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个家伙很强吧。”秋道丁座大大咧咧的说。
“呵呵。”
波风水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很强吗?
会有卡在坑里,连最低级的缩骨术都施展不开的强者吗?
没有了解事实真相的水门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黄发青年陷在坑里、后仰着头的那副呆呆的模样。
——不管怎样,那孩子的指导老师和父母长辈,还真是不称职呢。
怀揣着略带责备的心思,波风水门对志微和丁座发出指令,朝着绑架了萨拉、萨莉的龅牙胖子阿桔和长发妇人萨莲娜的方向赶去。
尽管,在波风水门的心里,最为在意的,其实是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黄发小子……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奇怪。
它总是极其粗暴地将世人的关系强行连接在一起,一件普通的事,一个普通的人,起初你并不在意的一切,在某一时刻,你突然不可抗拒地走到对方的身边,面对即将到来的种种灾难与幸福,你毫无选择地与他一起,共同对抗,共同承受,最后共同遗忘。
而那样的命运,却只是无数个命中注定的一种。
相比悲喜交织的爱恨离别,更为残忍的是无人问津的孤独与沉默。
水木不曾孤独,也从不沉默。
尽管他孑然一身,尽管他知道没人在意他说什么,但是这个该死的白发男人从不忘记将一副玩世不恭的微笑挂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假。
在只有两个人的战场上,大片的浮尘充斥在楼兰大厦的地下空间,接着又飘出上面楼兰大厦的正门。
围墙外头,毒辣的阳光直射下来,灰蒙蒙的烟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一丝妖异的紫色。
那是与阳光、沙尘无关的光芒。
就是这一缕小小的光,当它悄然出现在这不堪的人间之时,所有包围着它的灰白的浮尘以及金色的阳光,都在那一瞬间骤然扭曲。
沉重的气压猛的降临到安禄山身上。
躲藏在巨大的硬木傀儡里面的安禄山不知为何,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这、这是什么?!”
在一片扭曲的烟尘之中,安禄山控制着傀儡巨人手舞足蹈似的胡乱攻击着。
“呵呵。”
一道怪异的笑声从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的嘴里传出来。
水木站起身来。
身上所有看似惨烈的伤痕即时恢复,那套万年不变的黑色服装丝毫不坏,依然衬着他白色的长发。
“你问这是什么?呵呵,这是一个和你一样,叛出了忍村,梦想着改变世界的傻瓜的力量,和你同出一源,但是要比你强大百倍、千倍的力量。”
安禄山这才发现,这股强悍无匹的气压,竟然是从那个刚刚被他打得不成人形的白发男人的身上传出来的。
“你、你是谁!?”安禄山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他气急败坏的呼喊着。
水木扬起了嘴角,怪怪的说:“你好啊,我叫水木。”
安禄山忽然愣住了。
“这个名字……”这个肥嘟嘟的中年男人下巴抖动着,“在十几年前,还在砂隐村的时候,我好像听说过……水木?”
安禄山灵光一闪,大叫道:“是你!那个传说中的……白发恶魔?”
水木怪笑着:“真是个糟糕的外号啊。”
“那有怎么样!我可不怕你!”安禄山大喊,“妨碍我的家伙、妨碍我的家伙,都下地狱吧!”
安禄山撑起颤抖的身躯,指使着傀儡巨人向水木猛然砸下一个拳头。
巨大的傀儡拳头飞过来,掀起了猎猎拳风。
奇怪的是,周围扭曲的浮尘,却丝毫没有动摇,似乎被另外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定格住了一样。
水木举起左手,张开掌心,迎了上去
瞬息之后,傀儡巨人的拳头和水木的手掌碰到了一起,强大的力度竟然仍旧没有动摇周围的烟尘。
“什么?!”安禄山几乎惊掉了下巴。
水木鼓起了身上的肌肉,经过龙脉淬炼的身躯极其完美,哪怕全身肌肉鼓起,也并不显得夸张可怕。
在安禄山惊声大叫的时候,水木的右手随意扬了扬。
肮脏的尘埃与伟岸的阳光轰然消散。
水木抬起头,双眼顿时变成了漆黑幽深的模样。
他左手轻轻一推,傀儡巨人便不由自主地往后猛退了三步。
“聒噪的家伙。”
水木说着,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紫光,盖过了不远处石座上的原始龙脉光芒,盖过了围墙外灿烂夺目的太阳金光。
“统治全世界,奴役血继限界者,杀光反抗自己的人?真是无聊透顶的理想啊。”
水木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漂浮起来,直到与傀儡巨人平等相视。
安禄山在傀儡巨人的核心里大喊大叫:“不可能,你、你是怎么得到这么高质量的龙脉能量的?!”
