见——”
虎杖悠仁小声:“再见。”
阿慕趴在他背上,没有出声。小泽愣了一下,也跟着压低声音:“齐木同学睡了啊?”
虎杖悠仁:“嗯,应该是太困所以睡着了。”
小泽有点担心:“你们两个回去没问题吗?”
虎杖悠仁笑了笑:“没问题。”
他不是第一次背睡着的阿慕回家。他们一起走过无数次回家的路,曾经在更小的年纪,在没有所谓情愫爱意的年纪,自然而然的牵着手走过这条路。
今天也一样。
未来也一样。
路灯的光笼罩着他们,虎杖悠仁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贴在后脖颈上软乎乎的脸颊已经被他体温捂热,甚至热得有些湿润。
阿慕带着倦意和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我们到家了吗?”
虎杖悠仁:“还有一段路呢,你再睡会吗?”
阿慕:“我不困了——我们还没有吃拉面。”
虎杖悠仁把她放下来,阿慕原地晃了晃,温吞的站稳,脸颊上有一道被虎杖悠仁帽子边缘压出来的红痕。
她对此一无所觉,仰着头:“好饿。”
虎杖悠仁为难:“面馆这时候已经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