“闭嘴!”
水木浮在半空,冷声说:“瞪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他学着某个死光头,歪斜着活动了几下脖子,抡着胳膊转了几圈手臂。
接着,他伸出紧握着拳头的右手,扫过去一个凌厉的眼,漠然说——
“看我一拳打爆你的狗头!”
第四十五章 命运(七)
砂隐村40年,5月22日,下午一点半。
贺彦老头将手中那块断了线的破旧怀表塞进怀里,防风白袍的衣内缝有口袋,不必担心怀表会滑落沙地。
经过刚才地面上突然跳出来一个蒙着面的白发少年的事情以后,贺彦老头身后那七十几位族人纷纷簇拥上来,开始围着他嘘寒问暖,一会儿说“族长你没事吧”,一会儿说“族长你有没有被吓到”,一会儿又说“吓死我了,族长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诸如此类的问候让他不胜其烦。
“好了!有完没完?难道我已经老得会被这么一点事情吓到动弹不得了吗?你们推举我当族长是因为我年纪大吗!?都少说两句,回去看好货物,我们立马进楼兰!”
贺彦老头一改之前那散漫悠闲的姿态,反之用一种极其强硬的态度压下了所有人的担心与问候,主动呵退了族人,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一直在旁边失神落魄地遥望前方楼兰的小惠米娜,还沉浸在“你管我”哥哥不告而辞的事实之中,直到爷爷贺彦的呵斥声在耳畔响起。
“惠米娜!你在想什么呢,像丢了魂似的?快跟上来!”贺彦老头严肃的说。
“啊?那个……是!我马上来!”
惠米娜拍打着骆驼的驼峰,两只小短腿蹭着骆驼的肚皮,抿着肥嘟嘟的小嘴,神情肃穆得像个策马奔腾、驱虎吞狼的女英雄。
贺彦老头回头看着在赌气的小孙女,无奈的说:“小惠米娜,你把骆驼当马使呢?”
六岁的惠米娜冷哼一声,用这几天从某个同龄的男孩子那里学到的一股子别扭劲儿,对爷爷贺彦说:“你管我啊!”
“哎……”
贺彦老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腰扣间取下装着酒的牛皮水袋。
他灌了一口酒,上好的清酒,几万圆买来的,价值不菲,却买不了一场醉。
老人明白,人生的相遇和离别,总是突如其来,让人措不及防的。
在最想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里,你还没来得及和那个人喝过一次醉酒,说过一句情话,那个人便静悄悄的、或者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真是可惜不是吗?
“那孩子会再回来的。”贺彦老头对惠米娜说。
“什么?”惠米娜着急的问,“真的吗爷爷?”
“啊,真的……”
贺彦老头苦涩的嘴角硬是挤出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老天爷不会让你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消失不见的,真诚地铭记一个人,就一定会有一天和他再次相遇的,不骗你。”
惠米娜笑了,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快乐。
贺彦老头摸了摸白袍里的怀表,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所说的都是现实,在爱人离世多年,儿女又接连死去的今天,他对自己的孙女说出了那样一番谎话。
浩浩荡荡的商队之中,有一个人看到、并且听到了这一切。
“老天爷不会让你日夜思念的人消失吗?”
在商队后方,一个穿着黑色长袍、面相普通的年轻人端坐在一辆木车载着的货物之上,他仔细咀嚼这句话,自顾自的说:“老天爷之所以不会让你日夜思念的那个人消失,是因为你一直在想念着他,所以他一直活在你心中。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却很活用,尤其适合用来安慰一些还不懂事、却很喜欢浪漫主义的小女孩,真是个狡猾的商队首领啊。”
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说完,突然笑了起来:“老天爷不能让人遗忘心爱之人,但是,说不定,我可以。”
年轻人仰望头上烈日,双目忽然化为一片血红,有三把镰刀形的黑色瞳印环环相扣,浮现在其中,紧接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到的邪恶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这是一对从未现世的万花筒写轮眼。
“千年一瞬,没想到,她的力量竟然衍生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事、物,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年轻人喃喃自语,语气沧桑,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不解,甚至还带着少许的惭愧。
“我……收拾这个残局的。”
年轻人说完,收起万花筒写轮眼,恢复了普普通通的样子。
他用一双普通的眼睛远远望着商队前头的贺彦老头,轻声说:“没想到这次过来楼兰,竟然还能遇到这么好的苗子,就是年龄大了一点,不过……”
“我这个老不死也没资格说人家,呵呵。”
年轻人居然大放厥词的自称老不死,接着他又真的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那样,啰里啰嗦的说:“多好的苗子啊,不受轮回控制的灵魂……这个世界,除了鬼之国那头魑魅魍魉,已经没有多少不受轮回控制的灵魂了。”
“或许,我该和他接触一下,跟他坦白一些事情,让他作出一个选择。”
“整整一千年啊,我累了……”
“在我的耐心完全丧失之前,我得做完我该做的事。看来,要认真的找一些好苗子了。”
年轻人说完,从货物上轻轻跳下来。
他穿着黑袍,却不遮掩自己的面容,沿着贺彦商队的路线,与其擦肩而过,同时他还背着手,像个喝茶遛鸟的老人家一样不慌不忙地在沙漠之上行走着。
整个商队七十多人,包括近千头骆驼,居然没有任何人、任何生物注意到他。
或许有人恰巧扭头瞧见他了,但是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在瞬间开启了万花筒写轮眼回视过去,接着,那个扭过头来的倒霉蛋就像一个呆子一样痴痴地愣了几秒,等回过神来,竟全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扭头,周围明明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大日当头照,黄沙满地铺。独是一人,却胜似无数。
如若世上当真有所谓的绝世风华,那么,这个背着手走在沙漠上的奇怪的年轻人,却是当得起这句美誉的——尽管无一人知晓。
悠然自得的步伐看似缓慢,实则十几秒的时间,便已经穿过千米。
在一片烈日辉煌之下,位处于楼兰边缘地带的某个长着一头白色短发的小男孩,手脚发软地走向另一个蒙着面、有着一头嚣张的银发的冷酷少年。
当然,那个冷酷的白发少年的身上,此时正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壮硕大汉。
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不到,脸上戴着一副长到护住大脸两侧的铁牌,牌子的额头处还印有木叶忍者村的标志。
身子发软的白发男孩走到他们跟前,有些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被那个成年男人压在身下的银发少年冷酷的小脸蛋。
“跑啊,你倒是跑啊?叫你不要跑那么快,你偏不听!”白发男孩笑呵呵的说。
可见,小小年纪,此君便有成为反派的优良资质。
当然,是那种活不过一集的“大反派”。
第四十六章 命运(八)
命运总从细节开始向人施威。
如闪光灯的接连闪烁,直射人间的阳光在干旱的空气间折射出炫目的七彩光斑,扑朔迷离的光彩美得令人神魂颠倒,随着头脑的晕眩感愈发强烈,或长或短的一生之中,那些印象深刻的记忆便开始汹涌而来。
时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的安禄山还只是风之国砂隐村一名普通的忍校学生,名叫百忍,年纪也就十一二岁。
少年时期的百忍性情懦弱,身材干瘦,为人做事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加上天生怪异的黑色眼睑,他自然而然地被砂隐村其他同龄少年所排斥,和他同一个班级的同学甚至不加掩饰地笑他是“小鸡仔”,连吊车尾这样的名号都算不上的可笑的家伙。
面对种种辱骂,百忍习惯缩着脖子,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和人争吵,只是低着脑袋绕路走开。
直到那些戳着他脊梁骨发笑的同学毫不客气地丢过来一些碎石子,砸中了他瘦小的身躯,他才会不忿地转过身,怒目圆睁地看着那些可恶的同龄少年,但是那些欺负他的同学往往会注视着他因为生气而紧绷的黑色眼睑,然后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好丑啊!”
当百忍气得想跑上去打死那些嘲笑他的家伙的时候,那些家伙就会举起比自己更加结实有力的拳头,挑衅似的说:“来啊,小鸡仔。”
百忍对比了一下敌我之间的差距以后,发现自己冲上去除了挨上一顿胖打以外毫无好处,便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冲那些欺负他的混蛋同学气呼呼的骂:“你们才是胆小鬼呢!略略略!”
骂完,他脚底生风,扭头就跑,弱不禁风的身子在逃跑这方面倒是无人能及。